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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戏 ...

  •   第十二章无戏

      梦在第八日清晨醒来,没任何提示,京城的文书没有来,厉无伤也不见了。只不知,大哥什么时候来取我性命?
      把自己关在厉无伤用过的房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的房间,所有物品都散发着他身上特有的草木香味——这种香只有他家在京城的香料铺独家生意——我被香味逼得窒息,仍无法移动半步离开。他说会走的时候,我以为他开玩笑;相处七日,让我有种他会陪我一辈子的错觉。现在看来,我还是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聪明的。
      笨蛋在这个世界上不少,笨到害死自己的就不多了。
      坐了不知多久,晌午时分,行辕的护卫统领跑进来告诉我,我大哥已经到了。我只得强打精神,出去见人。大哥的习惯未惯,在杀人前,总喜欢让人死个心甘情愿,又无可奈何。
      “大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为小弟送行吗?”
      “咦,同书也要走吗?大哥此来亦是来向你辞行的。”
      “啊?”
      “家中事忙,我在竟川府的事也办完了。当然要立刻赶回去。”
      “同书,此次就算你高明,大哥认了。”
      大哥有些不高兴,很明显的不高兴。不过要死的是我,他烦个什么劲!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的小命好象保住了,定是斐竟演,宣世子不辱使命,保住了官凭文书和圣旨。
      大哥来得匆忙,走得匆忙。他走后一天,斐竟演、宣世子才回来复命。
      “对不起,同书,我们失了圣旨,是回来陪你一起死的。”斐竟演一见我就劈头盖脸地说。
      我如堕雾里,这时,驿馆差人急报,有离此百里外的东疆峻城府来的公文和物件。我急急收下,打开一看,赫然是我一直在等的官凭文书和圣旨!此外还有一封写明给我的信函。
      信函居然来自厉无伤。大言不惭地声称,他在我发假文书之前就料到我会铤而走险,早一步发出了上报我君的公文,因担心出事,着驿馆改走旧官道渠城道,又在公文中附言让官涅予在发回文时,把公文发到东疆的峻城府,再转来。而他自己已只身赴西领,北域,完成我牵头之事。
      信末还加了一句“同书,保重,原谅我又忍不住开了小玩笑。我们来年开春京城见。”
      再见?我拔出宝剑,把厉无伤的信碎尸万段。看得身旁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到头来,又被那无耻之徒摆了一道。我怀疑他连当日的出走,都是为了今日算计我。不消说,与他合谋的又是官涅予那只狐狸了!耍我从来四他厉无伤的人生乐趣,我怎么屡次上当还不知悔改——

      饱受他人之气,我还是尽了一个做臣子的责任,兢兢业业完成使命。暂时把厉无伤抛到脑后。
      转眼,岁末。我带着斐竟演回京诉职,又踏上京师的土地。至于宣世子,则在我们一行人到东疆办事之初就被他老爹来人逮了回去。斐竟演见他两人是有缘无份,便赌气留在我身边,帮了我不少忙。
      刚回我吏部司府邸,椅子还未坐热,斐竟演就独自出门,不久回来告诉我,说是厉无伤已早我四日返京了。
      这斐竟演真是多事,厉无伤回不回来,干我何事?
      “竟演,那宣世子现在怎样?”
      此言一出,斐竟演脸色就不对了,数月来,我们辗转各方,每当他提起厉无伤时,我就用宣世子的名号来堵他嘴,屡试不爽。而这次,他明显比以往不同,脸色竟是煞白的死人一样。莫不是对方真的出事了?
      许久,斐竟演默默离开。我自问自身难保,我早已习惯吃饭时对面有人坐着,一旦他不在,我极为不习惯。其实,从小由于母亲早逝,父亲久病,我一直被家里寄养在京城叔父家中——奶奶说是我八字与父亲犯冲,不能呆在一处——叔父是上任刑部司,叔母与叔父不和一般住娘家或京城里的别馆,我一直相当于独自生活,本该习惯一个人吃饭,但自从认识了当时比邻而居的厉无伤,他时时陪我,久而久之,我也变得依赖旁人了……什么嘛?都是厉无伤惹的祸!没有他,斐竟演就不会在我前面提他,斐竟演就不会在我前面提他,我也不会提宣世子,斐竟演就不会丢下我一人。
      斐竟演被我找到时,已在后院里喝了个烂醉。看着他身边小山似的小酒瓶,就知道他从中午就在喝了。
      厉无伤啊,厉无伤,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我诅咒,在斐竟演身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又灌下几杯黄汤,我不说话。
      “你……不问……为什么吗?”人说越想醉的人就越醉不了,看来是真的。斐竟演没醉。
      “不问啊!我只是没见过人喝了那么多还没醉,好奇嘛!想看你什么时候醉。”
      “是……呵呵,”斐竟演摇摇晃晃站起来,傻笑,“我……是……海量!呵呵……哈哈。”
      见我还是看着他,他也觉无趣,又跌进椅子里,趴在桌子上。呓语一样地:“他要成亲了。”他说,“成亲……了。”“他”自然是末江示宣。
      “那你也成亲啊!”我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大口。
      “不行啊……他不嫁给……我,我和谁成亲?”
      “这不简单,还问我?你嫁给他不就得了?”
      “不行!”醉鬼猛地起身,打翻桌上所有东西,“不行!不行!”
      我不和醉鬼纠缠,自顾自地喝酒。斐竟演打翻了东西还不过瘾。发疯似地从我嘴边抢走被我拿起的那瓶酒,摔到地上。
      “喝酒有什么用?厉无伤不喜欢你,他迟早也会成亲,无论他和谁在一起,那个都不会是你!不是你!”他疯狂地吼得声嘶力竭,抬起来的脸上,两只眼睛红灯笼似的。
      我不生气,他说的是别人,伤的却是自己。
      现在,没人能帮他,我叫人又摆了一桌酒菜,陪他继续喝。边喝边吐,再喝再吐,拼命地喝,喝到两人都不省人事。
      第二天,我只好称病不去上朝。早朝一过,官涅予就跑来了。
      “听说你病了,同书。现在怎样?”
      “我只是喝多了,”我坦白,身上的酒气让我无法骗他。
      “同书,你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多。”我的情况他是不常见的。一有就是与厉无伤有关。官涅予是知道的。
      “涅予,你知道炎王的世子成亲的事吗?”
      “咦?”他很惊讶我怎么问这个,“你也听说了?是个大消息,还是件怪事。没人知道新娘是谁。”
      “哦?”
      官涅予多少也知道斐竟演与宣世子的纠葛,更知道我和斐竟演的关系,便多说了两句:“涅予曾与我君议论过此事,怀疑新娘是……青楼女子。”
      也是,娶青楼女子入门,还做正室,炎王爷自是不愿人知,深藏也是正常的。
      “什么时候的婚礼?”
      官涅予突然阴阴一笑,让我心底发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甚至还可以帮你想办法,制止婚礼。”看在他和我君的关系的份上,我相信他的能力。
      “什么条件?”
      “接任内阁大学士。”——内阁大学士,现任者官涅予这样说。
      “涅予要升官了?恭喜。”——内阁大学士已是一品大员,他还要往哪儿升,难道他终于想通了,要入宫当我君的皇后?几月未见,他也变了傻子,“刚才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吗?”
      “不可以!”
      最后我没答应他条件,他还是把婚期说了出来。

      正月初一,我君唯一的表兄炎王独子,宣世子,末江示宣成亲的日子。
      从昨夜起,京城就开始下雪。零零散散的雪花断断续续从空中散下来,很不干脆,下了一整夜,地上还是看得见黄土。
      比这场雪更不干脆的斐竟演和我也是从昨夜起就蛰伏在可以看见王府大门的客栈里了。
      寅时将至,我问过算命先生,今天的婚嫁吉时就是寅时。然而炎王府的门前除了一对大红灯笼外,没有任何要娶新娘子的气氛。
      “难道,婚礼取消了……宣世子怕丢人才没有传出消息……”
      “不会……我想,他们会不会是从后门迎新……”
      “傻瓜啊——”我拍了斐竟演后脑勺一下,“有哪户人家迎娶正室会走偏门的?!真不吉利。”
      “竟演,别想太多。寅时一到,我们就冲进去,把新郎倌抢走。新婚大吉,没有人会想到有人敢捣乱,我料炎王府侍卫定然疏于防范。成功后我们就放火烧些桌椅,引起混乱,然后逃出升天。向东南方向的耽业场跑。那儿人多,好藏身。我已经想好了,在耽业场甩掉追兵,然后就把宣世子暂时关押在我府中,找几个人制造我们已经出城的假象,调虎离山,等追兵出城,我们再把宣世子打昏,装到棺材里运出城外。当然,在这之前我会飞鸽传书求援,我们一出城就有我三哥接应,皆大欢喜。”
      “嗯?……啊?”斐竟演被我天衣无缝的计划惊呆了,“我……我只是……来看……看看示宣最后一眼,就离京,什么时候变成……”
      “我承认我瞒着你是不对。”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你不觉得这样一走了之很遗憾吗?至少也要上他一次先!”
      “上……他?!”斐竟演整个脸通红,“我……我没想……”
      “难道你想被上?也行。”寅时到,我拉着他就直奔炎王府大门。
      如我所想,炎王府因为办喜事而守备松懈,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冲进目标喜堂。
      喜堂布置得很漂亮,什么东西都红红的,除了华丽外和一般喜堂也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参加婚礼的客人少得可怜。我眼快扫了一下,整个大厅里,只有炎王爷、新郎宣世子、礼官、婢女、家仆几个主人,连新娘也不见,宾客更绝,竟是刚闯入的我们和官涅予及他的侍卫队长堇从。没有比这更怪的婚礼了!难道这又是官涅予设下的局?
      “新娘呢?”我忘了自己是来抢新郎的,忍不住问起新娘来。我话刚出口,原先与我并列的斐竟演就好象发现了什么地冲向示宣,快得我连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只见他扑向示宣,从对方手上夺下一物,我看不真切,依稀是幅人物肖像。斐竟演着了魔般盯着画像,口里喃喃道:“是她?她是新娘?你宁愿娶一个死人,也不要我?为什么……”
      难怪全世界都不知道宣世子的新娘是何方神圣。原来,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是死了的顾青烟!示宣要娶的,竟然是个死人。
      官涅予走近我,“顾白云临死前道出了炎王和斐家的一段旧怨,并指责是因为顾青烟一直想嫁给示宣才招徕杀身之祸。炎王派人杀青烟是同样道理。示宣便与炎王大吵一架,誓要以正室之名给青烟名分,这才有了这场婚礼。”
      “疯子!完全是疯子!”斐竟演跌坐在地,失神地不断重复,这一幕,真印了他说过的话,顾青烟已经死了,无法从示宣心里走出来。
      新郎的表情自斐竟演进来后,就极不自然,现在竟有些痛苦之状,看着跌坐地上的人儿,目光充满不舍。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他根本就不是无情——一对笨蛋。
      “涅予,你又来此贵干?”
      官涅予诡笑,“放心,我不和你抢新郎。涅予是奉我君之令来阻止这场婚礼的。”
      “阻止?”
      “老王爷求我君亚冥以王命阻止婚礼。即使对方已死,他人还是不愿自己的儿子娶个妓女来作正房。”
      “做得对。那你阻止了吗?不会是在等我们来吧?!”看来被人利用了 。
      “除了斐竟演,还有别人能阻止这场婚礼吗?”
      我不言语。官涅予说对了,失神了一会儿的斐竟演一回过神,就拨乱整个神台,台上的喜腊红烛散了一地,新郎眼睁睁看他人破坏婚礼,丝毫不能动弹。炎王爷本就不同意婚礼,当然袖手旁观,还一脸放松的神情。
      “我不许!不许我妹妹嫁给你!她生是我斐家的人,死是我斐家的鬼,你没问过我就想娶我亲妹妹,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斐竟演对着新郎大吼,声音震聋发聩。“别以为可以一直拿个死人来做挡箭牌,我不会放过你,你死心好了!”
      真是有气势,以前我就断言斐竟演是个激烈的人,他本人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 官涅予轻轻和我咬耳朵:“以前的你有他那气势,厉无伤早就是你的了。”——他杀人不见血。
      呵,我知道自己不是斐竟演。原以为他和我很像,我弄错了。我,谁都不像。谁都不像谁!
      “对了。”官涅予用手捅捅我,“上次的事你考虑得怎样?”
      “什么事?”
      “出任内阁大学士。你准备一下,我不日会上表我君请辞。”
      瞧他急不可待的样子,像是小吃店的老板急着销掉隔夜的菜,我想不起疑心还挺难。“莫不……内阁大学士一职,从今往后改了职权,要负责倒宫里的马桶?”

      婚礼荒唐结束。斐竟演在最后时刻昏了过去,昏就昏了,昏倒前还有智商告诉我不能让示宣碰他!我这始作俑者被迫一人把他抬回家,晚上他的人才清醒过来。
      “带话给示宣,”他很平静,“我说要缠他一辈子是骗他的。”
      走之前,他把我们一直想知道的,他舞弊时考卷的来历说了出来。考题是他逼着青烟以与示宣分手为条件向炎王爷拿来的,顾青烟就是违约才会被杀伤。间接导致顾青烟最终玉陨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我这个做哥哥的,以家仇为由逼青烟与示宣分手,不过是出于私心。我根本不在乎旧仇!逼她不成,我就改口说只要让我高中,我就承认她与示宣的关系。结果……青烟是个单纯的孩子……”
      换句话说,即使没有青烟的死,没有示宣的第一次拒绝,斐竟演也会用他得到的考题逼炎王去杀青烟,造成父子反目,爱侣成仇。
      “怪自己沉不住气,一被示宣指责就乱了方寸,自己送到刀口上。”斐竟演自嘲地说。“怎么我没死成呢?”
      科考舞弊,历时半年,一锤定音。
      初十,宫里宴请大臣,我才把结案的奏章递上去。当时,文武百官在场,厉无伤也在其中。
      我君接了奏折,大笑,旁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大都跟着笑,我还以为自己笔误,写了什么笑话递上去。
      笑过后,我君把我召到他跟前,“秋同书,你知不知道自己放走了朕的重犯?”
      “我君,事已过八日。斐竟演要逃到天涯海角也到了。”
      “你果然不怕死?”
      “禀我君,犯人在逃,微臣未能及时上报,罪在失职,按律最多只能判个撤职。”
      我君再笑,像我这么不识抬举的臣下恐怕没见过。他结束了原来的话题,话锋一转:“同书,你知不知道涅予向朕请辞之事?”
      “我君准了?”就算我说不知道他也不相信,我就默认了罢。
      默默摇头,我们一君一臣在这边切切私语,底下众人沉迷歌舞并未加注意。我张望了一下,竟见官涅予和厉无伤在一旁相谈甚欢,于是心生毒计,向我君进言:“我君,臣以为此事刑部司当比微臣更清楚。”
      几年来,厉无伤与官涅予绯闻不断,这回他死定了!什么不好做,居然碰我君的人?!
      最终,我无法得知亚冥有没有去找厉无伤来问话,只看见他每日上朝时活得好好的,总是预言又止地望向我。我们从回京城到现在,五十五日,没有半句交流。人人都道我们是奉天命出巡时开罪了对方。
      某次,经过朝房,听到里边有人议论:“秋大人和厉大人听说是为了此次巡查,谁居功而争执不下。”
      “可不是吗?!秋氏与公叔氏又有一场纷争了吧?”
      ……末江的朝房,原来个街边酒铺没什么区别,小道谣言比君王政令传得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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