《青梅诺》米蓁

38、岳托番外

　　“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
　　从我懂得爱新觉罗这四个字的含义时，我就知道我的家族不会甘心生活在白山黑水这片土地上。我的玛法、阿玛还有叔伯，都是能征善战、英勇无敌的，他们主宰着这片土地的沉浮，更在这里将我们的家族推上了历史的舞台。
　　阿玛是玛法的嫡子，我又是阿玛的嫡长子，我知道我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当然我也不甘于平凡。额娘的早逝，让我的人生陷入困境，谁也不会相信古英巴图鲁会有一个我这样的嫡长子，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嫡长子。不受宠的阿哥甚至没有一个受宠的奴才体面，备受歧视的生活让我看透了世态炎凉，我冰封了自己的心，努力的成长，我知道只有我足够强大，才能在家族里站稳脚跟，才能有资格利用家族所带来的优势建立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我没有想到，早已冰封多年的心，竟然会有融化的时候，我更没有想到，在这个利益熏心的家族里，会出现一个人给我温暖，给我一段至死不渝的情缘。
　　第一次遇见蓝熙儿是什么时候，我根本不记得了，她是我三姑的嫡长女，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家宴上远远的见到过，没有任何接触，他们永远都是高傲的姿态，身边围着太多的奴才嘘寒问暖。我不愿意靠近他们，他们对我的成长不会有任何的帮助，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去结交他们。
　　“原来谙达讲的有教无类是骗人的。”蓝熙儿嬉嬉笑笑的走出来，手里掂着一个羽毛毽子，一双清亮的眼睛又调皮又灵动，蓝熙儿并不是那种绝色美女，她很秀气，眉眼之间若隐若现着书卷气，家里太多的格格不是傲慢的就是卑微的，像蓝熙儿这般不卑不亢的，恰恰是独一无二的。
　　阿玛过于忙碌，九岁的我只能自己去找谙达谈论上学堂的事，谙达虽然答应了，可也提出了条件，让我拿来两朵荷花，那个时候的我连荷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蓝熙儿却自信的拉着我就走，要带我去找荷花。
　　我自认为是个有自制力、头脑清晰、懂得判断的人，可就在她拉住我一起去她们府的时候，我都没有丝毫的反抗，一直跟着她，甚至因为一身粗衣麻布的自己要去见三姑而忐忑不安，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蓝熙儿，三姑嫡出的格格，竟然带着我去她叔叔的院子里偷荷花。虽不可思议，心中却掀起了涟漪。看着她蹑手蹑脚的样子，我几次险些笑出声来。
　　后来我们被发现了，她跑去挡住奴才让我拿着花赶紧走，那一刻我怎么可能丢下她。奴才误认为我是小贼，将我痛打一顿，也因此惊动了三姑，打我的奴才都被三姑狠狠的责罚，而我也因为受伤留在了三姑府里养伤。看着熙儿为我流泪，为我担心，我第一次知道了心疼的感觉。
　　“岳托哥哥，你要是思念谁，就告诉星星，不论天上还是人间，星星都会转达的。”明知道她是胡说八道，可我却依然相信，直到现在，我想起她，想起额娘的时候，都会跟星星说话。
　　从此以后我们有了约定，每月的有一天我都在红旗营外的河边等她，一起玩玩水，一起聊聊天，半天的时间，我们玩的很开心。
　　或许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把匕首将我们的关系推到了冰点。那是大伯送给蓝熙儿的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算得上价值连城，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我什么都没说，她却发现了，毫不留恋的送给了我，现在想想一把匕首或许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一把匕首引来了杜度和伊尔登，他们公然来抢匕首，杜度更是大言不惭的说蓝熙儿是他的，他们早有婚约。说真的，之前我从来不会留意他们的事情，家庭的大聚会我也很少参加，所以很多事情并不了解，后来我特意去打听一番，确实有这把匕首是作为两家结亲信物的说法。
　　我明知道熙儿送我匕首的时候并没有恶意，她只是个小姑娘，婚姻嫁娶根本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却不知道怎么了，没有控制住情绪，对着熙儿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吵架，看着她伤心流泪的样子，我心疼不已，可我依然鬼使神差的逼着她与我决裂了。
　　“从今以后，我再不管你岳托阿哥的事。”
　　这句话后她走出了我的世界，这句话后我走上了战场。我以为我的心不过是继续冰封，可由热到冷，不单单只是温度改变，而是需要脱胎换骨，一层一层的撕裂，撕到最后，冰冷终于如旧，却也鲜血淋淋，心再不是从前那颗完全没有温度的心，人也做不到如从前那般万事都漠不关心。
　　与乌拉大战，需要有人偷袭乌拉船队，我是一个阿哥，还是嫡亲的那种，如果我去带队偷袭必然会带动士兵气势大涨。所以我主动请缨，带人去打这一仗，不是我多想立功抢风头，只是因为游上敌船的时候，河水的冰冷刺骨可以减轻我的心疼。偷袭果然成功了，我也因此立了大功。那个时候我明白一个道理，成长需要很多年，成名却是一夜之间。
　　爱新觉罗岳托，代善的大阿哥，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阿玛更是为我立功大摆宴席，可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其实阿玛也不在意，因为我根本没有出现在宴席上，或许阿玛根本就不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太多人根本不认识我这个古英巴图鲁的大阿哥。
　　我很想看看她知道我立功后的样子，可我没有去找她，因为我清楚我们根本没有结果，阿玛并不宠我，与大伯的嫡长子杜度抢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占上风，更何况是蓝熙儿，三姑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无宠的阿哥，所有的因素都不利于我，这样一位堂兄弟的未来福晋，我再去招惹，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甚至犯众怒。这样的麻烦在家族里是被看不起的。我承认我胆怯了，我还没有勇气用自己的一切去赌，我的一切，还有弟弟硕托的一切，我都不能不管不顾。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为了所谓的前程，我丢弃了一个人的赤诚，我唯一庆幸的是那个时候的我们还不懂爱情。原来我还是错了，萌芽既然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只需要一滴血、一滴泪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茁壮成长。
　　我落魄一无所有时，蓝熙儿没有嫌弃过我，她信我、懂我、甚至心疼我，我却为了别人的因果放弃了她。当我一战成名，受人瞩目的时候，她却没有再出现过。她没有因为我的卑微而难过，也没有因为我的高贵而开心，当她躲着我远远的时候，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时，可我偏偏又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我更关注她的一言一行，从另一种角度，确切的说从旁观的角度。
　　蓝熙儿其实并不热情，也不高调，甚至很多宴会她都不出席，以至于她与族里同龄的大多数格格们都不熟稔，甚至没有往来。她不屑捧红踩黑，更不会去随波逐流。她习惯躲在三姑的身后沉默寡言，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她乖巧的过了，三姑是霸道和任性的，这样便显出了蓝熙儿甚至有些愚笨。
　　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她冰雪聪明，灵动而调皮，最难得的是她通诗书，晓大义。一开始我为她抱不平，不愿意她被人说成那样无用，可是后来我觉得很好，只有我知道她的好就够了。
　　大伯谋反，她偷跑出城，还让人假扮自己回府，聪明机智，可我还是捏了一把冷汗。我甚至教训她，谁谋反和她有什么关系，赫图阿拉城就算血流成河，她们府也不会有事的。我知道所有的事都没有结束，大伯只是想利用假意谋反构陷我阿玛，那些我都不在乎，阿玛可以应付，我只想知道什么人安排蓝熙儿跑出城报信，为什么选择她，难道仅仅是为了控制三姑吗？我只知道我要保护她，隐藏好她的行踪。
　　打猎的时候，我说出了心里隐藏已久的道歉，她原谅我的语气淡淡的，我看着就心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神韵，哪里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格格模样。熙儿自小被三姑捧在手里，过得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实在不忍心将她带入黑暗之中。可我没想到一句天黑路滑竟然连通了我们的心。
　　“不能同生，那就共死，无怨无悔。”那双清亮的眼睛认真又任性，她看着我时，我压在心底太久的情愫彻彻底底的爆发了。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段情愫，我为什么要躲开、要放弃。
　　熙儿，我只想告诉你，手握重兵和权倾朝野都不及你的一颦一笑。因为只有你的一颦一笑才会让我的心动，让我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