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会友》归来仍少年

2、乱点鸳鸯谱

　　冯亦看着面前的小说，心里有点烦。

　　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妈一百个不甘心，跟在他背后唠叨了一整条马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好好学习、出人头地那一套，不停数落什么隔壁院子里的谁谁又得了奥数第一名啦，单位里的谁谁儿子又考上了某某大学啦，谁谁从某某理工大学出来谋得一份好工作啊 。
　　也难怪他老妈火大。冯亦从小被父母耳提面命，成绩优异，在学霸的路上一帆风顺。考进了江城一中，居然发神经似的选了读文科。这消息一出来，不光是他爸妈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就连他原来的老班主任也摇头说，这么好的理科苗子进一个文科班，简直暴殄天物。
　　老妈训了一个暑假，早上还企图最后游说他再考虑考虑，现在改主意跟学校商量可能还来得及。
　　冯亦心里说，你们真的知道我喜欢干什么吗。

　　上课铃响。旁边空位猛地坐下来一个人。这人穿了一件黑T恤，过耳碎发，脖子上挂着一根细银链子，脸部轮廓分明，眉目深邃，眼里仿佛带一丝笑意，又透出一股子不耐烦。上身歪歪垮垮，吊儿郎当地斜靠在椅背上。
　　冯亦用余光扫了四周一圈，好像没有别的空位了。他缓缓地把目光收回了自己正在看的那本书上。
　　“晨哥，一暑假不见，气色不错啊！” 前排一个男生把身子转过来，兴高采烈地朝这边挤眉弄眼打招呼。
　　“我靠，你死小子今天嘴巴这么甜，是不是有事求我帮忙？” 他把一条长腿悠闲地摆到走道处伸展开来，似笑非笑地回答。
　　“没，没事，就是上次在网吧多亏你，不然我肯定被我妈逮个正着。”那个男生双手抱拳，比了个多谢救命的手势。
　　“小意思。”
　　“哎，这不是那谁吗？” 席瑶瑶偷偷拉着老肖八卦。
　　“十二中的杭晨，才子兼浪子，传说很难搞。” 肖远航把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周围同学立马做出“了解”的眼神。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老师走上讲台。“大家好，我姓张，张一清，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咱们高一八班的班主任。欢迎大家从这里开始，一起启程美好的高中生活。”
　　张老师很年轻，瓜子脸，一头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在头后。眼睛明亮，眼角有盈盈笑意。带着一副眼睛，不过度数似乎不深，镜片浅浅的泛着微光。看起来性格不错。
　　张老师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大致情况和课程安排，然后拿起名册开始点名，点到的人要求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郭帅，帅气的帅。我喜欢运动，还喜欢广交朋友，大家多关照。”
　　“贺祥，我喜欢足球，阿根廷球迷。”
　　“我叫席瑶瑶。我学过画画，喜欢动漫。”
　　“大家好，我叫王馨宁，请多指教。”
　　“我肖远航，呵呵，我性格随和，聚散随缘。”
　　“杜薇。我喜欢唱歌。”
　　“刘菁。”
　　……

　　冯亦听得快要睡着了。
　　这种一堆人互报姓名的场合是他最讨厌的场景，没有之一。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他会在三秒钟以内忘记那些名字和与之相对应的面孔。对于他这种社交深度障碍人群来说，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友好的体验。
　　管他的谁是谁呢，回头再说，来日方长。

　　“杭晨，早晨的晨。不过我最讨厌就是每天早晨起床，没办法，八字缺觉。” 一个戏谑的声音悠悠响起。
　　冯亦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同桌。一脸正经，一只手随意地在课桌上转笔，二郎腿轻轻翘着。
　　教室里吃吃笑倒了一片。

　　“好，大家介绍完毕。那么下面我们来选一下班委。大家有没有人愿意毛遂自荐的？” 张老师一眼扫下去，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满教室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班委还有这么选的？好像有点简单粗暴 ……
　　寂静了三秒钟。郭帅喊了一嗓子，“我愿意当体育委员。”
　　“我可以管文艺。我喜欢唱歌。” 杜薇跟着说了句。
　　“我，王竞宁，数学。”
　　“我愿意当英语课代表。”
　　“我喜欢管外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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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班上下七嘴八舌，不一会儿，大部分的职位都被瓜分殆尽。有几个申请同样位置的同学也都很迅速地友好协商达成了一致意见。整体氛围轻松不错。

　　除了一个职位，班长和学习委员。

　　没人愿意冲上去抢这两个位置。大家心照不宣，班长好歹一班之长，既要能立威又得会办事，众目睽睽，万一选不上，还显得自己狼子野心，有损在群众中的个人形象。学习委员更别说，天生自带学霸光环，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能没点儿数？还得督促大家一起搞学习，伤感情。

　　张老师等了一会，拿起班级名册悠悠地说，“看来大家都很谦虚，没有人愿意自荐当班长和学习委员啊。”
　　“那就这样吧，按你们的中考分数排名，第一名当班长，第二名当学习委员，用榜样的力量，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
　　大家纷纷点头，心服口服，老师英明。这么骚（没创意）的点子都能想得到！

　　张老师看了一眼名册，目光一转，落到了教室后三排的位置。“那就这样，冯亦，你当班长。杭晨，你是学习委员。希望以后你们真诚合作，好好搭档，带领全班同学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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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什么神操作！” 肖远航捂着脸一口喷了出来，“这两个人搭档，火星撞地球，这是要翻天？这老师果然是初来乍到，没有搞好背景调查啊！”
　　“哇，两大帅哥当班长和学委，太兴奋了！”前排几个小女生转过头盯着后面，难掩兴奋地交头接耳。
　　“哎你说，这两个人哪个更帅？一个冷冰冰的，一个痞帅痞帅，好难抉择哦……”
　　”这两个人的气场在一起怎么这么奇怪？”
　　“不过这个班长，从进门到现在，我还没看见他很谁讲过一句话哦。”
　　“我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直觉有戏，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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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亦眉间微微一蹙，双唇拉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脸色由白转红又转青，然后又回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老师有没有搞错？乱点鸳鸯谱？他一向独来独往，尤其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到了这个莺莺燕燕女生环绕的的文科班，他已经头疼不已了。而且他的中考分数虽然高，那主要归功于他的理科学霸底子，放在这个文科班的确秒杀众人。现在居然变成一班之长，成天管着一帮小女生叽叽歪歪，再配上身边这位看起来就很不着调的搭档，他很有理由相信自己坚持不过过一周。
　　“谢谢张老师的信任，没问题。我杭晨一定为了我们八班兢兢业业，废寝忘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杭晨大声回答，神色自如。
　　“而且，”他转头一笑，对冯亦伸出一只手，“我相信我和冯班长一定会合作愉快。”
　　这只手骨格分明，纤长有力，食指手指侧面覆着一层薄茧，一看就是一个少年的手，但似乎又比这个年龄的手要多几分力道和风霜。

　　当着全班几十双静默的眼睛，冯亦全身纹丝不动，“张老师，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