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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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水花的声响伴随着侍卫推门而入的动作同时响起，水汽氤氲而出的缭雾弥漫了整座宫殿，慌乱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熹儿的声音毕恭毕敬的响起。
“公主，殿外有禁卫军来查，说是宫中混进了刺客。”
玲珑低头望了眼浴桶内躲着的桑焰，两人都没有说话，仅仅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玲珑伸手鞠了一捧水，胡乱地泼在自己的头上和身上，随后哗啦一声站起来，身子湿淋淋地淌着水，她也全然不顾。
门外的熹儿因为听不到房内的动静，声音变得焦切起来：“公主？公主？”
玲珑从容地走到屏风前，顺手拉过屏风上挂着的衣衫穿上，朝门外平声道：“我正在沐浴，你命他们现在殿外搜寻一番，待我穿好衣服再让他们进来吧。”
熹儿闻言应了一声，只听到门外脚步走远的声音，片刻后便再没了动静。
深秋的夜晚又沁又冷，玲珑单单只着了一身薄衫，刚刚慌乱之中还不觉得，如今等到门外的一行人都走了，她才觉得刺骨的凉起来，尤其身子上还沾着水汽，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抖起来。
一时间，叫人弄不清她究竟是因为心有余悸的害怕，还是刺骨深秋的寒冷。
桑焰默默地看在眼里，玲珑为她做的她不是不知道，看着屏门后面那枚此时尤显无处淡薄的身影，桑焰的心就犹如烛台上的蜡烛一般，摇动着，灼烧着，这样坚强又脆弱的玲珑，竟然让她如此的心疼和震撼。
似乎是察觉到了桑焰投射而来的目光，玲珑不再怔站着，而是从容镇定地开始系起了衣裳的扣子，然后再从屏风上取下披风。
玲珑着装妥当，御林军也已经在殿外搜索完毕，候在了门外。
玲珑偏头看了眼桑焰，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随后桑焰深吸了一口气，闭气钻进了铺满花瓣的浴桶里。
等到一切掩藏好，玲珑才道：“进来吧。”
得到允肯后，门被推开，数名御林军恭候在房外，却没有立即走进来。这里毕竟是公主内殿，他们可不敢轻易逾越造次。
室内烛光晕染，玲珑背着光线站在翔凤屏风旁边，面无表情，一身披纱长袍拖曳在地，衣袖宽大，沾着未干湿气的青丝如流云倾泻在身侧，衬得她的面容越发的苍白冰冷。
一股极淡的花香漂浮在空气中，众人这才惊醒过来，领头的军官拱手道：“启禀公主，今夜宫中混进了刺客，惊动了皇上，属下们按旨搜查皇宫上下，为保公主安全，多有得罪，请娘娘勿怪。”
玲珑右手一扬，示意他别再废话，倦怠地往屏风边上一靠，不耐地催促道：“要搜便快些，我今日出宫了一天，倦怠得很。”
众人闻言，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毕竟这是当今皇太后亲生的宝贝女儿，皇上的亲妹妹，连皇上都对她特别厚待几分，他们若是稍有得罪，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进来的人没有玲珑想像中的那么多，但是她抬头望了眼敞开的殿门外照得火红的夜空，心下猜想，此时她的骄阳宫后院必定是重兵包围，水泄不通的景象。
寝宫虽大，却依着玲珑不爱铺张的性子没有过多的摆设和物件，一眼便可以望穿，最后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屏风之后，玲珑沐浴的地方。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一直站在一边等候的玲珑心里快速地算了下浴盆内的桑焰还能坚持多久，随后身子动了动，沉声问：“是否还有顾虑？”
那领头的军官面色尴尬，想看玲珑又不敢，拱手抱歉道：“属下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
玲珑了然地点头，面无表情道：“我不为难你们，不过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的确是困的很，你们动作快点。”
那领头的军官看着玲珑越发冰凉不耐的脸色有些胆怯，正僵持着，玲珑突然出人意料地抓着军官的手把他拖到了屏风后面，然后甩开道：“你个大男人做事怎地这般犹犹豫豫的，我都说了我困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里？”
那军官本就被玲珑的动作吓了一跳，如今听到她如同责备怪罪的话，当即失了魂魄，只管做做样子胡乱地看了一眼浴桶四周，便赶紧退了出来，道：“查明无恙，属下们这就告辞，多有打扰，还请公主恕罪。”
玲珑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面上微笑着，道：“那我便不送了。”
那群吓破了胆的禁卫军们哪里还敢让玲珑相送，连忙撤离出了玲珑的寝殿。
望着他们火烧屁股般逃走的模样，玲珑的一颗疯狂跳动的心竟然瞬间平静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熹儿合上了门退下，桑焰这时才从浴桶里抬起了身子，水花卷着花瓣顺着桑焰的动作飞溅出来，玲珑转身的一瞬视线恰好捕捉住这样妖冶而美丽的一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霎时又鼓动了起来。
桑焰的胸口起伏着，过度的窒息让她的体力消耗太快，因此，她索性也没有立即从浴桶里站起来，而是身子往前一贴，靠在了浴桶边上，双手搭在捅外，抬头注视着屏风旁的玲珑。
烛光摇曳着昏黄的光，桑焰的容颜在这样的光线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玲珑的心仿若不再是自己能掌控的，随着桑焰的一举一动而疯狂跳动。
“多谢。”
所有的悸动全部止于桑焰这样客气而疏离的语气，玲珑的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恼，更多的是失落，失落自己在桑焰的心里，终究只是一个需要道谢客套的外人。
不过玲珑还是掩藏好自己心底的心事，微垂着眼，道：“不必这么客气。”
客套的话仿若一个巨大的屏障，瞬间就把两人的关系拉得遥远起来，再无话可以说，气氛便也自然冷却下来。
桑焰觉得浴桶里的水也一下子变得不再温暖，她从浴桶里站起来，四周望了望，企图找到可以换洗的衣裳。
玲珑默默地在意着桑焰的一举一动，直到这一刻，她才转过身去，从箱子里找出干净的衣裳，随手折身走回来，什么也没说地递到了桑焰的手里。垂下的视线正好落在桑焰沾水后身材毕现的身影上，望着桑焰妙曼起伏的曲线身形，玲珑的呼吸一滞，视线赶紧慌忙的移开。
等到桑焰伸手接过衣裳，玲珑这才快步走到屏风外去，她背对着桑焰，发觉自己的脸颊滚烫灼热起来，为了缓解眼下这般窘迫的境况，她只得出声打破沉默，“不如...你跟我说些你的事吧。”说着，玲珑望着殿顶描画着祥云的房梁，轻声道：“我们虽然认识了这么多年，但是如今细细想来，关于你的一切，我似乎一直都不甚了解。”
桑焰这时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裳，听到玲珑的话，她走出了屏风的脚步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本来也未曾想过桑焰真能坦白答应，如实相告，如今听到桑焰当真没有拒绝，玲珑却又迟疑了起来。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子上，突然没了声音。
桑焰越过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到了软榻之上，径自翻起来两个茶杯，为她们彼此斟上茶，轻抿了一口，才抬头去看依旧不动声响站在原地的玲珑，不知怎么地，竟觉得有些怀念起刚刚独自面对禁卫军时那个临危不乱镇定自如的她了。
总觉得那才是玲珑原本该有的样子，这样面对自己时唯唯诺诺的她，始终有些太委屈自己了。
想着，桑焰轻笑，语气平淡地点破玲珑的心事，道：“你想问我和拾暮？”
烛光下，玲珑的身影微不可觉地颤了颤，她望着桑焰微笑着的脸庞，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笑容里的半点愉悦。她抿紧了唇，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好奇桑焰和拾暮的过往，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桑焰眼睛眯了眯，望着窗外的视线变得朦胧模糊起来，似乎是陷进了很遥远的过往里。遥远地，似乎是再也回不去，也触不到。她的一张脸映着月光，苍白而美丽，像是一朵开始衰败的花，却偏偏生出一种绝望的美来，震人心魄的妖冶。
“我一生下来，就不得父皇的宠爱，因为我的母妃只不过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宫女。我虽贵为公主，可是自小受尽了父皇的冷落，兄长的欺凌，就连宫里随随便便地位高一些的太监管事，都能随意刻薄地对待我们。尤其是十岁那年，连唯一宠爱我的母后，也丢下了我撒手人寰。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也不过如此，受尽欺辱，或许成为父皇政治婚姻里的一枚棋子，或许还等不到那日便被我的两个哥哥折磨致死，可是命运终究还是待我不薄，让我遇见了她。”桑焰的声音越来越轻，她重又抿了一口茶，不知是茶太苦，还是想起了什么，她微微地皱了皱眉。“那段时光，直到今日想起来，仍觉得恍若梦中般美好。她救下了我，也拯救了我的心，无数的白日里，我们琴瑟和鸣，题诗雅诵。夜里，我们相拥而眠，抵死缠绵，仿若天地只在彼此眉眼之间。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突然不再屈服于命运，既然上天安排她来到了我的生命里，我便誓要倾其所有，保护住我们的这段感情。只是可惜，我用错了方法，失了自己，也失了她。”
桑焰的语气一直淡淡的，即使到这一刻，她的眉眼里仍旧平静，不再有最初提起拾暮的爱恨纠葛，也不再有最后失去拾暮的疼痛绝望，可是偏生是这样一个桑焰，竟然突然开始叫玲珑觉得胆战心惊、害怕起来。
玲珑的声音是连自己都不察的颤抖，她颤声问道：“如若这次救出你的弟妹之后，桑焰，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既然这辈子，拾暮注定无法走上我的道路，那么，我只好追随她的选择。她已经寂寞的太久了，我不想留她一个人继续这样寂寞下去。”桑焰的神情平淡而决绝，只是提及拾暮的时候，眉眼里的落寞似是再也戒不掉。“这辈子，她生，我便生；她死，我便死。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分开。”
其实不是没有预想过的，玲珑垂头，最初桑焰的话带给她的震颤过后，她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明明知道答案，却无能为力的无奈和恼恨。但是她并不惊讶，或者是她早就猜想过，痴情刚烈如桑焰这样的女子，压根不会留下拾暮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独自寂寞。
桑焰的人和心，今生注定了是拾暮的，也只能是拾暮的。除了为了她那样隐忍付出的拾暮，谁人也不配有幸拥有。
“呵。”望着玲珑独自伤感的神情，桑焰自嘲地笑了笑，半晌才低道：“其实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所以你...”
“我知道。”
闻言，桑焰循声望过去，逆光下，玲珑一身粉色的衣衫似被月光染了色，夜风拂过，层叠的裙摆与飘扬的帛带在烛光下如烟似幻。
感受到桑焰的注视，玲珑依旧平波不惊地道：“我说我知道。”
我其实都知道。
包括你对拾暮的深情和追随，你因为曾经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的抱歉和愧疚，你夹杂在我的感情之中无以言对的无奈，我都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即使我知道，你根本不爱我。
可是有一点我要你明白，就如你誓死追随拾暮的选择一般，我也有我所追随的东西，而这个决心，就算是你也无法轻易让我改变。
作者有话说第76章 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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