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沁安

83、顶替身份

　　要抓捕卢伴飞难度太大，屏风不肯走出来指证，就只能要他亲口承认了。

　　粼光思索大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无咎说那是馊主意，可他也没有其他点子，他一想事情，脑壳就会疼，可以说帮不上任何忙，却总是喜欢对粼光的主意说三道四。

　　翌日午后，孚尹庄请来了琵琶大师卢梦飞，应是卢伴飞，和那扇屏风有关，卢伴飞简直双脚如奔雷，迫不及待，还以为是少主夫人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康宁堂中却不见屏风的影子，粼光将他藏在了槅扇之后，此外，那里还有一个人——王捕头。

　　礼毕后，卢伴飞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屏风。

　　粼光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昨夜面对屏风，也无法感知。

　　她的这个本事时灵时不灵，却不该在关键时刻不灵。

　　粼光说：“我已知道卢先生为何那样急切地要回屏风？”

　　“因为思念家父。”

　　粼光摇了摇头，“因为那是一扇懂音律的屏风，当乐手奏出激动人心的美妙音律时，屏风里自然会有箫声相和。”

　　卢伴飞全身震了一下，不敢相信会有第六个人知道屏风的秘密。

　　“夫人何出此言？”

　　“我也懂音律，擅古琴，昨日我弹起琴弦，一时忘我，屏风里竟然出现一阙优美的箫声和我的七弦琴之音。那时，我才明白为何先生一定要拿回这扇屏风。”

　　卢伴飞脸色突变，如遭轰雷电掣，整个人像没了气一般凄惨，突然口吐鲜血。

　　这一变化始料未及，粼光边唤来人，边掏出手绢为他擦拭唇边的鲜血。

　　晏舟绿玉和荣华二厮立马跑来。

　　粼光吩咐道，“荣儿去请大夫，华儿和晏舟，快扶卢先生去西厢房歇息。”

　　晏舟把了把卢伴飞的脉，“不用请大夫了，无碍，急火攻心而已，休息片刻，我再给扎两针就好了。”

　　无咎笑着说：“看到他这样，有一种找到同类的舒适感，如果他的身子比我更不中用，我简直要爱死他了。”

　　一炷香后，卢伴飞又被扶进了康宁堂的椅子上，粼光特地叫人在椅子上加了块柔软的垫子，这样的话，他会坐得更舒服点。

　　“先生可好些了？”

　　“没事了，多谢少主和夫人的照看，在下失礼，很是抱歉。”

　　“卢先生为何听到屏风的箫声和夫人的琴声相和，就忍不住吐血？”无咎问。

　　“因为我从小长到大，屏风就只为我一个人和过音，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背叛的痛楚。”

　　还有卢梦飞吧。

　　“先生这又是何必，屏风钟爱音律，听到一些入心的音乐肯定忍不住吹奏箫声相和。就如同我先前听到先生的琵琶，击节称叹之外，也忍不住想要弹琴合奏。”

　　“夫人不明白我和屏风的感情有多深厚，从小我就孤单无依，不大合群。因家世衰微，父亲整日愁眉苦脸，对我爱搭不理，幸而，我钟爱琵琶，常常抚琴自娱，可父亲并不认同我的琵琶技艺，时常指责于我。屏风在我最为痛苦的时候安慰我，鼓励我，把我从凄清孤冷的黑暗中救了出来。”

　　“你是说屏风不止会吹洞箫，还会像人一样和你说话？”

　　卢伴飞点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一盏很神奇的屏风，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屏风对我说过，他的箫声永远只会为我一人相和，这是他向我许下的诺言。

　　“可没有想到……他也为夫人的琴声相和，想必夫人的琴艺十分高妙。请别怪我小肚鸡肠，我的成长就是伴随一系列的背叛，我父亲不爱我，我的朋友也出卖过我。虽然屏风只是一件器物，我却把她当做我唯一的至交好友，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可她终于还是违背了诺言。”

　　“既然那是一扇见异思迁的屏风，卢先生还是不要了吧。”无咎说道。

　　“要的。我从出生时起，屏风就在我家了，我想要赎回她，屏面上还有我父亲的提诗，而我父亲已走了好多年了。”

　　“那扇屏风上有一株梅花树，其中有三朵花瓣特别红艳，那不是颜料的缘故，而是人血，卢梦飞的鲜血。”

　　“夫人何出此言？”

　　“先生刚才说屏风安慰你，鼓励你，他能说话，因为里面住了一个屏风小妖，他对我们说你并不是卢梦飞，而是卢伴飞，真正的卢梦飞已在五年前被你杀死。”

　　“你不会又吐一次血吧？”无咎道。

　　“那是乞巧节的前三天，你从道观里赶回，想要卢梦飞准许你演绎新作的曲子《天下飞花》，卢梦飞不肯，你和他发生争执，于是你下了毒手，你逃了出去。天黑时，卢梦飞消失不见，我们已知卢梦飞一到天黑就会落进虚无的秘密，第二日，也不见他回来，自此，他永远地消失了，而你顶替了他的身份，演奏了《天下飞花》，你的技艺高过他许多，曲子又好，于是，你的名头越来越响，以至于今日成了龙侯城第一琵琶大师。”

　　卢伴飞手中的茶杯颤抖作响，差点摔成碎片，他将杯子放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能见……见见屏风里的小妖么？”

　　“他并不愿意见你。”

　　“我没有杀人，更不会对自己的兄长下毒手。我们的确起了争执，我拿起了削水果的刀，我都不知道我怎会这样做，那刀只不过划伤了他的手臂，手臂上的血迹溅到了屏风之上。我出屋子时，梦飞还活着，手上的伤也不重，怎么会死？我想知道，为何屏风要撒谎？

　　“她已经背叛过我一次，不，其实是两次，她说过只为我一个人和音，可她也为卢梦飞吹奏，也为夫人……她看到了我从小到大受的苦，所以才可怜我，她对我的安慰和鼓励，她的温柔细语，她的善解人意，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可这些都是假的吗，都是骗人的吗？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卢伴飞干脆站了起来，朝房子四处大声喊，“屏风，你出来，出来啊！告诉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要污蔑我，你对我的好都是骗我的吗？每日里我对你无穷的惦念都是错付的吗？我父亲答应母亲要照顾我，却又抛弃我。兄长答应我会好生存放我的曲子等我回来一起合奏，却又将之据为己有。而你说过只为我一人和音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污蔑我，为什么要骗我？”

　　这话听得粼光心头揪紧，无咎也是皱着眉头，卢伴飞又吐出了鲜血，粼光扶他坐下，他情绪起伏，悲愤喷涌。粼光唤晏舟来替他扎了针，安慰了他几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粼光说：“其实屏风只和过你们兄弟二人的音，我说了谎。”

　　今日不适合再问下去，粼光差人送了他回去。

　　无咎说：“你怎么让他走？正好趁这个时候唤屏风出来，两相对质，只怕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你是个病秧子，不是更能理解病人的身子状况吗？粼光道：“再逼问下去，只怕卢伴飞熬不住，我想，屏风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

　　无咎问王捕头怎么看。

　　王捕头是北境第一神捕，目光如炬，破案无数，经验资深，“我相信，卢伴飞和屏风的感情一定很深厚，这一点，卢伴飞绝对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