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苦尽甘来》琑卿卿

12、第十二章 我想他是爱他的

　　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灵魂被抽走的感觉莫过于此刻了，王一博漫无目的的游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偶然间抬头望着北京的天空，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就像他骤然斩断的人生，突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

　　“一博，你怎么来了？”

　　陈欧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呼噜呼噜的机械音。

　　浑然不觉中，身体早已替王一博作出决定。夹杂在他复杂苦涩的心事中，渴望得到真相的意识，就像攀援的爬山虎，一不留神，缠绕整个心房。

　　“来看看，顺便拿点东西。”

　　王一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大概是被莫名其妙的对话刺激到了。

　　龙情麦的话萦绕在心头，他不由想到参赛车辆是赛事组织统一提供，不可私自换车，参赛选手不可自行对车辆进行任何形式的改装和调试。

　　无法发动车身的理由是什么，是电池，打铁线，还是启动开关的问题。

　　望着赛道上恣意冲刺的队员，遏制不住的怒火喷涌而出，那些人敢这么做肯定是滴水不漏的。口说无凭，可他又要去哪找证据呢。

　　热热的风轻拂脸颊，带来许些难言的燥热。

　　陈欧几次嚅动嘴唇，到口的句子像光溜溜的泥鳅一般立马窜回空荡的胃里。

　　自从那次比赛后，他便极少见到王一博，平时这人没事就来车队里练习，一个人在赛道上撒欢，好不快乐。陈欧本是个强者，撞见后大家很有默契的一起练习，强强相遇中必有强中王。陈欧虽是厉害的，但比起王一博非赢不可的气势，他便低了一些。

　　好在王一博年纪小，孩子心性，两人你追我赶，一起讨教经验，在前辈面前，王一博是个聪明极有天赋又听话的后生，别说教练，师兄们都爱帮助他。一个不爱计较，谦虚好学，没太多心思的人，往往很受人喜爱。想到这，陈欧咧嘴一笑，侧目身旁的少年，有棱有角的俊脸，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光站在这里，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输。

　　“喂！小子！”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人没有注意到眼前几个不怀好意的学员们，“喂，我说你们俩聋了吗？”

　　长相贼眉鼠眼，穿着松垮似乞丐的几个人走到他们跟前，“哟，陈欧大哥拿了奖就可以看不起人了！连我们都不搭理了？”

　　“他拿什么奖，那是人家旁边那位不要的，他不过白捡一个便宜罢了。”

　　另一个人起哄道，他们略带嘲弄的意味在王一博眼里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到赛场上就能一决高下，说什么都没用。

　　可身旁的陈欧脸色有些难看，他很在意那些人说的话。王一博轻叹，人心思太多会不会累死自己。

　　可若太没心没肺或是过于相信一些人和事，有一天却发现一切美好的背后都是千疮百孔，那岂不会很失望吗。

　　他低低一笑，跟着肖战在一起，自己不仅喜欢注意小细节了，还会自以为精辟的总结人生谈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浮感慨了。

　　“你笑什么？”那人敏感的察觉到王一博若有若无的笑意，恶狠狠地问道。

　　王一博抬起头，望着湛蓝得没有一片云朵的天空，笑得像一只小恶魔。

　　“我笑某些人，就算我的车坏了，无法参加比赛，他们仍然拿不到冠军。有句话叫做实力配不上野心，即便我师兄也不参赛，你以为，你们就能拿到冠军了吗，真是可笑。”

　　众人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年龄最小的人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将此人说得颜面尽失。为首的人被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充满敌意的目光在王一博身上打转。

　　“好啦，金子总会发光的，有实力的人总会登到高处的。”

　　陈欧不欲同这些小喽喽逼逼赖赖，他揽过王一博削瘦的肩膀，“兄弟，走吧。”

　　“你真以为你的车出事是意外吗？”

　　这话犹如寒冬腊月里给他来一盆兜头冷水，令人不栗而寒。

　　“你什么意思？”

　　陈欧不耐烦的回应道，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除了意外还能有什么可能。

　　“你是块金子没错，可比金子贵重的东西多了去了，找不到自己准确的定位，你只能永远待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语气阴森，仿佛黏腻的蟒蛇吐出舌头，发出嘶嘶的怪音。

　　说完，那人浩浩荡荡的走掉了。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博你别听他的。”

　　王一博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任由陈欧将自己牵走。

　　“那小子是别的队来咱这训练的，真会找事，不好好练习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博，他说的话你别当真，他就是瞎说八道，如果真有那回事比赛的规矩摆在那里岂不变成笑话了。”

　　陈欧说着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他们队里的人啊，不干正事就知道耍滑头，呵呵。”

　　是吗。王一博也跟着笑笑，倒不是那些人居心不良，而是事实如此，真话总是会让一些人难堪，让身边人感到难以置信的。

　　地面上像藏了火似的，两只脚踏在上面仿佛踩着风火轮似的。王一博后背全是冷汗，身体仿佛变成两个极端，一半冷一半热，冷热交织刺激到颅内敏感的神经，日常中微小而细碎的细节在脑中无限放大。

　　见陈欧傻愣傻愣的瞅着自己，王一博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用凉得如同在冷库待过的手拍了拍那张黝黑的脸庞。

　　“师兄，你还好吧？”

　　寒意与胸膛猛烈地巨动让陈欧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慌，他一把打掉那只贴在脸上的手。

　　平复着略显亢奋的大脑，不是没玩过这种游戏，只是玩这游戏的对象居然是王一博，平时他可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们几次去烧烤，王一博也推脱掉了。队里的兄弟说，大概是性子比较闷，并且又是外地来的原因。平日里他们也极少有开过玩笑的时候，突然来这一下子让他有些懵。

　　“你...手怎么这么冷？中邪了？”

　　“是啊，中毒了。”

　　王一博敷衍的回答道，他是中毒了，而且无药可救。这毒会上瘾，让他沉溺其中，不肯醒来，像疯了一样。他好象掉在一片大雾里，陷入迷离恍惚、莫名其妙的境地。

　　病房里消毒水气味呛人，龙情麦望着无言的肖战，已然明白这人心底有了决策，所以才会如此平静。

　　“我出去一下，你...有事及时和我沟通。”

　　她逃似的快步走出沉闷的房间，外边伴着青草味的空气很好闻，龙情麦摸出一支烟，毫无犹豫的给自己点上，现在她需要尼古丁来暂时缓解一下自己紧绷的大脑。

　　医院外部的墙是白色的，很纯洁的颜色。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带着孩子般柔软的神态，那是面无畏惧的王一博。低焦烟在她指尖一寸一寸燃烬，她将吸入肺部的尽数呼出鼻腔，烟雾缭绕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明明是疲倦无力，灵魂却跳跃得仿佛刚刚打了十针亢奋药剂，清醒地高高俯视着乏力的自己。

　　如果说龙情麦是判官，那么她说的真相便是无情的行刑者。将肖战推到悬崖边上，冷风在耳边呼呼吹过，脚底下是万丈深渊，跌落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皆沦为泡影。

　　倏然间，脑中有一个奇异的想法，若是自己真被推下去了，那么王一博会跟着一起跳吗？

　　仅仅是一刹那，他为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感到作呕。他突然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接受王一博的笑靥，伤心，惊讶...

　　事已至此，难以转圜。

　　他痛苦的缩成一团，怎么会这样呢？他反复问自己，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一博才回到休息室，熟悉的铃声便响起来。是妈妈。

　　“儿子啊，是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一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是，是一博呢。”

　　他清清嗓子，回答道。

　　“呀，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妈妈关切的问候近在耳边，王一博仿佛见到那幕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出现。

　　他一时有些哽咽，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想回家。他以为自己多年来四处奔波，对家的概念应该很淡了。不曾想，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他的心依然在洛阳。那里是梦开始的地方，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夺冠的地方便是在哪被大家抛起又接住，收到许多掌声与鲜花以及母亲做的红烧肉。

　　“没事，可能忘记喝水了。”

　　“哎呀，小博啊，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老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万一生病了该多难受啊，妈又不在你身边，真是要担心死我喔。”

　　妈妈怪嗔的话语，仿佛把他当成一个幼稚园不好好喝水的小孩子。

　　王一博没有接话，对于家人的关心，他一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腼腆的笑笑，像个乖宝宝那样一字一句听得认真。

　　“小博呀，我听你教练说你那边的比赛结束了，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吃我新做的糖蒜啊？”

　　“妈，我这边...”

　　王一博思绪纷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去向肖战讨个说法，再潇潇洒洒的说分手，最后各回各家。

　　“哎呦呦，你们年轻人啊就喜欢在外边闯荡，我也不催你，你若是想回家就回吧，反正啊，妈永远在洛阳等着你...”

　　“妈，快了。等一些事情结束我就回来了。”王一博蓦然说出这话倒让电话那头的妈妈安静下来，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休息室里很安静，一点杂音都没有，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良久，在王一博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时，心里头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但他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就被妈妈重新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小博啊，妈没有非要你回来的意思，其实我就是说说而已。家里也没什么好让你操心的事情，一切都好得很。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就告诉妈，虽然妈年纪大啦，但绝不是那种老顽固封建思想，妈可开明啦。”

　　“知道啦，妈，您最支持我啦!”

　　王一博笑着附和，心底隐隐藏着疑问，妈妈明明很希望自己能够回洛阳，为什么他一口答应后了，妈妈却不说话了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呀？咱好似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我今天就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咱们聊聊天。”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没有就好，在外边有人欺负你别自己憋着，多和妈妈说说，妈给你出气去...”

　　听着妈妈的叮嘱，王一博长舒一口气，也许只是担心自己在外面受委屈了吧。

　　他端坐着，静静听着妈妈拉扯家常，说一些细碎的小事。时不时赞同或提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待他打完电话已经是过了午饭时间，稍坐一会，纷繁的愁绪散去后。
　　王一博心口一沉：自己忘记给肖战送午饭了。忽然又放松的笑了笑，医院本有食堂，还有龙情麦，自己那三脚猫的厨艺，送与不送都一样，何必搞得紧张兮兮的。

　　他缓缓闭上双眼，伴着酸涩与刺痛，他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这比在比赛赛道练习一下午还累，王一博无语的想。

　　肖战躺在一尘不染的病床，左思右想，坐立不安，直到龙情麦带着一身浓厚的烟味出现在门口时，他方才发觉时间流逝，一上午过去了，现在是午饭时间。

　　王一博没有来，他去哪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下去给你买饭吧，现在也来不及让其他人做了。”

　　龙情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像一阵风，消失在缓缓移动的门边。

　　肖战抬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陷入自我折磨的漩涡中，他在想：王一博。

　　王一博到医院时，在门前挣扎许久，怀里由滚烫渐渐变温的食物让他意识到再不送去就不用进了。

　　“紧张什么？”

　　他大步走进那间病房，见到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肖战。

　　肖战见到他，足足愣了三秒。

　　“你去哪了？！”

　　王一博注视那一双不含杂质的清隽眼眸，郁结在五脏六腑的毒徐徐疏散开，凝结成嘴角的笑。

　　“车队有点事，所以回去了一趟。你吃饭了吗？”

　　慢条斯理的说完这番话，他默默观察着肖战的反应，谁知那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吃起他带来的午饭。

　　“这应该叫做下午茶了吧。”

　　肖战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豆皮，也不管自己的嘴巴是不是还能容得下别的东西，又将勺子伸向浓稠的粥里。

　　“一博，你吃了吗？”

　　肖战嘴里塞满食物，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王一博心不在焉的撕着手上的皮屑，对他微微一笑，“没啊。”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车队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连饭都不吃？”

　　肖战放下手中的勺子，慌乱在青色的血管下游走，这种不清不楚的未知就像被黑布蒙着眼睛在暗夜中行走。

　　他望着面无表情的王一博，心中更没谱了。

　　“你不舒服吗？”

　　他握住那双碰过很多次的手掌，如今它是冷的，冷到肖战也跟着哆嗦一下。

　　“没事，可能中午太热了。”

　　汗水黏住衣服贴在背脊上，不过一直在想别的事，所以没注意到身上异样之感。

　　肖战用手一摸，忍不住大叫，“王一博，我说你这么大人也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冷一热万一病了怎么办！”

　　龙情麦听见肖战的讲话声脚步微顿，“我这里有干净的衣服，你赶紧换了。”

　　“知道了。”

　　王一博的声音闷闷的，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

　　“诶，你去哪？”

　　肖战喊住正欲离开的王一博，笑出八颗整齐白净的牙齿，“在这换就行了，我不仅看过，还摸过，你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

　　这又皮又欠的话让拿着衣服的王一博有些恍惚，对于肖战而言，那些事情都不算事对吗。

　　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天还没塌下来呢。“快过来，我帮你擦擦吧。”肖战不知从哪抽出一条毛巾，对他招手道。

　　王一博舔舔嘴唇，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他走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

　　“来，换好衣服再睡。”

　　肖战柔声说道，手边麻利的将湿衣服换下来，帮他换上干衣服。

　　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肖战身上温暖熟悉的味道让王一博不舍得松手，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注视着身边睡的那么香甜的王一博，肖战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那人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面对生活，那是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门外，龙情麦抿嘴看看手中的盒饭，略略叹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必再进去了。走出医院大门时，她将那盒微热的饭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