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计》娇色

12、祭天大典

　　武治皇帝戴面纱上朝的第六日。
　　王老爷子下朝来愁眉不展。虽然他在音绝和李氏面前尽量作出高兴的样子，但仍被心细如尘的音绝查觉出异常。
　　李氏与王老爷子相伴数十年，宦海沉浮也有十数载，虽也将老爷子异常看入眼中。
　　不过她还是淡淡相迎。
　　有时候淡然不知更喋喋不休更能安慰一个人的情绪。
　　特别是齐朝女子除去宫里的尚艺局和供皇族权贵取乐的歌舞教坊外，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李氏虽出身郢地大家，除了能看懂帐本，懂得点算术知识外，并无其它长处。
　　对于朝延之事，她就是知也无能无力。唯一能相助王老爷子的就是在养好病情外，尽量将宅中内务管理好。
　　好在音绝目前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心智早在同龄人之上。
　　再加上她虽顽皮，但对西席所授知识却能做到过目不望。王老爷子知晓音绝自小天姿非常，不忍心浪废了她这天性，年年都不惜出重资请出名西席来府中教授音绝各方面的知识。
　　音绝学习接受能力非常，来授艺的先生往往都是只过三月，便自动向王老爷子请辞。
　　王老爷子初时还感奇怪，音绝虽然调皮，但对先生还算尊敬非常，而且学习能力又强。为何这些先生都只教短短一段时间便要请辞？
　　直到一次他下朝来，工部尚书马相文走来拍着他肩膀道：“我家才为小儿请来的西席是京里出了名的先生。小儿顽劣，那先生一生气就教训他说你家小姐音绝是个神女，竟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将先生花了半辈子时间才学来的才学如人渴饮水，一下子全部学会掌握！我马相文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说世上有人有此神能的。哪天有时间真要带小儿到贵府上拜访一下，看看先生口中的神女究竟是何样！”
　　王老爷子一听吓得差点丢掉半条魂！他居御使之位，朝中权贵，包括贵夫人小姐间也时常有些聚会。但音绝不用王老爷子吩咐，对所有外来约定均一口回绝。
　　就是李氏出去应酬，也基本不在外人面前提及音绝的存在。
　　他收养音绝这几年，外人鲜知音绝存在。这下见音绝引起外人注意，心里自是发慌。
　　那工部尚书隔了两日果真带了儿子来府上拜访。好在音绝装病，又以女儿深闺，不宜面见陌生男子为由，才将那工部尚书父子挡了回去。
　　不过从此以后，王老爷子为音绝请先生时在学识之外更看重对方人品。待西席请辞而去时，都会馈以一笔重金，请求对方务必为音绝才绝守秘。
　　这两年下来，京中能教授音绝的人已日渐稀少。
　　王老爷子经常看着音绝出神。此女若不是被家世所累，定是姿仪非凡，才华盛名冠绝天下。而这个男子独尊的天下，女子出落得如此出众，又究竟是福是祸？
　　王老爷子为避府中人口多嘴生事，还将府中的丫头小厮，除去李氏两个陪嫁丫环小香及知翠外，全部换为不识一字且无一艺之长的白丁。
　　这下就算音绝无意将才学展露，这些下人也只是看而不识或不懂。
　　而李氏只知道音绝算术本领非同寻常。
　　今年开春，她已开始将府中一些小事务交给音绝处理。
　　好在音绝反应机敏，每每遇事，都思虑周全。金钱到了她手中，除去花费更能生息。就是府中各项支出用度，在保证正常生活用度的前提下，也大幅度节省。
　　李氏盘算了下，上月她称病将家中事务交到音绝手上。月底一盘算，所有用度竟比往常节约了三分之一。
　　李氏一时更为看重音绝，已在盘算在年底将家中全部事务交到音绝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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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月朗照，疏影花气清。
　　音绝披了一袭白色罩衣，柔顺长发披散在肩上，行走在王府后花园。
　　此刻时值半夜，整个府里的人都已沉睡。
　　她清瘦身影在花形树影间更显单薄，风吹起轻若薄纱的外衫。音绝忽然回首敛眉，她的衣衫被蔷薇挂刺钩住。
　　音绝以手扯了两下不得脱。她不耐扯住衣衫角使劲一拽，薄衫发出“丝”地裂响。
　　音绝唇边一笑，这下不会再有阻止了。
　　两手将之前飘飞若仙的罩衫拢于身上。几个快步，她已来到王府书房门前。
　　王老爷子爱清静，书房不若别的权贵家建在最显眼处。
　　他将花园深处一所无人居住的小房子用作书房，这里离音绝教学之所不过数十步距离。
　　平时这里是音绝的禁地。
　　只因王老爷子知晓音绝聪慧非常，他在朝中处理不完的文书很多时候都会带回家里的书房来处理。他不想音绝染指朝延之事。
　　前两日音绝发现王老爷子神态异常开始，她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来书房看看。
　　前两晚，书房中的烛光亮了整晚。王老爷子影子映在窗纸上看来绰绰约约。音绝前两晚陪着王老爷子在花影间站了半夜。
　　虽然无血缘关系，但这两年来李氏和王老爷子对自己的付出她都一一记于心里。她原本冷冽如冰的心，近两年在这任爹娘的细心照拂下已渐渐融为溶溶春水。
　　前两年她的脸上只有寒冰，不过这两年来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
　　巧笑如嫣，目盼生辉，彩袖飞扬。。。。。。
　　这个如花年纪阶段少女该有的心态她在这任爹娘的悉心照顾下重新找了回来。
　　音绝知晓如果不是有这些生动表情，自己就算有比胜天仙的美貌也只是木头美人一个。
　　人美不只美在外形，更是美在神态气韵。
　　王老爷子今晚本来也打算熬夜的，但李氏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他早早休息。
　　音绝在书房门口踮起脚，从头上抽出挽发的金钗，小心透过木门顶端缝隙，将一支润满墨的毛笔拨取于手中。
　　拿着毛笔，音绝面有胜色一笑！
　　书房向来只有王老爷子才能出入，他知道音绝鬼点子多，好奇心也强。为了防她未经他许可进入书房，王老爷子每次出去时都会在门顶端放置一支沾满墨的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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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案上所有书籍都分类码得整整齐齐，音绝借着手里一颗眀珠的光芒将桌案上的书看了一遍。没有找到她的目标物。
　　最后她的目光凝在书案抽屉上。那抽屉上有把金黄小锁锁着。音绝唇边一笑，伸手在腰间摸出一把铜制小钥匙。
　　王老爷子为了防她，可是手段用尽。不过他忘记了上个月是音绝当的家，她早在管家处多配制了一套书房的钥匙。
　　当音绝捧着一本玄黄册子阅读后，她明白王老爷子的烦恼所在了。
　　原来因为郢州三月无雨，江流湖泊几乎一枯见底，武治皇帝准备五天后在京城南郊祁丰殿为郢州求雨。
　　照理说这祁天之事向来应该由礼部负责安排，但皇帝不知吃错了药，还是被音绝的砖头砸晕了头，竟然放着礼部众多人员不用，明着下令要王老爷子负责祁雨之事。
　　王老爷子一生中庸处事，说到史书典籍，他从背如流。可这祭天可是书本之外涉及众多实务的大事。先不说要采办的东西就有几百种，还要熟悉礼制规典。祈天那日不只是朝延百官，还有武治皇帝、莞容太后及一干后宫人等都要界临。每个身份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礼制要求。这下可难倒了向来只知理论知识的王老爷子。
　　音绝看着玄黄折子上鲜红如血的玉玺印迹，冷笑一下。
　　再将抽屉内的文书一一翻出瞧了去。为了不惊动府里的人，音绝只借助手中明珠的光芒看着面前资料。
　　王老爷子办事效率也算高。不过两个夜晚，他已将整个祁雨流程及人员安排配理出大致脉落来。
　　看到第五页纸时，音绝眼睛微眯，将手中明珠往纸上更近地凑去。
　　这张纸上写的是关于祈雨人员到齐后的第二个安排，竟然是由柳轻尘弹《九霄吟》。
　　《九宵吟》是音绝亲生娘亲苏兰馨专为音绝而作。那曲的难度极高，弹奏手法变化繁琐至极。若不是有极高技艺，根本不能充份体现出曲中清灵的意境。音绝自习成此曲，也只在九岁生日那天当众弹过一次。
　　不过那日后的没两天，李府就遭遇灭门惨祸。而音绝也为了纪念母亲，决定终生不弹此曲。
　　那曲不过在人前现过一次，而且曲子长而难以记住。音绝本以为除了自己和娘亲外，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弹奏此曲。
　　不想这柳轻尘那日隐于幕布后一听之下竟能将整首《九宵吟》暗记下来。
　　音绝拿着纸玩味一笑，她倒要看看，普天之下，除了娘亲和她外，是否还有第三人能将《九宵吟》完整演奏出来并能充份体现出曲中意境。
　　绝姬柳云尘。音绝想着这个名字，唇边笑意不断。
　　音绝这几年虽然尽量减少与朝延中人的接触，但这人的姓名还是经常响于她四周。
　　他是齐朝开朝来第一位身为男性的绝姬，从小就被传为罕世神童，年方十六，已学得样样绝艺，书画才识更是响誉天下。但天妒英才，太过完美的人往往得不到上天的垂怜。
　　那柳轻尘自娘胎里出来就带有一种怪病。那病使他小小年纪就少年白头，并且每隔一定时间就会发作一次。
　　就是他当上绝姬后，莞容太后为他亲自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寻找良医奇药，也没能使他的病情有丝毫好转。
　　不过这个少年白发的人，音绝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亲生父母去世的那天。
　　想着往昔，音绝眉宇间不由流过一丝痛意。
　　兰馨娘亲陪父亲李仪赴死的前晚，亲手为当时只有九岁的音绝换上她最爱的衣服，然后嘱咐音绝以后切不可在人前公然展露绝艺。
　　这些年来音绝一直保持低调将才华不外露，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兰馨娘亲的这句话。
　　再沉吟下，音绝自案上取了支毛笔，在纸上迅速书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