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扶风》轩泽

7、八

　　而后，随宜便经常身着男装出府走动。

　　随宜无意识地走着，走着，看尽人生百态。忽然见一瘦小，五十左右的妇人坐在一个角落低低哭泣，好奇之心大起，走上前去，停在那人面前，问道：“这位大婶，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抬头看见一个清俊无双的少年公子站在面前，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胡乱地卷起袖子擦了擦脸，慌忙地站起身来，道：“愚妇卖了点东西得了点银两，本来是以后一个月的用度，谁知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丢了！所以，所以……”说道此处，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随宜见她可怜，平日听家丁在闲聊时说起市间闲事，颇多是关于扒手小偷之事，多半是被人偷了钱袋却不自觉吧。听云姨曾言道，平常穷人家，吃穿用度都极为紧缺，常常是有了这顿没下顿，得过且过。于是从衣袖中平日里省下的碎银中拿出一点递过去道：“大婶，你先拿去度日吧！”

　　妇人愣住了，抬头细看，见这位小公子唇红齿白，眼神纯真温和，知他性子温良，看着他递过来的碎银，不知当不当接，如果不接，只怕自己与儿子生活无从着落，只得接了下来。一边跪下磕头道：“多谢公子！”

　　随宜自从娘亲去世后，无人再在她面前跪下过，这些年虽然只在一个大家庭内，却也看得世态炎凉，早已觉得人本来富贵贫贱无甚关系，只有好坏之分。慌忙扶起道：“不必客气！”

　　妇人拉住她道：“那请公子到舍下坐坐！”乡野之人很是纯朴热情，只知感恩戴德。

　　随宜眼见无事可做，便想也好，还可以打听得多写事情，便答应了。

　　妇人边走边说，原来她甚是可怜，早年丧夫，独立抚养一儿一女，好不容易拉扯他们长大。谁知女儿出嫁后竟然与她命运一般，不出多久，女婿竟然染病去世，而亲家说是女儿克死她丈夫，遣人送了回来。但是如此也还罢了，哪料得儿子在一次上山打猎时，误中陷阱，从此腿也瘸了。她们三人撑起整个家，十分辛苦。

　　随宜这才知道为何那妇人未到四十岁，看起来却似五十的人。听了妇人的故事，随宜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若是娘亲还在，一定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如天下所有的娘亲一样。正在感伤之中，却听得已经到了。

　　那妇人的家却是搭建在玉皇山脚下的一所破旧的屋子。妇人殷勤地将随宜引进屋，时至中午，她向后厢吆喝道：“行儿，兰儿，快出来见见贵客！”随着话音，后屋转出来两个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个憨厚的男子，约莫二十左右。

　　那女子名唤赵椀兰，眼睛灵动，不太怕生，乍一看到随宜这般的美少年，也只是笑盈盈得好奇地盯着看。那男子的名字叫做赵行，却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脸色阴沉，似乎不大爱和人说话相处。

　　赵大婶看着她的儿子，叹了口气，道：“行儿，你先去准备饭菜吧，今天这位恩人要留在我们这儿用饭！”他听到自己的娘把一个弱不经风的少年称为恩人，倒是淡淡扫了随宜一眼，然后拖着腿进去了。

　　椀兰倒是很健谈，对着随宜问东问西的。随宜往往小心斟酌，才能蒙混过去，只是心下不免奇怪，寡妇不是应该少与陌生男子搭话的吗，难道贫苦人家没有这种忌讳的吗！

　　正在闲聊间，一个大大的嗓音传了进来：“赵大婶在吗？”随宜看到赵大婶皱起了眉头，有点无奈。

　　椀兰笑着迎了上去：“哎哟，王大婶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里面坐！”

　　一个肥墩墩，却穿着花红柳绿的衣裳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看到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少年公子坐在堂中，不由地愣住了。

　　椀兰见随宜面现不快，赶紧上前挡住王婶的视线，道：“这位是我家的贵客！王婶，请坐，喝茶！”

　　王婶一屁股坐下，震得底下的凳子抖了几抖，然后对着赵大婶不满道：“也不知道你儿子到底怎么想的！给你们说的那韩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是到底也是个黄花闺女啊！”

　　赵大婶嗫嚅道：“可是她的品性……”

　　王婶打断她的话：“不是我要说，你看你的儿子那样的德行，对人爱理不理，整天板着个脸！”然后鄙夷地环顾四周：“你们又是家徒四壁，有哪家好好的闺女肯嫁到你们家，就凑和凑和吧！难道你不想让赵家留下香火！”

　　赵大婶被她说得毫无还口之力，椀兰笑着道：“你看王大婶子，何必这么激动呢！我们也知道你全为了我们好，可是细想一下，我那弟弟性子生成那样，不晓得对方嫁过来之后，两人会出什么事！还有，我们家这么穷，恐怕不要说聘礼了，连媒金也……唉……”几句话，轻描淡写，那王婶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随宜听着，有了些头绪。估计那韩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是勉强凑和，恐怕到时出了事，媒婆也得担些责任。

　　椀兰一直笑脸相迎，说话间一派和气，却于处处见精细，倒挤兑住了那王婶，片刻后，王婶终于离去。随宜暗暗称奇。

　　待得那王婶离去后，椀兰方笑道：“较公子看笑话了！”

　　随宜对椀兰颇有好感，也知农家没有那么多心眼忌讳，问道：“她为你弟弟做媒不好吗？”

　　椀兰叹了一口气：“本来当然好！只不过我爹去世的早，家里没有支住，自然穷些；我又是个寡妇，还待在娘家；我弟弟本来好好的，自从腿瘸了后，性子变得阴沉，又不能做重的体力活，家里是没什么指望了！想来也知道做媒过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了！那韩家的女儿不只容貌丑陋，而且性子暴躁，不事生产！不然也轮不到我们家！”

　　赵大婶也愁道：“我们家可不能再添负担了！可是那媒婆老是来，我们也不能太……”临了又是长叹一声。

　　随宜看着椀兰，心中有些计较。正在此时，赵行端着碗走了出来，这道菜是鲜嫩的竹笋炒青菜，绿油油的冒着热气，紧接着赵大婶她们起来也去端菜了，看来赵行果然不爱说话，这样子端菜出来表明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上了菜后，赵大婶殷勤地劝随宜多吃点。随宜举起筷子，夹菜送入口内，唇齿留香，令人食指大动，赞道：“做的真好吃那！”

　　椀兰得意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弟弟的菜做的可好吃了，可惜……”

　　“可惜什么？”随宜不解，连这么普通的寻常素菜都可以做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做大厨或者自己开一家客栈呢？

　　“因为弟弟不太会处世，又只做过素菜，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椀兰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随宜脑中飞快地转着一些念头，没想到今天一出来就会碰到有用的人才！当真天助我也！“嗯，我最近正想开一家食楼，不知道令弟有没有兴趣来帮我的忙？”

　　赵家母女大愕，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赵行也是蓦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炽热。

　　“不过是不是所有的食物，你都能做呢？听说你好像没有做过肉类的是吗？”随宜仔细问道。

　　椀兰正想向往常一样帮弟弟回答，这回赵行却自己开口了：“可以的，只要让我试一下！我并不是不会做，只是家里没钱买那些鱼肉！”说话的表情语气十分的慎重。

　　随宜点点头：“好的，等我弄好了，再通知你！”她应该不会看错的，在府里一直照看花草的老花匠谈起花草树木时的表情便如同眼前的人一样，而老花匠痴迷园艺十几载。

　　想了一下，又转头道：“以后可能还要烦劳你了！”嘴角漾出神秘的笑意。

　　椀兰诧异道：“烦劳我？”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一个寡妇能有什么能力呢？

　　“以后就知道了！”随宜一笑后，告别了这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