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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杏雨的千字文《不能说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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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站在记忆中的窗边
在第一页
在最早的时刻
在所有的
诗句
之前
——《纪念册》
1-旧忆
梦和记忆在思想的潮水中交织,瞬间便成了墨色,反例给人宁静的感
觉。
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是被墨迹浸染的黑。
雨这才想起仿佛有很久没有见到风了,连同所有被岁月模糊掉的记
忆,锁在内心深处一角。
突然就很想他,还是怀念逝去的青春?
风很像风,很内向的少年,总是安安静静。不是很高,爱写写小诗,标准文艺少年。
之所以有关于风的记忆都是黑色的,是因为那时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食堂里,操场边,楼梯口,而那时的她就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他,静静享受着他的沉默。
而现在,究竟,他还是走出了她的生活,如同他到来时一般,轻轻地离开。
雨苦笑,她甚至,记不清他的长相。
那些时光,终究是要忘的吧,只怨,太匆忙。
和他有关的结局,太悲伤。
刚刚对风心动的时候,雨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反正那日风在
简陋的舞台上唱得深情,她在台下迷醉。
他下了台,她还是愣愣用目光追随他的脚步,看他斜倚在墙壁上,不加修饰的沉静。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偶然转头瞥了她一眼。他不知道那一眼于她,怎样的危险。
但后来,她才觉得他是看不清她的,因为风那天没戴眼镜,没有看到雨微漾的心。
那天下午,雨翘了半节体育课在教学楼二楼徘徊,正好那节课风班上没有人,亦没有人听到她不宁静的心跳。风他们班门口有一张班级照,风蹲在最中间的位置,难得笑的明灿。
她不知不觉也跟着笑,突然就有风班上的同学走过,疑惑地看了看雨。
雨的脸有些发热,假装很自然地转身离开,思绪却是还留在风那个晴朗的笑容上。
风。那天雨在日记中小心翼翼写下了这个名字。那时的她对风,
仅仅是高中索然无味生活的一点波澜,随时可能随波而逝,但是……
深春的风如同上好的绸缎,拂过雨不宁静的思绪。整日,风的
安静沉稳将她紧紧缠绕,扼住了她最后挣扎。
蓦然回首,早已不识来时路。
风和雨认识很久了,其实也说不上认识,因为他们连见面点
头的交情都没有。
那是怪自己。雨总是对自己说。雨不太擅长与陌生人交流,与风浅淡的关系,见面打招呼也行,视而不见也罢。所以后来干脆就真的看不见了,只剩擦肩而过,落木萧萧。
那时的他们每周可以见一面,一起上社团课。雨混在有才华的人之中默默,风也默默,以致于雨都不知道风是社长,甚至,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正值十月,阳光还是清润一抹,风站在不足二十厘米的讲台上,带着一点点的紧张,清润低沉的声线在小小的教室里回旋,而雨便可以用手撑着头,逆着一缕阳光,静静注目于他。
那时的雨还不畏惧风的目光,可以坦然和他对视。倒是风被雨注视得不好意思,会微微避开她的目光,眼睛一眨,睫毛轻
轻一扫,带着几分小男孩的可爱。
只是那时的她太不珍惜,没有多留意风的每一个细节,没有和风说上半句话,而那时傻乎乎的她,风应该是对她无语的吧?
若不然,为什么她现在已泪眼朦胧了呢?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偶然》
四月是你的谎言
转眼便是四月,和煦的南风抚过校园,栀子花迫不及侍绽放。风成了校园最美的风景,只要雨稍一算计,准能在某个角落和风不期而遇。
风自是不知,依旧安静地小心经营自己的生活。
“雨,下自习去接水?”橙子晃一晃手中的杯子,有光穿过透明的杯璧映在雨脸上,红色的一抹,像是腮红。
“不了,我去二楼有点儿事儿。”雨放下手中的笔,听到下课铃响了。
“去看那帅哥?哎哟雨,你不会来真的吧……”橙子笑了笑,“算了我陪你去。”
上周看完表演后雨和橙子提起过风,不过轻描淡写一笔,没想
到橙子记得那么清楚。于是轻笑:“好啊。”
二楼灯光晦暗,谁也不会在意这两副新面孔是不是面色微红,对于学长学姐们来说,低一届的学生和隔壁班路人A没什么区别,闯入二楼总是有理由的,至于是什么缘由,他们可不在乎。
雨一眼就看见了风,她总是这样,无论有多少人,风永远都是
她第一个看到的。此时的风站在班门口,和一个老师交流着什么。风戴了副眼镜,手上拿着几张讲,没有什么笑容,就有几分九十年代读书人的气质。雨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不知不觉已来到离风很近的地方,橙子疑惑地望着雨:“是谁啊?你指指。”
雨朝风站的地方示意了一下,内心有几分忐忑:若是橙子觉得
风不好怎么办?风并没有长得很好看。但复而转念一想:橙子觉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她自己喜欢便是了。可是橙子端详了风片刻,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雨这才放下心来,抬头一瞥,正好对上风深隧的双眸。风本是无意,雨却红了面庞。正巧另一个文学社社长经过,朝雨笑了笑:“哦?雨你怎么在这儿?”
雨胡乱笑了笑:“没事儿来逛逛,社长你接水去?”
其实雨和社长梧桐并不太熟,所以刻意以“社长”相称,殊不
知风也是文学社社长。
“嗯。我先走了。”梧桐仿佛很满意“社长”这个尊称,伸手拍了拍雨的肩膀,笑着接水去了。
再转头,已经看不见清风的身影了,雨不由后悔和梧桐那一厢话。
穿过窄窄的长廊,走过风走过的路,雨心中说不出的安宁幸福。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少年盯着雨的背影,若有所思
记在脑子里的往往是最不靠谱的,比如说一个人的外貌。雨记不清风长什么样子,毕竟如今很久过去了,再说他也长大了吧?有激烈的气流涌上脑仁,她突然,很想看一看他当时的模样。点开照片的一瞬,雨便花了眼,已经分不清是那照片被她照花了还是眼泪的缘故,温热的触觉滑过脸庞。
日思夜念。日思夜念的少年啊。
这都多过了,还为风哭哭啼啼。雨胡乱抹了抹眼泪,望着那照片,一切历历在目。
那是高二年级的戏剧表演,高一是不参加的。可是听见笑声和台词声从会场远远传来,雨坐不住了。
那声音里有没有风的呢?风会不会穿上好看的衣服上台表演?
哎呀不成,风不能和那些女孩一起说笑,不能演不能演……
整整一节地理课思绪不定,有强烈的意识在脑海中盘旋:一定要去,不择手段!
可雨还算半个好学生,自从小学逃课被发现过后就再也没做过逃课这档事儿。要不写假条?但有什么理由呢?
好不容易下了课,但见班主任在睡梦之中,雨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小心翼翼将假条压在班主任杯下,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转身离去。
风吹起纸条一角,上面安静地躺着寥寥数语:
表演定要观!吾心已决,老师切勿动怒,待归来时,再负荆请罪。
——雨。
此时的雨斜靠在篮球架上,心中惴惴不安。纸条班主任看到了吗?他会不会很生气地冲进来抓自己回去?唉……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她什么都无所谓了,都值了。
风一如既往的沉静,默默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若是遇到好笑
的场景,风便会露出子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这一切,雨看得迷醉。
风班上表演的是《XXX》,雨不太了解那段历史。风是旁白,她这才想起风是善于朗颂的,以前在社团的时候,他就念过他
写的诗。清朗低沉的声音如同滚滚闷雷,一点一点侵蚀着这少
女的心,冲刷掉她最后一点理智。
徐志摩说:恋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将于茫茫人海寻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而他,而他,雨的眼眶有些湿润,一定是的。
当风念完最后一个字,台下掌声雷动,当然也有雨的一份。此刻她抑制不住的激动,几乎要冲上前去给风一个拥抱,然后说声“喜欢你”。
但是她不会这么做,永远不会。后来雨一直在想,那时她若是稍微主动一点,会不会结局便不是那么悲伤?
表演还没有结束,雨还在回味方才风的每一条声残,忽然风
便站在了雨跟前,背对着她开始拍照。那估计是此生他们最近的距离,忙于摄像的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挡住了雨所有的视线。
雨愣愣盯着风的背影,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那时的每
一个细节,风在秋季校服里穿了件黑色的带帽衫啦,橙黑相间的鞋子啦,修长的手指近在咫尺啦……她很想拍一拍他的肩,说一句“风同学你可以稍微往后站一点吗?你挡着我了……”风便会歉意地笑,退后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兴许还会记起雨是他的社员,就算不记得也无所谓,那他就会问:你认识我吗?雨就会笑着点头,大声说:我的名字叫雨,以前和你一个社团,你都不记得了。但是那多的可能,是风会看她一眼,说一句不好意思,然后站得更远。想想都可怕。
风还是走了,还好不是太远。雨颤抖地举起借来的橙子的手机,
拍下了第一张风的照片,她既紧张又兴奋,以后她便可以天天“看到”风了。
迟纯的风那日没有注意到雨的异样,倒是另一个少年,站在
远处疑惑地打量着雨,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雨多了个爱好,从三楼廊腰缦回处,经常可
以看到二楼默默倚着栏杆发神的清风。那时起她才觉得风可能是比较内向的,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风永远独自一人伫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总是要看呆了的,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站在风旁边,可以和他一起,不言不语也行,陪他看他喜欢的风景,一直在一起。
然后也许风会说:“我们一起走过四季轮回吧,雨。”她便会立即答应,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雨啊,有个女的故意吓风。”
“雨啊,有个女的和风讲了一句话。”
“雨啊,有个男的提着风衣领欺负他……”
每当橙子向雨通报,雨便会冲出教室,或是怒视”各种人”,
或是气得跺脚,还记得那日有个脸圆乎乎的男生和风闹着玩儿,抓住风的衣领挑衅地注视于风,还将风推到栏杆上。雨发誓一定要报仇并记住了那张圆脸,那个圆脸少年有意无意的也记住了雨,那是雨所不知道的。
奇怪的她
每次回忆起之后的那段时光,雨总是叹气:本来立下志要刻苦学习的,怎么就变了卦呢?
其实人人都会有想要努力做好一些事的想法,只是大多数人经不住路途中的诱惑而被迫中止了旅程。
在雨的世界,那些远远偏执不过少女情怀。
曾经是鼓足勇气潜入风班级的心境。
雨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唯独映象深刻的
有一句话,说“那些年里,她记得他每一次考试的成绩”。
那时的她大概也是这样的。为了更了解风一点,她想尽了一
切办法。
多少个夕阳下的长廊,一个女孩在那个教室门口踮着脚,紧张地在密密麻麻的成绩单上寻找那个名字。
他进步了一点她便高兴地又叫又跳。
他退步了一点她便十分悲伤。
其实那些冰冷的数字和雨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许多年以后,甚至不久的将来,连风都会毫无映象,但是她记得。
曾经是记下风班级所有人名字的神径。
背名字是和浅月学的,那个默默崇拜着风最好的朋友秋叶的
女孩。
在某节英语晚课,雨和浅月坐在教室第二排絮絮叨叨。
“夕颜、雾、槐、星河……嗯……”
每次背到风雨就大声一点,背到秋叶浅月就大声一点,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No Small talk !”最后英语老师终于盯上了两人。
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传起了纸条,恣意挥洒青春。
曾经是为风逃课的激情。
“雨,雨,雨……今天风在我们选修课念了诗!”
某日樱桃告诉雨。
雨微微颔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方才樱桃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又是逃课?
雨啊,你清醒一点,你已经不能再堕落了。
可那时的她若是还清醒,就不会对风那样痴迷了。
安排好一切后事,此时的雨心满意足地坐在昏暗的教室里,耳畔还回荡着橙子无奈的声音“重色轻友。”
雨假装埋着头,机械地往书上写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余光所及,都是风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了落羽讲起她喜欢Z的时候也是那样混沌,食堂里只顾着看他而误食了不知多少辣椒,有时候辣得眼泪直流,心中却是欢喜。
和她一样,明知悬崖,还要往下跳。
“雨你怎么来了?啊……我知道了……”浅月在雨旁边坐下,冲她笑笑。
“你怕是也是非法行课诶。”雨亦笑。
“谁叫秋叶先生太帅,我抵制不住诱感。”浅月侧头盯着不远处的秋叶微笑
雨望向风埋头写作业的背影,他永远是个认真的男孩——食堂
里、长廊中,总会看到他背书的身影。
如果说此时的雨对清风还有的映象,那么那个黑色的认真的
背影一定是最深到的记忆。
曾经是请一下午假也要去看彩排的执著。
那次可能是雨为风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五月,艺术节闭幕式将至。
其实雨是完全有正当理由去看那次彩排的,作为学生会的水军,
她非常自然的成了苦力大队的一员。
然后只能望着课表上清晰的“物理,化学,生物”惆怅。
去之前的她根本不知道风会在,所以她抱着一堆化学试卷,带
着几分不情愿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春末的阳光已有些刺眼,明晃晃的似一滩碎金打酒在风中,逆
光处,一个少年倚在篮球架下,垂下眼帘读书。
?雨盯了那个少年片刻,摇了摇头开始看自己的卷子——自己可能眼花了,那个人,和风长得还挺像……
直到熟悉的声音入耳,沉沉的,又以清越的笛声,她方猛地抬首,不可思议地向舞台望去——
风就在那里,带着一抹安静的微笑,唱着好听的歌曲,一如她第一次为他动心的模样。
卷子落了一地,雨也不想去捡它们了,任它们在风中飘远。
曾经是放弃世界也只为他的勇气。
增多的是一篇篇情真意切的日记,失去的却是成绩单上的分数。
那些时候,班主任已经找雨谈过数次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能低头,沉默,保证下一次一定改正。
但是当她再次考出38分的生物时,班主任差一点气绝而亡。
“你的生物曾经是前100诶。”无奈的叹息。
而那时,对着卷子,她在想他。
家庭气氛也在恶化,更多的时候,雨甚至不愿回家。
“那已不是我的栖息地”她曾在日记中写到。
还记得无数个夜里,父亲母亲从轻言相劝到劈头盖脸的漫骂。
“你究竟想干什么?那个男生,你喜欢他有什么意义?!”母亲伸手撕碎雨的“抒情诗”,“你再敢写我就给你贴到校门口去!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忘了他……怎么可以……”雨哭着试图捡起积聚她心血的碎纸片。
然后母亲摔门离去,大概是觉得她无可收药了。
雨靠在床边,没有开灯,只是默默盯着天空落泪,心中还是他。
总而言之,那真是一段痛苦而甜蜜的经历。
恰若遇见你,群星点燃了字宙洪荒。
雨几乎是将所有的热情都在风身上耗尽了,连一丝余温
都不再存在。
所有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段勾勒成一个奇怪的她。
人是否能操纵自己的记忆?
如果不能,那些自欺欺人的粉饰和安慰到底来自何处?
如果可以,为什么在很多重要的事件中,我们能记得的,却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那鲜活得不容忽视挡在岁月的镜头前的主角的脸反而变得模糊。
我是否真的见过他?
—《橘生淮南》
虚无之诗
雨再次回到校园已是九月了,夏意悄然而逝,初秋洁净的风中,教学楼里已经没有高三学生的气息,夕阳下无限寂寥。
偶尔还是会走过三楼长廊,但是低下头去,再也不可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余空荡荡的长廊,形成寂寞的不完整的片段。
所以雨要回避那条线路,不愿被勾起令人难过的回忆。
然后,雨又回到了刚入校那个为梦想而努力着的女孩,会认真听好每一节课,不漏掉任何一次作业,自习的时候也安安静静,而不是望着墙发呆,任它们化出风的轮廓。
她又回到了全班前几的位置,若没人提起,仿佛风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她也自认为,一切也许都会随时间流逝,淡忘,在人生漫漫长河中,什么都可以释怀。
只是有时候,雨还是会盯着对面的楼出神,即使有一棵大树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那究竟是一种释然,还是刻入骨髓的思念?
再一次见到风,雨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人群中兴奋得像个孩子,拉着落羽的手眼睛都不眨的注视着远处的风,声音都在颤抖:“你看到他没有?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落羽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勉强看到风的一袭模糊不清的背影。她叹了口气:“考试的时候偷瞄答案不行,看某人的眼力可是一级。”
雨吐了吐舌头,又忧愁道:“只可惜我一周只能看到他几眼。学校的跑操制度太不完善,应该让他们班停在我们班面前原地跑。”
落羽和雨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哈哈大笑。待风他们班从面前跑过,雨立刻严肃,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无限笑意。
就这样了吧,偶尔能见见他,就可以了。
雨在心中默默道。
高二的生活空虚的吓人。除了学习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高一可以风花雪月,高二就只有兢兢业业。
初次注意到浅草,大概还是因为风。某次偶然从曾径的教室前经过,雨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个黑色的背影伫立在栏杆前,还是安安静静的,低头写着什么
不由停下脚步望向那个男孩,却是有一丝遗憾,因为那不是风,只是相似的身形罢了。而那个男孩正好无意回头,见雨好像在看自己,不由笑嘻嘻道:“学姐好!”
男孩的眼和风一样澄澈,笑容是阳光般的明灿,浅浅的酒窝
带着一丝孩子般的调皮。不知是不是那个背影给他加了太多的分,男孩和风,有迷一般有些相似的面庞,只是两人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吧。
“你好!”雨亦友好地笑笑,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刚刚想了点儿东西所以发了会儿神。”
“哈哈学姐你有心事嘛,不打扰咯。”男孩做了个鬼脸。
雨走开几步,复又回过头去:“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浅草。”男孩头也没回。
此后浅草便渐渐成为了雨生活中很微妙的一部分,加之落羽在
见过浅草之后给予了他极高的欣赏度,或许浅草那样成绩优异阳光开朗的小男生更符合大众审美。而浅草每次见了雨都会笑着问好,雨亦会把浅草介绍给她的同学,说是自己的亲弟弟,看他帅吧。
落刚的口头禅立刻变成了:“怎么不见你弟?”
而雨便会回复:“我还没见他哥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日雨无意间看见浅草站在楼梯口,表面看是在发神,实际上是在向转角处那个班级张望。
那个样子雨太熟恶了,从前的她,也是那样注视着转角处的那个班级。
“你在干吗?”雨伸手拍了拍浅草肩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个扎着马尾漂亮的女孩。
“吓我一跳!”浅草的脸微红,“我刚刚只是想了会儿东西,所以发神。”
“浅草,听我一句,喜欢,你就告诉她,一个男孩子,磨叽什么呢?更何况我们小弟如此英俊。”
“万一失败了呢?”浅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有什么……无非两个结果,她接受,她不接受,两个来看,也比她不知道的好,至少你还有胜的机会。所以,加油!”雨微笑。
“果然是有经验的人,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明白道理,也没追到……”说到最后,浅草笑嘻嘻地跑开了。
“谁要追他了……你给我站住浅草!”雨无奈地看着浅草跑回自己班级,开始惆怅。
那些时光,她真的忍心让它们成为永恒的秘密吗?
有些东西,它只能成为你生活中微弱的一部分,可以是点缀但绝不能是主线。而现在风在雨的生活中的地位大概便是这样了,只要不给予大的刺激,比如风和女孩子笑着讲话或是突然传出风有喜欢的女孩子,雨都可以安然学习了。
这样的状态看上去一切都在变好,若是雨偶尔提起风,母亲也只是无奈地看着女儿犯傻,有时还调侃几句“我怎么觉得旁边那个更帅呢?”雨便配合地摇头:“你竟以容貌妍媸来评定人,实是浅薄之极。”
若是有机会,雨还是会默默关注风的成绩,看他一点一点
进步,她也高兴,甚至恨不得风考过雾那个圆脸,然后自己指着红榜骄傲地说:“看看!我们社长,年级第一!”
就这样到他毕业,也挺好。雨想。
转眼学期临近尾声,会考也便来了。而此刻的雨,举着一堆历史清单欲哭无泪。
“新航路开辟的根本原因是西欧商品经济的发展和资本主义的萌芽。”
“罗斯福新政国家对经济直接干预。”
“林则徐: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雨你是个大白痴!”
完完全全背不到!真崇拜某人,历史居然可以那么好!
然而会考还不算一个最最最大的炸弹,浅草的一席话,让雨刚刚强大一点的神经立刻全盘崩溃。
多年以后雨依旧记得当时她难过的心情,太刻骨铭心。
那一刻,她才感到她的喜欢是多么卑微。
“雨!你快过来!”浅草拉着雨的衣袖示意她看手机屏幕,“是不是他?”
“啊?……是的吧……哇浅草,你从哪儿弄来这么清新的照片?!快发给我!”雨激动地拍打着浅草。
“哎不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浅草悲哀地望着不明真相
的雨,“你看后面的采访,他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看到她笑,听她说话,心里是甜蜜的忧愁。”
雨怔冲地望着浅草,顷刻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愤怒?嫉妒?
悲伤?心碎?
她只知道,她在心里哭了。
“雨……你还好吧?”浅草手忙脚乱地安慰杏雨,却无济于事。
“我没事浅草,照片不用发给我了。”雨的样子明明就是有事,“还有书没背完,我先走了,谢谢你。”
然后雨像活死人一样走回了教室,心里的泪迹已被风吹干了,她面上笑着,却心如死灰。
紧接着她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安慰。
落羽说:像我一样吧,对他耍朋友都麻木了。
木槿说:全当是文学创作。
橙子说:他算什么鬼?是时候say Goodbye了!
浅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班主任:后天会考历史地理(我竟无言以对)。
母亲:啥?哦,正常。(果然是亲妈)
是夜,雨反复思索着他们相识后的每一个细节,发现自己一直是处在阴影中的那个角色,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份或大或小的对某个人的牵挂,风没有错,那个女孩没有错,雨更没有错。只是因为很多时候,他们只看到了他们心中的那个人,而没有注意身后或许有颗小小的星辰。
也许风和雨也是一样的处境,那个女孩也没有看到风的好,
都是一样的悲伤,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样的季节凋零的,是不同的心事。
16岁末的那个冬天,有无尽的惆怅。
男孩:晴天、阴天、下雨天,你比较喜欢哪种?
女孩:阴天
男孩:我也是啊
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
——《岁月的童话》
楼上与楼下的风景
再后来的日子一直平淡,雨见到风的机会愈少,她几乎再也不能看到他在什么地方出神远眺,再也不能与他擦肩而过哪怕只是偶然,再也不能看他考试考了多少名有没有进步……
但是没有偶然就要创造必然,繁忙的生活中,她还是尽最大可能的“算计”。
算计每次“偶遇”。
但都失败之极。
令人啼笑皆非。
晚自习课间短得可怜,那次若不是被落羽强行拉下楼去操场散步,雨和可能永远不会在那个时间段下楼。
“是雾吗?”黑暗中落羽指向一个少年的背影。
好像是的。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上。
雾是风班上几乎雷打不动的第一名,那个脸圆乎乎的少年。
“停下,”雨忽然位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目光,怔怔注视着雾去的地方,“回去吧,我们。”
她看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风穿着她熟悉的黑色衣服,在角落的篮球场里,看不太清楚,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
落羽不解,但依旧和雨转身走了。雨垂着头,将多余的表情湮没在夜色中。
她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她明明那样想见他,却又这样离开了?
雨你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那么多次,你可以走上前去,管他认不认识你,微笑对他说声“你好!”;甚至大大方方,也去打球,很自然的和他认识——你又不是不会打球。
但是她习惯了将自己藏起来,装做没看到,不会遗憾没叫住他;说自己不会打球——我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会打球?实际上小学的时候被强迫练了六年的篮球。
“操场上太冷了,下次多穿几件衣服再下来。”
雨目光一暗,解释。
不过真的有点冷呢。
她没说谎。
12.9如期而至,还是毫无新鲜感,班上排都懒得排练,反正都是有奖的。
除非有特别关心的人,否则没有人会听别的班表演,都三五成群地讲闲话,雨也不例外,除了浅草班表演的时候略略拾了抬头,还有不知道哪个班表演了《雪花的快乐》的时候她突然弹起来,兴奋地摇着樱桃的手:“是徐志摩的诗!我知道的!”,其他时候她头都没抬过。
“有一次我从球场经过,秋叶先生正好在打球,我就停了几秒,结果球飞了出来,从我前面不远的一个女生脚下滚走了,秋叶去捡球,和那个女生说了声‘对不起’,根本没看我一眼!我太后悔没走快一点了,恨不得球砸我头!”
浅月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场景,众人都笑了。
“应该加个磁场,让篮球带电,球一飞出,在磁场中做圆周运动,正好砸到你,皆大欢喜。”雨笑道。
“还应该考虑重力,”浅月故作认真思考,“算了直接让他吞了N极我吞S极,相互吸引。”
“可惜没有单一磁极。”众人异口同声。
浅月哈哈大笑:“所以才不可能啊。”
都知道,不可能。
过了一阵,樱桃朝雨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悄悄离了席。
外面空气真好,雨不由深吸一口气,还是很紧张。
“不要怕,同志们!那栋楼没什么可怕的!”浅月拍拍雨和樱桃肩膀,“准备。”
所谓准备,就是:雨把眼镜给浅月戴上,顺便解下头绳,而樱桃
把帽子戴上,遮了大半张脸。这样一来,三个人都什么也看不清了,紧张也少了许多。
“雨你眼镜多少度?”浅月摇摇晃晃,有些昏了。
“三四百吧,忘了。”雨也只能看到周围模糊的颜色。
到了二楼,樱桃的目的地便到了,站在7班的门口,她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踮起脚尖,从窗帘缝中寻找樱桃小王子的身影。
奈何樱桃过于紧张,没有找到就已满脸诵红,败阵下来,委屈地向雨求助。
“帮我看看他坐哪儿,拜托了。”
对樱桃小王子雨心中一亿个坦荡,于是走上前去,在窗边凝神观察。
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少年,皮肤很白,戴了黑色的眼镜,正严肃地盯着黑板。
“在靠窗的一二……三、四排,嗯没有戴围巾……唉哟!”雨骤然瞪大了眼,和一个正好转头的男孩对上了眼,那个男孩也是一脸惊讶,可能在思考窗边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毕竟上课时间窗边多了一个人头是挺不正常的。
朝男孩歉意地笑笑,雨缩回了头,回首见樱桃满足她点了点头:“走吧。”
雨再次将眼镜摘下,不安也消去了大半,原来这栋楼里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正思索着,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老师,三人不由停下脚步,悄悄躲了起来。
光头老师只看见了三人匆匆转身的背影,便也没有追上去。
“走了吧?”过了一阵浅月轻声道,一边领着雨和樱桃上了三楼,然而被突然回头的光头老师杀了个措手不及。
心机。雨心中暗暗叹气,这下完了。
“高二的来这儿干什么?”光头老师语气还是友善的,带着不解的笑容。
“妈呀……”雨和樱桃吓得扭头就跑,不知如可作答。
下课铃声响了,雨猛得回头,见浅月还定定站在原地,和光头老师对峙着。
“浅月……”雨叫她,她怎么还不快跑?
然后她看见浅月轻轻笑了,目光清澈地注视着前方,风过拂起她耳畔的发丝,斜阳温柔地躺在她的发梢。她从未觉得浅月那样美好,而此刻,浅月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等的人到了。”浅月微笑,待光头老师疑惑回头,看见学生三五成群走过,再回转来,浅月已经跑开了。
很久以后,雨都没有忘记那一幕,那个比她勇敢的浅月,无与伦比的美丽。
自上次“逸夫楼”计划失败后,雨再不轻易进去了,除非是上课。她对那楼阴影极深。
若是去上课,她才会一口气爬上五楼,站在栏杆边,向下面张望一下,看风在不在。
但只有那么一次,雨看到过他,魂牵梦萦的场景,她看得呆了。
依旧是极熟悉的气息,那数度在她梦中出现的,仿佛还是昨日,她在三楼注视着的二楼的他,连姿势都不曾改变。
只是在他的旁边,有别的女孩,他在跟她讲话。
瞬间雨心中就有几分委屈与无奈,几乎想哭出来。到底只能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不看了!
果然浅月说的是对的,比起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笑,看不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此,雨对逸夫楼阴影更深了。
看不到也罢了。
至今 还会不时回身寻你
忘了你已离去然后
就这样静静地停顿片刻
让疼痛缓慢袭来
想着 原来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如果你还在
如果你还在我要对你说些什么?
别后别后
谁能思无悔谁能歌无忧
尽管这一切都非我所能左右
一生再长一生再久现在才明白
也不过就是一次匆忙的停留
从此只有寂寞前来与我偕行
只是很想告诉你
所幸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梦
还居留在我的深心
——席慕蓉别后
FAREWELL
别离的时刻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至,也不能说不经意,只是在“距高考
还有X天”的X越来越小,雨日历上被划掉的日期越来越多,才骤然发现
很多东西已无法挽回了。
很多年后依旧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天是耀眼的蓝,阳光倾落进校园,是明朗的暖意。
载着高考生的车回来了,被囚禁了十二年的青春终于解放,所有的学生几乎是冲进楼里,沉默了一年的楼渐渐喧嚣,有的学生甚至从顶层将卷子全部扔出,在空中飘飘悠悠的,像是雪花漫天匝地。
风斜倚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亦是兴奋的哼着他喜欢的歌,为高考的结束而庆祝。
“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了?”秋叶从后门探出半个脑袋。
“不用了。它们在教室里多待一阵,我的青春就一息尚存。”
真是很“风”的回答。秋叶撇了撇嘴,还是替风将书本放齐,无意间瞥见了夹在历史书中的明信片。
“致风社长……”秋叶皱了皱眉,看字迹,应该是个女生,“很幸运能遇见你,我不会忘记你在讲台上念诗的身影,那时的我真的很开心。希望社长永远充满自信,为梦想前行,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落款
是“你默默的X”。
“哇,应该是那个孩子写的吧……”秋叶兴奋地起身,“喂!风,你真行……”
他的话瞬间停住了,怔怔看着门外。
风的手背在背后,可能是因为紧张,指节微微发白。合欢站在风面前,清澈的杏眼望着他,阳光下她的脸庞是柔和的曲线。
“我喜欢你,”风终于开口,“我很喜欢你,合欢。”
那是风有生以来最激烈的言辞,他红着面庞仿佛做了错事的小男孩。
秋叶缓缓转身顺手将明信片放入自己的书箱,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心中莫名就有几分悲凉。那个孩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吧,秋叶闭上眼,仿佛看见了素不相识的雨哀伤的面庞。
雨冲出教室时眼眶是湿润的,不顾生物老师在身后大声喊叫,她只想着见风,可能是最后一面。
短短三两分钟路程雨感觉像是走过半个世纪,手中写满了“风,喜欢你”的纸条被掌心沁出的汗水润湿了,她浑然不觉。
通往西大门的小路是种满银杏的长廊,此时还是初夏,杏叶还是新绿。人已渐渐稀少,校园很快便要恢复安宁。雨站在交又路口,还是像从前那样,一眼便看见了风。
他的背影依旧是出水的澄澈,像是他们初见,他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留给雨一个美好的背影。
“风……”雨兀自喃喃,还是,没有勇气,跑上前去拉住他说声“喜欢你”。
然后她看见,风远远的,伸手握住了他身边少女的手,微微低了低头,应该是害羞地笑了。
有银杏叶飘落从雨的视线掠过,雨伸手接住,视线开始模糊,直到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才是初夏,怎么叶子就落了呢……”自言自语,尽管声音已支离破碎。
将叶子翻一面,上面再不会写满风的名字了吧。恍惚中,雨仿佛看见小小的一个女孩,在风雨交加里,一笔一划在一片叶子的背后写下一个男孩
的名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