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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章(上) ...


  •   到了白天,曹襄又看见了夜晚梦中出现的人。卫青的身上是盔甲戎装,挺拔的线条,轻快的脚步,身姿飞扬,却又温文儒雅的一举手一投足……

      到了晚间,这一幕幕便反复在曹襄的梦中重演,让曹襄惨叫着惊醒,裤子烧了一条又一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是心魔,不是烧几条裤子就能解决的。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见卫青。

      上天似乎听到了曹襄的祈祷,秋风起的时候,匈奴二万骑入辽西,杀辽西太守,杀掠三千余人。匈奴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掠千余人。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一起受命出征。

      曹襄舒了一口气,只要有一段日子能不见到卫青,自己大概就能把心魔驱逐了吧……不过,毕竟对方是匈奴。曹襄再次陷入了烦恼中:就算自己祈祷不再见卫青,也不等于希望卫青去死呀!

      出征前,卫青依约来到了小酒馆,在小二的带领下往包间走。门开,早已等待的曹襄看见卫青,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热情地招呼卫青坐。

      似乎听到动静,对面的包间门开了一条缝,有几张脸往外张望,瞬间工夫门又合上。可曹襄发现其中一人正是老将李广!苍老威严的面孔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分明写着四个字:自贬身份。

      对面包间内,有人压低了嗓门:“又是那个卫青和平阳侯。”

      “平阳侯身份尊贵,世受皇恩,怎么经常与那个媚主的幸臣混在一起?”

      “卫青是从平阳公主家出来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一行人彼此交换着暧昧的眼神,意昧不明地窃笑,不知是对卫青还是对平阳侯一家。

      李广从鼻子里一哼,大家都噤了声。有人问李广:“李将军,您怎么看?”

      “媚主的幸臣,没什么好说的。”李广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夷,大家相视而笑。李广之子李敢将筷子在手指间转了几圈,道:“要不要赌一把?赌卫青这次出征的结果。”

      立即就招来附和,于是李广更加用力地哼了声,道:“打仗是刀尖上见血的,不是儿戏,有什么好赌?赢了又如何,几千条大汉好儿郎的性命,难道比不上你们区区几个臭钱?”

      李敢以及附和的人面上huola辣的,都觉有理,心下对李广更加敬服。大家都不敢再提起打赌的事。

      酒足饭饱,便要散了。出了包间,大伙走着,李蔡走的很慢,几乎落在后面。他一步一停,似乎在思考什么,叹气轻道:“不过,匈奴可不会因为他是别国媚主的幸臣就把他当仇敌来打败,更不会因为他是大汉天子的宠臣就故意败给他。”

      包间里,因为李广的那一眼,曹襄整个人都灰溜溜的。ren不住想向卫青抱怨,抬头就对上卫音柔和关切的目光。刚才卫青是背对着对面的,并没有看见李广。

      曹襄话临到嘴边,却变了:“程不识与李广虽然是齐名老将,李广在军中威望却是要高的多,士兵都愿意为他拼死。”比起自己一时的郁闷,他更担心卫青的处境。

      卫青点头道:“我对李将军也仰慕的很。李将军治军简易,不但能体恤士卒,对士兵从不苛刻,更与士卒同甘共苦,让人十分敬佩。我早就想与之讨教一二。”

      曹襄奇道:“说起来,程不识不是一向看不起他松散的治军方式吗?”

      在卫青学习兵法的时候,刘彻举了程不识做例子。

      卫青道:“李将军带兵虽然松散,不过机动灵活。如果两者结合起来,各取所长,对付起匈奴人,更有把握。”他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地道:“匈奴人的骑术精湛,比我们汉朝骑兵强得多……”

      “那没有办法,人家是天生的。”

      听了曹襄的搭话,卫青沉吟:天生的吗——或许吧……不过,人不是天生下来就会读书写字,骑马也一样。

      他想起自己的第一次骑马,如果不是公孙敖解围,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呢?

      想至此,卫青微笑:“我原是乡野里的放羊娃,是什么都不会的。”

      曹襄抿唇,对卫青的意思心下明了。经过这许多年,刘彻的栽培已经把卫青变成了一个武将。大汉的骑兵自然也是一样。

      果然就听卫青道:“只要有良师教导,有足够的好马,大汉对匈奴并非就一定处在下风。”

      “卫车骑真是煞费苦心。”曹襄摇头道:“只是李广为人耿直的近乎孤傲。卫车骑如果贸然前去恐怕只会碰一鼻子灰。”

      卫青笑笑,他明白,自己的出身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很大问题。不过目前他要考虑的并不是这些。他要面对的是大漠苍狼匈奴。稍有差池,便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匈奴人,虽然卫青得到过一次胜利,但没人能保证他会得到第二次,也许这一次卫青再也回不来了也不一定。曹襄这么想着,所有的人也都这么想着。

      可现实让所有人的想法落了空:这一次,卫青驱逐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夺回河朔土地千里,捕获敌人几千名,缴获牲畜十万头,所带之三万骑无一伤亡,全甲兵而归。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几乎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现实,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卫青因此受封世袭长平侯,采邑三千八百户。曹襄看着他凯旋,从城门一路进来,马背上的卫青笑容淡淡的,青色的盔甲,大红的披风,握着缰绳的手自然而放松。

      曹襄猜想着,也许正是这样一种从容的态度,才让他获得胜利。可也正是这样一种从容,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曹襄又开始做同样的“噩梦”了。

      *************

      卫青回到家,迎接他的自然是整个家族的欢天喜地。卫少儿兴奋地张罗着为卫青洗尘,如玉夫人羞涩地向他贺喜问安,霍去病跟在卫青身后,过来凑热闹。他被封了校尉,这次也一起跟着出征了,却还只是挂个虚名,以亲兵身份跟在卫青身边,算是长长见识。

      宁乘却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卫青,道这是他在边关时候有人上门来留下的。卫育接过,打开来看,起初还不以为意,但渐渐就变了脸色,急忙问宁乘:“这信上所说的,皇上有旨意了没?”

      宁乘回答:“有。”伸住一指,“一个字,族。一个月前就木已成舟。”

      卫青脸色铁青,道:“朝廷中就没个劝的人?”

      “太后为之求情,都被皇上拒绝,还有谁的劝说能有用?”

      卫青沉默。一径沉默。为了应对府邸中人们的欢喜,他的笑容是那样僵硬。除了卫青和宁乘,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上,卫青又被传入宫中。刘彻像以往一样拉着他,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谈笑起日常政务中的琐事,亲亲热热的,讲到高兴处,就扯住了卫青凑上去亲一下。

      似乎根本没发现卫青僵着身体,或许是发现了的,却根本不在意,或者只当是他长久没和自己亲近而有些生疏而已。

      “朕想把关东的一部分人口迁移到茂陵去,但是关东郭氏却公然抗命,还煽动当地所有的民众抗命。当着钦差的面,所有乡绅都站在郭家那边,只有一个儒生站在钦差这边。结果郭家的一个子弟就在半路上把那儒生给杀了。你说,可不可恶?”

      刘彻兴致勃勃地说着。卫青全身的神经立即一跳。

      刘彻却还在说:“杀人偿命,这样的乱臣贼子朕自然是不会放过——”

      “于是皇上便将关东郭氏一门减族吗?”一直默默倾听的卫青忽然插口。

      刘彻怔了一下,笑道:“啊,你知道了呀。”

      卫青抬高了声音:“杀人偿命,这没有错,但该偿命的只是那名郭家子弟,皇上却为何要灭郭家满门?”

      刘彻笑了一下,道:“这件事情并不是那名子弟犯下了杀人罪这么简单。而是在关东,郭家的威信已经超过了皇权,对关东的百姓来说,朕的圣旨远不如郭家的意志重要。你说这不是可笑吗?”说着就哈哈笑起来,笑了一阵却发现卫青一脸严肃,于是既觉尴尬又觉无趣,便停止了。

      收敛起嘻笑的态度,刘彻正色道:“爱卿,朕问你,依照律法,杀人何罪?冒犯皇权又该当何罪?”

      卫青怔了怔,皱眉,垂眼道:“杀人者死,冒犯皇权罪当株连九族,凌迟处死。”

      “卫青,这些日子你不在京城,很多事情并不清楚,诛郭家并不是朕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和满朝文武商议过并深思熟虑的结果。现在朕就告诉你郭家做了什么。”

      知道他心软,不说清楚了,自己便是枉做小人,“他们为了不搬迁,先是贿赂钦差,贿赂不成,就杀了钦差,被杀钦差的家人上书到朝廷伸冤,他们就又杀了伸冤的人!身为布衣,却任侠行权,只为泄愤便随意杀人,将朝廷的律法置于何地?”

      这些卫青当然都知道,木已成舟,多提无益,只会让刘彻不快,但求助信上满目血泪让他不得不说。“有此恶徒,理应缉拿法办。但郭家老弱妇孺何其无辜?何况郭家家主郭解本人并不知情。”

      刘彻脸沉下了,哼了声道:“郭解本人可能并不知情,可是他不知道比指示杀人更可怕!朕说过了,朕杀他们的真正原因是:在关东,郭家的威信已经超过了皇权,对关东的百姓来说,朕的圣旨远不如郭家的意志重要。朕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爱卿不这么认为?”

      “臣只看到草菅人命四字!”卫青冲口而出。话一出口,卫青便自知失言,果然就见刘彻脸色发青,可他不打算收回这句话。

      刘彻强笑道:“爱卿为了几个罪人的生死就如此小题大作,如此妇人之仁,真不像是带兵打仗韵。”

      卫青道:“武人的职责是打败敌人,保家卫国,而不是滥杀无辜。”

      他竟然还在顶撞自己!难道连卫青也要站在郭家那边不成?郭家究竟用了什么邪术妖法?果然还是该杀!刘彻正要发作,却注意到卫青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正直无比,他觉得他恐怕并不是一时糊涂,而是认真的。

      于是刘彻呼了口气,竭力平抑心情,他并不想和卫青闹的太僵,放缓了口气轻道:“今天有人为讨好郭家而杀朕的钦差,明天就有人会为了郭家而来杀朕。后天说不定就带兵打进京城了。卫青,聪明如你,怎么今日竟然糊涂了不成?”

      卫青道:“治政行军有个真理,那便是恩威并重,亘古不变,古今同一。皇上不能只重视‘威’而忽略‘恩’——”

      “不用你来教朕该怎么治国!”刘彻终于发作,腾地站起来,卫青急忙跪伏在地,刘彻怒道:“这些都是朕教给你的,你只不过从朕这里学了些皮毛,竟然就想来教训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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