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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重回梦境 ...

  •   郁府布置得喜庆洋洋的,龙侯城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很多大户人家非富即贵,郁家就是其中之一,墙壁是由红泥涂饰的,门槛是沉香檀木,地面由玉石铺成,树上全都缠了丝绸。

      比较下来,孚尹庄显得朴素雅致,永逍的逍遥庄仙气飘渺,内蕴盛丰,郁家奢豪过度,溢彩浮华,和粼光本身的喜好极不协和。

      杜管家则说,龙侯城很多人家都爱炫富,宅邸豪华,生活奢靡,活着就是为了享乐,郁家还算好的。

      郁儒筠亲自迎门,他出现时,仿佛吹来一股清新的春风,他果真如梦裳所言,温文儒雅,谦逊有礼,他身着一袭纯白长衫,衣袂飘飘,发如黑缎,玉树临风,气质清雅,煞是引人注目,尤其与满屋的豪奢极不相称。

      “这边请!”郁儒筠将杜管家和粼光请进了会客室,下人端来枫露茶。

      “关于向贵庄买酒的事,还请郁府的夏管家和二位接洽,他出门办事,应该就快回来了,杜管家和这位小哥亲自来一趟,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们等。”

      “没关系的,我们就先好好品尝一下这茶,气味清香,入口馨甜。”

      “杜管家若是喜欢,就带几包回去,我记得,无咎公子也喜欢饮茶。对了,听闻公子的病情已好转了很多?”

      “是的。托少夫人的福,自打我们少夫人过门,无咎公子精神好了,心情爽利了,病情自然好转太多了。公子昨儿已收到郁府的请帖,先恭喜郁公子了。”

      郁儒筠连忙道谢,他一听杜管家向他道喜,俊脸有如春风拂面,他对这桩婚事十分期待。

      果真忘了,他把梦裳忘得一干二净了。

      郁府管家回来,将杜管家请去酒窖里走一趟。

      粼光趁机说:“郁公子,最近我家少主得了一幅画中珍品,想请郁公子帮忙鉴赏一番。”

      “好啊,乐意之至。”

      郁儒筠请粼光去了书房,他住的院落又别是一番景致,树上没有挂绸子,仅有几棵杏树和樱花树,碧桐为多,其次是海棠和石榴;地上也么铺玉石,路面皆为卵石,卵石底色是棕色,橘黄色镶边,色调古朴。

      粼光展开画卷,郁儒筠一瞬间定了神,全身凝固成塑像,梦裳在画中痴痴地望着他,他眼波潋滟,仿佛有一颗晶莹的泪珠要从眼眶里盈溢而出,他唇若桃花,仿佛花上坠满了冰雪。

      “郁公子,你想起什么了?”

      “这画,你是从何处而来?”

      他难道不该先问画中的人是谁吗?

      “请告诉我。”

      “由一位在府上做客的画师挥笔而成。”

      “能否带我去见一见这位画师?”

      粼光点了点头,“郁公子,这画中的人,你认识吗?”

      他纠结了一下眉峰,摇了摇头,粼光有些失望,他对画中的女子不甚关心,而是关心作画之人,他一边看着画,一边称赞画师用笔浑然自如,设色淡浓相宜,“笔墨华滋,眉黛青颦,能感受到画师一挥而就的精湛画艺,神乎其技。”

      梦裳从画中飘出来,叫了他几声,明知道他听不到,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他,可是什么都碰不到,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这位画中的姑娘,郁公子是认识的,她叫梦裳,她和你在城西那片杏花林中相遇相识。”

      粼光打算将梦裳和他的关系以及后来画像被毁,梦裳成了幽灵的事都说给他听,梦裳却向粼光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讲下去。

      郁儒筠却是不可思议地说:“这位姑娘既为真人,画师居然将她入画,实在……”

      他关心的仍然是能画师,而并非画中的姑娘。

      “我和这位姑娘认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半月以前,郁公子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便将梦裳姑娘忘记了。”

      “梦裳,”他念着这名字,“梦裳。”他还是想不起她是谁。

      “郁公子,你对梦裳姑娘非常重要,她想要见你一面,明日巳时初刻能否在杏花林中相见一场。”

      “林小哥,我想先见一见这位画师,他不应该画人物像的。”

      “你放心,他知分寸,不轻易作画。”

      “你不明白。”

      “郁公子,为何你不愿意见梦裳姑娘?”

      “别说我不记得她是谁,这个月的十五号,我就要和金姑娘成亲,再见别的姑娘不大合适,我为人本分,谨遵礼法,绝不是浪子之徒,我想,我和梦裳姑娘应该没有男女之情的纠葛。若是要见面,也请等我成亲之后,发下请帖,请梦裳姑娘登上云门,让我夫人也见一见。”

      粼光看了一眼梦裳,发现她的身影越发单薄,就像立即会乘风而去。

      委实不愿再伤她的心,可粼光打算就在此刻断了她的念想,让她不要再留恋于世,尽快回到梦境之中,她本来续命长达一月之久,却偏偏到最后两天才出现。

      “梦裳姑娘的确钟情于你,你也对她有情有义,可郁公子却忘了她,转而对金姑娘情深款款。”

      “这……林小哥,你说的可是真?这怎么可能?我和金姑娘早就认识,我们情投意合,心有灵犀,更重要的是,她能作一手好画,识画知画,对画作有高妙独到的见解,这一点我最看重。就像贵庄的少庄主,他说过他的夫人也一定要是一位懂音律会奏琴的乐师才行。”

      “若是你在认识金姑娘之前,真的和一位姑娘有过情意呢?”

      郁儒筠微微摇了摇头,他想象不出来他会和金姑娘之外的女子产生情意。

      突然之间,天空阴沉,风声大作,下雨的征兆已然来临,粼光收好画,略施一礼,告辞出去,郁儒筠追着粼光问,“林小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是不是那位画师说的?我能和你一起去孚尹庄吗?”

      “你真是念念不忘那位画师呀,就快下大雨了,明儿再说吧。”

      “我同你一起去孚尹庄,可以吗?”

      郁府管家在游廊里说:“少爷,老爷回来了,叫你去呢。”他苦留不住杜管家,只好派人备马,送他们回去。

      一路上电闪雷鸣,刚一回到孚尹庄,大雨立即倾盆而下,粼光踏进康宁堂,居然看到无咎坐在那里和荣儿下棋。

      晏舟端来热茶,粼光说:“奇怪了,你不应该在竹屋那里吗?我还以为你明儿个才回来呢。晏舟,把这画放进书房里。”

      荣儿说:“少主去送了一袋子香包后就赶回来了。”

      无咎捏着棋子问:“郁公子看着画想起梦裳姑娘了吗?”

      粼光摇了摇头。

      “你的法子太逊了,就算郁公子看着画像记起了梦裳是谁,也不一定能梦到她,梦不到她,或是梦不到那片杏花林,梦裳也就回不了梦境之中。”

      “郁公子更想认识作画的人。”粼光刚说完这句话,一小厮递上一张拜帖。

      “郁公子明早巳时想来府上拜访。”

      大雨骤停,绿玉说:“这场雨真是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来无非是想见画师,立即写一张帖子送去郁府,就说明日约在杏花林,到时候画师会去那里。”

      晏舟遵照粼光的意思,刚要取出纸笔,绿玉却说,“西坡的那片杏花林七天前被毁了。”

      “被毁?这是怎么了?”

      “我前天休假时去过一次,湖水干涸,青草萎黄,杏花树成了枯死的残根,鸟儿全都飞走,杏花林已变成一片荒地,看着着实凄惨瘆人。”

      等绿玉出去做事时,晏舟才说:“今下午我和华儿聊天时,听他说,他前几天去了杏花林一趟,见那里的景致太美,实在忍不住落笔绘画,所以杏花里才变样儿了。”

      无咎道,“又是这家伙,我必须得把他的手指骨节敲碎才行。”

      “明儿个,郁公子来庄上也行,就在樱桃园招待他吧。”

      大雨又再次落下,粼光去了书房,梦裳在画中没有出来,粼光对着画像说:“梦裳,你放心,明儿个,你一定能回到梦境之中。”

      翌日,郁公子准时到了孚尹庄,刚踏进门槛时,就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乐音,华儿一边引路,一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师弟,眼眸含水,谦和温润,姿容清秀俊朗,举止彬彬有礼,很难不讨人喜欢。

      “有好几种乐器呢,我只听出了玉笛,琵琶和鼓。听闻无咎公子极好音律,有时病重,只要琴弦之音响起,他就会乐到病除,是真的吧。”

      “是的。这是少主和夫人还有一两个丫鬟小幺儿在合奏呢。”

      郁儒筠听到了琵琶独奏,音韵铿锵,气势磅礴,犹如天降大雨,继而羯鼓相和,又仿佛看到雨珠绵绵,漫天飞舞,一不留神便打在身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走近时,羯鼓已歇,玉笛声起,伴着空灵低回的方响,澄澈激荡的箜篌,郁儒筠越发觉得入耳的音乐是他从未听过的婉转飘逸,灵动清雅。

      华儿引他到贵宾座前,凳子下点着安息香,他不敢打扰,只抱拳致意,无咎轻打着羯鼓,朝他点头表示欢迎,一曲未终,正好开始。

      郁儒筠昨夜不曾安睡,听着仿佛从云天之外飘来的盛乐,不禁神思迷离,他感到了如白云如秋风一样的惬意舒适,心情如此温柔缠绵,不为世俗所动,不受一切束缚,永远安宁自在,这大概就是他想要追求的一种永恒吧。

      他躺在了绿色如茵的草地上,杏花落英,清香醉人,天鹅浮游,鸟儿鸣唱,鱼鳃露出水面,他感到安心,可是感到安心的同时他也感到了孤单。

      为什么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会感到孤单呢?

      若是有一只手能为他把掩面的杏花轻轻地拂去那该多好。

      会有那样的一个人向我靠近吗?

      突然就来了,或者明天,或者十年后,又或者,她永远都不会来。

      他的脸上有些痒,他伸出手想要挠一挠,这才发现,亲吻着他的花瓣早已落在了草坪上。

      并没有风吹来,以往,这些花瓣从不轻易落下,它们和他一样孤单。

      他坐起身,朝周围看一看,一棵杏树的背后舞过一绺衣袂的残角,像一只精灵,闪着梦幻的光。

      琴声戛然而止。

      郁公子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美丽的樱桃园中,方才恍然大悟,无咎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站起来,双手抱握着致歉。

      “吹奏玉笛的是少夫人吧?”

      “她有点事暂时离开一下。”

      就在郁公子被琴曲催眠入睡时,粼光成功让他梦到了杏花林,而又将法力不足的梦裳也送了去,可梦裳并未在梦境中和他相见,她望着躺在草地上的郁公子,伸手将他面上的杏花轻轻拭去,然后选择了永远地消失。

      “梦裳,为什么不唤醒他?”粼光问她。

      虚空中传来梦裳飘渺的声音,“我愿意最后一次为他拂去扑面的杏花,这才是我最终的愿望。”

      “不是,你想要他看见你,记起你。”

      “他遇到了良人,余生都会很快活的,我能遇到他,也很快活,也很知足了。”

      梦裳化成一缕清烟,永远地消失在了尘埃之中。

      粼光觉得非常悲伤,不想再面对郁公子,她去了书房,看着梦裳的人像画,“我知道,你不想他记起你,因为他有了一个良人,你不是在赌气,而是真正地为他好,你再也不进入到他的梦境,你想要他永远都想不起你,这样就好吧,牵挂都给你一个人吧。他的余生会很好的,你呢,傻姑娘。”

      晏舟在门口报,“公主,郁公子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想借昨日的画再看看。”

      “他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杏花,有人帮他拂去了杏花。”

      粼光点燃了梦裳的人像画,“告诉郁公子,画像不小心被毁坏了,已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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