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灭世反派怎么办》何人曾见月

61、番外一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

　　谢知尘躺在蓬松的草垛上，闭着眼享受仲春温暖的阳光。

　　他没有睡着，一只手枕在后颈，另一只手还在给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猫咪顺毛。

　　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这里是个凡界的小村落。村民们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每一天忙碌又悠闲。

　　在这里，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以前那些事，就像是人间茶楼里的话本故事，荒诞离奇又不真实。

　　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呢？谢知尘有点烦恼。

　　这里的生活虽然祥和，但实在清贫。什么灵草仙药就不用想了，这里就连肉食都少得很。

　　虽然师父并没有抱怨过饭食的问题，但整天让师父吃白面野菜，谢知尘自己觉得心疼。

　　林子里的野兽一闻到他的气息就跑光了，但谢知尘耐心极好，蹲个一天半天的，总能抓到点什么。

　　他侧身换了个姿势，又把猫猫往怀里捞了捞。下巴抵到了猫猫头顶，温暖顺滑的触感，让谢知尘忍不住蹭了又蹭。怀里的猫猫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只是抖了抖耳朵，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睡得更沉了。

　　谢知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

　　林子里的山鸡味道又嫩又香，可以给师父做个叫花鸡。到时候可以多抓两只兔子什么的，到时候可以去镇上的集市里换了银子，给师父买几块他爱吃的糕点。

　　天色澄澈清透，即使周围时不时有人路过，却并不让他觉得吵闹。

　　只可惜他们身后仍然有人穷追不舍，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的太久，否则会给这里的村民们带来危险。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个居住的地方。那里也同这里一样，安详和乐，是个适合居住的世外桃源。

　　……

　　——师弟，师弟？你怎么躺在这里睡着了？

　　谢知尘睁开眼睛，举目四望，只看见茫茫无际的黑暗。

　　身旁的新任魔主谢流霜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谢知尘躺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他一只手臂遮住眼睛，语气带了几分可怜的虚弱。

　　“师姐，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他只是再一次，在梦里，回到了从前。

　　自从纪弦离开他以后，每一个这样的梦，都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渴望再见到他，又害怕再见到他。

　　因为，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总是能清醒地意识到，纪弦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是的，永远。

　　当年纪弦临死之前把自身的天道之力全都传给了谢知尘，误打误撞让他得以拥有了与此间天道沟通的能力。

　　谢知尘这才终于知道，世上所有事情的真正缘由。

　　他的母亲那么厌恶他，只是因为天道分裂引发的一点小意外，导致这个被控制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被控制，他的母亲，那个骄傲的大小姐当然也不会。

　　所以比起他这个被操纵而生下的污点，她宁愿去宠爱一个街上随手捡来的小乞丐。

　　而纪弦无缘无故衰弱下去，则是因为他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二者此消彼长，只有一方彻底消亡，另一方才会彻底圆满。

　　只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即使缺失了一部分，但它仍然强大。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无足轻重的谬误，也根本影响不了整个世界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这个世界的产生是来源于一个话本之类的故事，由于观者众多，愿力汇聚，使这个世界有了雏形。

　　所以此间天道自诞生之日起，唯一的目标就是推动那个话本里所谓的“剧情”。

　　哪怕一部分天道有了自我意识，强行分离出来，也并不会影响这整个世界的大体走向。

　　直到故事的主角们按照既定的命运，走完该走的过程，这个世界的天道才能真正圆满，这个世界也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

　　在纪弦死后，拥有天道之力的谢知尘也有了感知天道的能力。

　　天道告诉他，只有帮助整个故事顺利完结，天道完整，纪弦自然会有复活的机会。

　　在那个时候，谢知尘刚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整个人茫然又绝望，甚至一度想要自绝。天道带给他的这个消息简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是不是真的，谢知尘都只能紧紧抓着，不愿放手。

　　他找到了在当时的时间段里已经逃到魔族的谢流霜，凭着许久之前的那一面之缘，成功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此后，他竭尽全力帮助谢流霜从一个低劣的人魔混血，坐到了魔族之主的位置。

　　只剩最后一步，让她和她的旧情人寂弦圣尊，相爱相杀。

　　然后，谢知尘就在天道焦急又兴奋的催促声里，一刀捅穿了魔主谢流霜的心脏。

　　[——你——你在做什么！]

　　在最后一步功败垂成，这让翘首企盼已久的天道，简直愤怒到无以复加。

　　天空黑云翻滚，一声声闷雷炸得人心头剧震，刺目的闪电撕破天幕，疾射而来，四处寒风猎猎，飞沙走石，很有种毁天灭地的感觉。

　　这个世界在破碎。

　　谢知尘站在狂风中，随手摸了摸脸上被砂砾划破的伤口，嘴角却勾起一抹奇异的满足的笑。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在——阻止你。”

　　也许谢知尘曾经相信过天道，可在他一步步推进所谓的剧情，却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天道之力逐渐消失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

　　天道想要圆满，所以才更不会允许身为天道分裂体的纪弦的存在。

　　即使到最后天道真的可以圆满，到那时候复活的只会是掌控世界的天道，却再也不会是那个会说会笑，爱他护他的纪弦了。

　　所以他绝不会让天道如愿！

　　如他所想一般，整个世界在剧情失败之后，彻底分崩离析。如果不是身上残存的那一丝天道之力，谢知尘也许会如这世上的其他人一样失去意识。可正因为那一丝天道之力的庇护，谢知尘神志清醒地见证了整个世界的破碎、毁灭，以及重组。

　　他重新回到了幼年，还未遇见纪弦的时候。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谢知尘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一切都重新开始，那也就意味着，他也可以重新再见到纪弦。

　　谢知尘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他，决不让纪弦受到半分伤害。

　　秉承这样的信念，童年记忆中的挨饿受冻，斥骂责罚都不会再让他难过了。在谢知尘心里，这些大概就像是遇见纪弦的考验。只要能再见到他，谢知尘愿意忍受一切。

　　可是，明明一切发展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可谢知尘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想等的人。

　　纪弦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谢知尘忍耐不住，偷偷离开了谢府。他想，也许这一次纪弦去了别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慢慢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

　　很久很久以后，谢知尘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却遇上了那两个命中注定的主角。天道有意无意地将他推向剧情之路，试图逼他完成最后的终局。

　　谢知尘因为身上那一丝残存的天道之力被天道影响，却同样也因此得到了一线与天道对抗的机会。

　　所以到最后一刻，谢知尘总能找到机会，让剧情彻底崩溃，从而导致世界破碎重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到后来，谢知尘甚至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重来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也许什么天道，什么纪弦，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可能是坠入了一场迷梦中，在其中经历百苦千难，其实从头到尾都从未醒来过。

　　谢知尘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他心里的怨愤与日俱增。

　　同样是天道创造，为什么谢流霜他们能得到天道的支持，甚至整个世界都是为了他们而生。而他无数次地轮回，却连那个人的半分消息也得不到！

　　天道想要他们相爱，谢知尘就让他们相杀。

　　他同天道一起成为了此方世界的执棋者，开始争锋角逐。

　　天道虽然实力强大，却不懂人性，斗不过人心。每一次它看着故事的发展如它所预料一般，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崩盘。

　　谢知尘表面上顺从天道，做着所有人眼中忠心不二情深如许的好师弟，好下属。可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搅弄风云，使男女主二人之间嫌隙渐深，直至刀剑相向，恩断义绝。

　　甚至，就连男主寂弦圣尊亲手斩杀入魔的昔日恋人，也是谢知尘在背后一手推动。

　　原来掌控别人的命运是这样一种感觉啊。谢知尘漠然地站在人群里，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得胜的喜悦。

　　他只觉得无聊。

　　自从纪弦离开以后，谢知尘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什么叫做快乐。时间久了，就连他珍藏在心底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消磨褪色。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会连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重来的缘由也忘掉了。

　　不过幸好，他身上残存的天道之力，也并不能再撑多久了。也许这次，或者下次，他这无止境的轮回也就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

　　又是熟悉的破碎重组，谢知尘非常失望。但是除此之外，他也生不出其他的更多的情绪了。

　　他沿袭着之前轮回的轨迹重新踏入了剧情。离开谢家、遇见谢流霜、拜入宗门……

　　直到再一次躺在寂弦圣尊的收徒大典上，身旁谢流霜的声音委屈又急切，谢知尘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弟子了。”

　　谢知尘通过神识查探端坐高台的那位尊者，的确是寂弦圣尊郁徊。就连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跟过去的无数次轮回一般无二。

　　可谢知尘就是知道，不一样了，这个人不一样了。

　　他不动声色，任由对方收他为弟子，直到突然间，他身体里几近消亡的天道之力回光返照一样重新蓬勃/起来。

　　谢知尘听见了一个委屈的声音，带着他极为熟悉的语调。

　　“不是说是给我的金手指吗？为什么绑的是别人啊？”

　　这种轻快自由的语气，绝不是清高冷漠的寂弦圣尊会说出来的。

　　是纪弦！

　　谢知尘全身的血脉都在这一刻疯狂涌动起来，原本像是沉寂一般的心脏险些跳出胸腔来。

　　长久的等待有了回应，那些数不清的痛苦轮回所带来的煎熬在这一刹那也都不算什么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宁愿从此长眠梦中。

　　只是即使是梦，这一次，谢知尘也绝不会再放开纪弦的手。

　　无论碧落还是黄泉，他们都要同去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