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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上) ...

  •   韩说躲在帐幕后面看着殿中,好奇又有莫名的惊恐:为什么蚕室的刑监们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见哥哥韩嫣嗤笑一声,“我原来也是个男人呀。”走过去,拿起一柄小刀把玩,“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太后的使者被朕挡在外面,等着覆命。王孙,你知道朕花了多少力气才为你求下这恩典的吗?你做下那样的事情,朕还想要保全你,实在太难了!”

      有人在说话,那是当今天子。被帐幕和哥哥挡着,韩说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无奈与不耐。

      “你杀了我吧!”韩嫣突然举起手中小刀,冲脖子上猛力一划!

      天子身子一晃,似乎就要上前,却被韩嫣用带血的小刀吓阻:“别过来!谁也不许动!”

      韩说一颤,他看见韩嫣脖子上被勾出了一道口子,红色的液体汩汩而出。

      他听见天子的惊叫:“王孙,别这样!快把它放下!朕只是想做个样子,好向太后交差。朕不会真的怎么样的!”

      把小刀抵在脖子上,韩嫣凄然而笑:“真的,假的,又有何区别?”他向殿门口走去,手中抵在脖子上的小刀让宫人们不敢阻拦,纷纷避让。

      韩嫣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其他人都跟在刘彻后面追了出去。

      韩说定定神,这才敢从帐幕后现身。怔怔地望了会殿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那些刑具旁。恐怖的东西,想到它们的用途就禁不住的毛骨悚然。

      这里是大内,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哥哥很快就会被抓回来。到时候,他们就要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哥哥吗?

      他伸出手,握住了一把刀,抓起那些绳子开始割。刀子很利,指头粗的绳子几乎一碰到刃口就断了。他把断绳一折二又是一刀割下。割啊割,直到他们寸寸断。他又拿起另一把同样锋利的刀,把两刀刃口相对,狠狠砍下去,一片金星过后,两边刃口出立时出现了豁口。他又尝试了几次,却只能制造出豁口,而无法把两把刀子弄断。

      幸运的是,所有人都被外面的动静吸走了注意力,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纵然如此,哥哥马上就要被抓回来了!怎么办?韩说抓起那些刀子,把它们全部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然后急急跑出殿,开始走。

      离开一些,若无其事地离开一些,他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刀子,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一路上,宫女和侍从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韩大人又和皇上闹别扭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知道这次又想要什么赏赐了。”

      “哎,我怎么听说好像是韩大人私通了宫女,所以太后大怒呢。”

      “真的假的?!他怎么连这种事情也敢做?”

      “天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皇上这么疼他,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哎呀呀,怎么有这样的事情。”

      “你进来的晚,自然不知道。”

      “那,皇上也不怪他?”

      “切!就算皇上不怪,旁人也不会答应。反正那一次韩大人对皇上大不敬,郎官李当户教训了他,皇上对李当户大加赞赏呢。”

      “活该呀。谁让他得了宠就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闲情逸致,嚼嚼舌头,道道是非,全不当回事。韩说暗自皱眉,自从进宫后,这种终日不绝的琐碎闲言就如同苍蝇一般,绕在耳边嗡嗡,让人厌烦不已。

      一片纷乱,刘彻在呼唤近卫军。韩说看着他们急速跑过,领头的那人他认得,正是那天把自己和母亲接到宫中的人。卫青,当今天子宠姬卫子夫的弟弟,和自己相似的身份,可为什么自己和母亲得畏缩在深殿中,而他却能带着武士站在朝堂上?因为他的是能名正言顺受宠的姐姐,而自己的是千夫所指的哥哥?

      韩说发现人都往一个方向聚集,卫青和武士们正是往那里去的。那个方向通往未央宫的露台。上去过一次,还不知好歹地往下望。地面是如此地遥远,他至今还记得那种眩晕的感觉。

      不过,韩说想自己还是赶快离开找地方把袖子里的赃物藏掉吧。皇上不会真的把哥哥怎么样的。每个人都说:这不过又是在胡闹而已。

      他背过身,赶紧走。

      一步,两步,三步……第十步,在右脚正要落下的瞬间,身后却突然爆发出无数尖叫,很高,很利,重叠在一起的,像箭一样刺进韩说的耳朵里。

      韩说怔在原地,缓缓转身。袖子里的刀子掉出来,叮当落在地面的石板上。

      人群涌动着,像被投进石子的水面般一波一波向外散开。

      正在偏殿里午睡的曹襄愤怒地睁眼,不耐地大吼:“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吼过以后,曹襄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又钻下去睡了。真是,皇宫里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嘈杂了?待会和外祖母王太后说说,得好好整治整治宫殿里的秩序才是……不过,和太后说真的会有有用吗?如果有用,韩嫣又怎会至今在宫里放肆?

      曹襄不知道,死死抱住刘彻的卫青看见那雪白的身影从露台上飞身而出,如同飞鸟破笼。

      曹襄不知道,韩说看见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见在人群的中央、大汉天子跌跌撞撞地扑到露台脚下……

      烟花已逝,青岚当起。
      **********

      刘彻跪坐着,背对着卫青,卫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远远望见刘彻身前榻上的人。

      经过御医整理,本已破碎的韩嫣此时平静地闭着双眼,双手安祥地叠合胸前,洁白的丝绸衣裳下,胸口平伏如冰。

      整个朝廷没有人会为了皇帝一个弄臣的死而真心伤悲,除了刘彻自己。

      刘彻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天子怎可在臣子面前哭泣?卫青却分明看见,在严谨教养的光鲜外衣下,在天子帝王的宝象庄严中,一头悲伤的丧家犬正在对月哭嚎。

      王太后来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刘彻指着母亲的鼻子,又哭又笑,“你不就是希望他死吗?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吧!”

      王太后静静地看着失态的刘彻,一个茶盏被迎面丢来,抬袖子挡了,于是砸在袖子上,她也只是微微皱眉,不发一言。

      “子嗣!子嗣!朕一辈子都不要孩子了!你就等着断子绝孙吧!”哗啷一声,又是一个茶壶被砸在地上。

      “不要孩子,好听。”王太后一脸漠然,“卫子夫的肚子怎么大起来了?后宫那一帮子美姬秀童是哪里来的?总不会天上掉下来的吧。”

      刘彻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怔在原地。王太后拂袖而去,刘彻颓然坐倒。

      卫青刚松了口气,忽然背上一毛,抬眼就见刘彻紧盯着自己。

      “是你们……”刘彻向卫青一步步走来,“都是你们!如果你们不存在就好了!”

      随着他的逼近,卫青的心猛往下沉,暗自皱眉:太后刚才的话厉害啊,刘彻虽然似乎在自问过失,其实恐怕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而是不断在心中为自己开脱,自欺欺人;现在的刘彻完全承受不起太后这样的指责,失控之下把大家都杀掉,卫青也不会觉得奇怪;虽说是十条二十条的人命,但只是些他人眼中的区区妾妇与佞幸,死了恐怕也只会让人拍手称快。

      卫青伏在地上,急忙道:“皇上,韩大人在天上看着呢。”他死倒不怕,但死在一个拼命为自己的罪恶找借口的疯子手中,却不值得。

      刘彻果然停下。卫青又道:“上次皇上问臣,皇上错了没。今天臣的回答依旧是:皇上没有错。皇上做的是一般人都会做的事。便是民间的匹夫匹妇,也是三妻四妾、前呼后拥,更何况天子。大家也都没有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服侍皇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错之有。”

      “那他为什么要跳?!”刘彻急吼。

      卫青答的沉稳:“皇上可记得韩大人临去前说的话?臣猜想,万岁也许可以从中一探缘由。”

      刘彻愣在原地,歪歪脖子,傻愣愣地回头看静躺着的韩嫣。

      卫青趁机跪拜而去,韩嫣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刘彻可以在这里停滞,他却还要值勤。丧家犬,没错,此时的刘彻不过是丧失理智、见人就咬的丧家犬,离的越远越好。

      隔天,卫青过来看,刘彻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垂着头。一盘又一盘的食物饮水送上来又撤下,分毫未动。宫女侍从比以往都分外殷勤,劝了又劝,却只是徒劳。在他们焦急又无奈的神情下,一双又一双通红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能把皇上劝好了,就是在太后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可惜,刘彻不领任何人的情。

      又是一天。卫青出来,遇见好友公孙敖。公孙敖轻声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卫青摇头不语,公孙敖明白,不再追问。殿中刘彻憔悴的让人不ren卒睹。卫青叹息,但是自己又能如何?

      晚上,两人与公孙贺一起闲谈,自然就谈论起这目前朝廷里最大的事。

      “皇上要是一直这样,可撑不了多少时候。”公孙贺担心地道,“要是真就这么撒手了,皇上又还没有子嗣……江都王往太后那边跑的可勤快着呢。”

      卫青笑了笑,道:“皇上这不是还没撒手嘛。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岂是你我有资格操心的?”

      “旁人可以一万个不关心,卫老弟你却不成。令姐虽然曾为圣上生过一个孩子,却是位公主,现在又再次身怀六甲,暗地咒这孩子流掉的人可不少。皇上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公孙贺用筷子在酒杯口上轻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岂不都是风中之烛。”

      卫青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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