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拿你的记忆来交换吧~》利绵棉

4、番外：我最终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妈妈……”从衣柜里传来弱小的声音，衣柜留着一条缝隙，可以清楚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而衣柜里的男孩蜷缩着，只能看着衣柜外面发生的一切却不能制止。
　　衣柜外面的女人擦干眼泪，拖着自己遍体凌伤的身体打开衣柜，里面的男孩几乎是飞扑到女人的怀里，男孩抽泣着：“妈妈，你跟爸爸离婚吧，我想跟你走……”
　　“小枫乖……妈妈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好吗……”女人阳光的笑着，她抱着小枫，心里暗自做下决定。
　　夜晚，小枫看着窗外的星星，却始终没有办法入睡，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只能看着一切，什么都做不了。大人常说小孩子有什么烦恼，可这就是他身为小孩子的无奈。
　　“小肖。”
　　小枫轻声叫唤着弟弟的名字，而小肖本已睡着，却被小枫叫醒，小肖有些不耐烦的说：“嗯，在呢。”
　　“小肖，我们跟妈妈走吧？”
　　“跟她走？哼，我们能走哪去？去过无依无靠的日子吗？”小肖的反应，让小枫有些不满，但这确实是事实。妈妈自从结婚之后就成了家庭主妇，平日除了当会计赚点钱补贴家用，其实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积蓄。
　　“哥，我希望你能成熟点，有些事不能太感性，我们只是小孩子，太懂事的孩子可没有糖吃。”小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而小肖刚刚那些话让小枫觉得有些陌生。自己的弟弟明明是个有些调皮的小鬼头，突然之间他成熟得让自己感到不适，甚至比一些大人还要现实，这真的还是小肖吗？
　　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像婴儿一样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房子和一群陌生的亲人，唯一能给予自己温暖的只有妈妈和弟弟。不过也是，两个人本来就是因为孩子捆绑在一起的，哪有什么温暖可言。
　　也许能给予一丝安慰的，只有在虚幻的梦里吧。
　　小枫沉沉的睡去，做着每个同龄孩子一样的梦，尽管身在黑暗，但他仍旧相信光，他是妈妈的太阳，他不能倒下，他永远不会放弃妈妈的。
　　小枫虽然是个有些木木的男孩，但是他很努力，也很阳光，平常都是对着妈妈傻笑着，永远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尽量展现在他人面前。
　　也许“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成绩优异，性格阳光，又多才多艺是“别人家的孩子”标配。可像小枫这样的“别人家的孩子”背后经历着什么，谁会在乎，家长们只需要这样一个标杆的存在，来指责自己的孩子，想要用他们眼中“激励”的方式教育孩子，实际上呢？谁会在意那么多，他们只是想掩饰自己的教育失败罢了。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当得，小枫其实没有快乐过一天，他也希望像普通孩子那样去玩闹，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但小枫是妈妈的小太阳，他不想让妈妈伤心，也不想让爸爸多一些理由指责妈妈。只要自己学习成绩够好就可以了，对吧？
　　放学时，小枫拿着自己的零用钱在超市里徘徊了好久，最后在糖果货架前停了下来。这是妈妈最喜欢的水果糖，虽然小小一盒水果糖要七八十块钱，但小枫还是拿出所有钱买下了它。
　　小枫拿着糖果开开心心的回了家，一进门却没有看到妈妈，只看到等候多时的爸爸。
　　一进门，桌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上面插着许多管子，而爸爸正在享受着这些东西带来的快感，对于孩子们在面前也毫不避讳，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小枫冷眼看着这一切，平静的穿上拖鞋准备进入房间。
　　“等会儿。”在沙发上□□的爸爸叫住小枫，小枫转过身，眼神里满是鄙夷，看样子一句话都不想说。爸爸倒是难得的没有生气，但他的笑容却让小枫非常不安，亡命之徒的贪婪体现得淋漓尽致：“别这样看我，我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妈妈明明没有出轨，我为什么要帮你撒谎？”小枫紧紧攥着拳头，明明是夫妻，为什么为了这些眼前利益就可以变得这么无情。
　　爸爸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很可怕，但其中的怜悯之意却藏不住：“你还真是单纯啊泊枫，你妈表面上说要带你走，可是她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自己好好看看吧！”说完爸爸丢给泊枫一个文件袋，很明显是离婚协议的材料。
　　泊枫打开了文件袋，而里面的内容，让泊枫心里那一道最后的防线瞬间崩塌。
　　“男方泊凯与女方赵漫琳于1993年结婚，共同抚养两名男孩，大儿子泊枫1993年出生，现就读于南风中学，二儿子泊肖1995年生，现就读于南风中学。经双方协议，女方决定放弃抚养权，并每月支付600元抚养费……”
　　原来妈妈从未想过带自己逃离这个地方……
　　泊枫看着“放弃抚养权”这几个字，眼神变得很空洞，他好像失去了所有动力。
　　“我本来是放弃了你的抚养权，但是我没想到你妈也放弃了抚养权，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毕竟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泊凯抽着□□，冷笑一声，眼里中满是怜悯，但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的眼里亲情只不过是可以随时使用的筹码。
　　泊枫沉默着，但是他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在等，等赵漫琳回来亲口告诉自己。而泊凯才不想管这么多，泊凯直接出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准备潇洒快活。
　　而这偌大的房子只剩泊枫一个人，泊枫看着这里自己所厌恶的一切，他多么想逃离这个如地狱般的家。这十年里，暴力，欺骗，争吵不断充斥在这个如凡尔赛宫般的家，看似精美，其实虚伪到极致。
　　这个十岁的男孩无数次幻想离开这个地方，像自己看到的书里那样，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和妈妈的家，是妈妈给自己希望，但现在又是妈妈亲手打破这个梦。
　　不知等了多久，赵漫琳终于回到这个地方，她一进门便看到泊枫，她如以往一样温柔，贤惠得像个普通母亲，她笑着弯腰对泊枫说：“小枫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是在等妈妈吗？”
　　泊枫冷漠的看着赵漫琳，却没有多说一句，只点了一下头，赵漫琳有些诧异，但没有在意便进了厨房。
　　在厨房外，泊枫一直看着赵漫琳忙碌的身影，泊枫看得很入神，眼里却满是泪花。这也许是赵漫琳最后一次，身为泊枫的母亲给自己做饭了。
　　他们吃着家常的饭菜，像往常一样聊着天，时不时谈着以后的生活与理想。
　　“妈妈。”
　　“嗯？”
　　“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泊枫最后还是主动捅破这虚假梦境。
　　而赵漫琳还是没有理解泊枫的意思，泊枫却笑着说：“你放弃了我的抚养权对吧？”
　　啪啦——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但两人没有说话，而这陶瓷碎裂的声音已经替他们表明了一切。
　　泊枫再也没有看赵漫琳的眼睛，他笑得很开心，就像平时见到赵漫琳一样开心，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明明已经撑的吃不下了，他还是在大口吃，连汤带泪将所有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妈妈，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骗我好不好，因为我真的很爱你……”泊枫安静的回到房间，他像婴儿一样蜷缩着，手里是赵漫琳最喜欢的水果糖，他攥的很紧，水果糖的铁盒都被他捏出深深的印记，可他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饭厅里的赵漫琳还在餐桌前静静的坐着，她像个雕塑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眼神呆滞却一直看着窗外的月光直至月亮落下，太阳高升。
　　鱼肚白的清晨，默默照亮了这个房子里的一切，赵漫琳的双鬓也多了几缕银丝。她站起来像平时一样安静的收拾家里混乱的一切，最后也像平时一样出了门。
　　赵漫琳出门时阳光明媚，清晨的第一缕温暖的光照亮她姣好的面容，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整洁的餐桌上留下热腾腾的早饭和一个洁白的信封。
　　等泊枫醒来时，早已是正午，餐桌上的早饭早已一扫而空，泊枫默默收拾一切，在出门倒垃圾时他看在垃圾桶里到了那封信。
　　致泊枫。
　　泊枫捡起来那封信，却没有打开看，他默默把信放进了书包里，然后和每个周末一样去往图书馆。
　　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泊枫一直埋头苦学，等再抬头时，天空已经暗下，他提起书包回了家。
　　不出所料，泊凯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早上整洁的家，现在已是脏乱不堪，随地可见的烟头和针管。
　　泊凯一脸享受的背靠沙发，手上到处都是新旧的针管痕迹特别醒目，泊枫站着原地也不动，泊枫在等。
　　“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不爱了没感情了。”泊凯不动声色的笑着，现在的他俨然是个失去一切的赌徒。泊凯拿起外套，就要出门：“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考虑。”
　　泊凯出门后不久，泊肖回来了。见泊枫呆呆的站在门口，泊肖将泊枫拉进了房间里，之后开始收拾着混乱的一切。
　　他看起来真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做事果断圆滑，永远不随便站队，谁也不偏向，有着很多大人没有的成熟。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迫使着他们成长。
　　“你想好了吗？”做完这些事情后，泊肖坐在泊枫旁一同学习。泊枫却一言不发，泊肖也沉默着。
　　两人看起来真的不太像兄弟，长的也不太像，几乎谁也不关心谁。
　　差不多到了八点，泊肖起身去做饭，看着赵漫琳昨天在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食材，但他只做了蛋炒饭。做好之后他到房间里把泊枫带了出来吃饭。
　　兄弟俩坐在一边，泊肖大口吃着，而泊枫却一言不发，像个瓷娃娃。等泊肖吃完后，泊枫还是那样。
　　“你还是想妈妈了是吧？”泊肖的神情真的很像个经历世事的大人，他收走碗筷，只留下泊枫的没有收走，他像赵漫琳一样操劳着。
　　“也许他们没有跟你讲过，我并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
　　这句话一出口，泊枫有些震惊的看着忙碌的泊肖，而泊肖说着一个好像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泊肖很冷漠，但也无奈。
　　“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是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孩子，所以我只认钱，谁能给我一切我就跟谁走。”
　　“所以你答应了爸爸的要求，默认妈妈出轨是吗？”泊枫有些愤怒，但也无可奈何，这一切已经是定局。
　　“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样，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你，就算是妈妈最后也是放弃了身为亲生孩子的你。我们只是孩子，一味的反抗没有好结果。”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话！”泊枫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回房间。泊肖没有拦他，收拾好一切，泊肖才回到房间。
　　两个孩子各怀自己的心事，望着各自的天花板和星星。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爸爸吗？”
　　下床的人沉默着，手里还是那盒水果糖。泊肖叹了口气：“我也爱妈妈，但你爱妈妈应该照我说的那样默认。”
　　“我困了，不想听你说那些。”
　　“其实你曾经也有一个亲生弟弟，如果没有去世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大了吧。”
　　“……”
　　“当时爸爸为了妈妈不那么伤心，就和妈妈一起收养了我。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死在街头。当我看到爸爸打妈妈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但是如果妈妈不离婚她会死在爸爸手里，我不想妈妈死，而且我也不想死。”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泊枫再也忍不住，他无助的抽泣着，泊肖听着他抽泣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忍，但越残忍，他才能坚强的活着。
　　“你想逃离这里就听我的，只有爸爸才能让我们继续读书，只有我们拼命读书才能离开他，你明白吗？”泊肖不再劝泊枫，他翻身便进了被窝。
　　这一夜，泊枫没睡，窗外的星星看了一夜，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做着“别人家的孩子”，这幅面具很沉重，可他没有办法摘下。
　　今天的天气如往常一样好，但好天气总会过去的很快，泊枫尽管不情愿，但还是被泊肖拉回家。果然一进门，泊凯在等他。
　　其实今天泊凯回来只是探探泊枫的态度，泊凯暂时没有逼泊枫的意思，泊凯刚想出门，泊枫叫住了泊凯：“我答应你。”
　　泊凯有些惊喜的回头，他眼中的贪婪丝毫没有藏匿的意思：“好！想吃点什么，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
　　“不用了，你给我在学校办理住宿就行，其他的不需要。”泊枫说完进了房间，他没有写作业，蜷缩着角落里，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止不住的流，口中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从他说出答应的那一刻，一切都回不去了。
　　泊肖静静的走过来，看着泊枫表情冷漠，但泊肖却蹲下抱住了泊枫，两个孩子从此开始再也没有了母亲，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没过几天，泊凯兑现了他的承诺，给兄弟俩办理了住宿。泊凯也觉得正好，本身泊凯也不想回去，也不用做表面工作了。
　　之后的日子，泊枫和泊肖无论是过节放假都没有回过家，两个孩子一门心思的钻进书里，泊凯也没看看过他们，毕竟养孩子和吸毒都是大开销，泊凯现在一心搞钱。
　　第一年过去了，泊枫终于迎来了升学，他这一年没有离开过学校，为了离开这个城市他非常努力，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他的手里一直拿着书。他现在的目标是省重点的高中，只要考上了就基本上可以离开这个城市。
　　终于泊枫的努力没有被辜负，他考上了。
　　泊枫看着通知书终于开心的笑了，泊肖这一年里每天黏着泊枫，泊枫的努力泊肖看在眼里。泊肖看到泊肖这一年里第一次真诚的笑，泊肖也为泊枫感到高兴。
　　时年十四岁的泊肖，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目标，要一直跟泊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