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草莓》盛挽月

16、别撩

　　纪斯然推开店门，看向斜对面的小区大门口。
　　没发现沈茉颜和那个男生的身影。

　　她和那个男生应该不会走得那么快。
　　不过是晚出来了几秒，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合理。

　　纪斯然强压着心里漫上来的不悦，眉眼沾染戾气的锋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看谁都不爽的生人勿近气场。
　　他长腿迈开，有预感般，径直往拐角处的那条长巷走去。

　　长巷一眼望不到尽头。
　　粗细不同的电缆在上空纵横交错，老旧的水泥楼栋紧密相挨，挡住大部分光线，过道狭窄破败，阴暗潮湿的墙角长满青苔，垃圾袋随风起舞。
　　和几步之外的高耸居民楼被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沈茉颜躲在拐角后面几步，放轻呼吸，能清楚听见有人走向这里的脚步声。
　　萧瑟秋风吹动她的栗棕长发，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躲藏，早已被纪斯然发现端倪。

　　“玩够了么。”
　　纪斯然出现在她眼前，嗓音比风还冷。

　　沈茉颜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可是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她向来都很难从纪斯然眼里解读出他的情绪，无法预测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她收起最后那点玩闹的小心思，抿抿唇乖巧回答：“玩够了。”

　　纪斯然神色喜怒莫辨，见她还站在原地，不打算过来。
　　他抬步，缓慢来到她眼前，占据绝对身高优势，微低下头，居高临下盯着她双眸，压迫感顿时笼罩在她周身空气中。

　　沈茉颜被纪斯然逼退到墙角，只要她再后退一步，就会抵住墙壁。
　　他靠得太近。
　　狭小空间令她感到呼吸不畅，心跳跟着失衡。

　　“你干什么。”她别开眼，避开和纪斯然对视。
　　“你躲什么。”纪斯然喉结上下攒动，磁性嗓音低沉抓耳。
　　蛊得她耳根又开始生热，还好有长发遮挡，不至于被他看到。

　　她内心方寸大乱，表面上仍然垂着眼嘴硬：“我没躲。”
　　纪斯然没这么轻易放过她：“那就看着我。”

　　沈茉颜逃脱不了，只能照做，稍抬眸就跌进纪斯然漆黑深沉的眼底。
　　纪斯然再向前逼近半步，她后退半步——即将要碰到身后的水泥墙壁，一只宽大的手及时伸出托住她后背，轻轻往前带了点。
　　她几乎快被纪斯然带进怀里。
　　好在，他预留了点少的可怜的空间。

　　纪斯然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托住她后背的那只手还没放开：“别往后退，我又不会吃了你，墙上那么脏。”
　　“你放开我，别靠这么近。”她退无可退，整个人被他圈住，气氛过于暧昧，就快烧红她双耳。

　　“怎么，”纪斯然非但没放开她，手心稍用力，把她推进自己怀里，语气多了些散漫，“怕被你男朋友看到？”
　　“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斯然打断。

　　“哦，难怪刚才在店里拿我当空气，”纪斯然空闲的那只手，虚握住她手腕，带到两人视线的高度，轻睨，低语，“还把手链摘了？我送的东西那么见不得人，还是，怕他看见会生气？”
　　他没用力，不至于弄疼她，可压迫感实在太强，沈茉颜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思绪还算清醒，能提取到他话里的关键词。

　　——男朋友。
　　——拿我当空气。
　　——见不得人。
　　——怕他看见会生气。

　　她大着胆子，缓慢开口：“我怎么感觉，现在是你在生气？”
　　纪斯然没否认，大方承认：“我被你当透明人，还不能生个气？”

　　最重要的原因，他没说。
　　他就是看沈茉颜身旁那个男的不顺眼。

　　一有别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纪斯然连和她说句话的权利都没了吗？
　　不怎么想承认，可他向来敏感的心底骗不过自己，他吃醋了。

　　还没资格说出来。
　　心口郁结着情绪，说话也就不由得重了几分。
　　应该……没吓到她吧。

　　沈茉颜睫毛轻颤，她回视着纪斯然晦涩难懂的眼神，思索先回答他哪一句话。
　　不自知的，注意力全被他这张禁欲又撩人的脸尽数勾走。

　　啧。
　　怎么会有人。
　　生气都这么帅。

　　追其根本原因。
　　沈茉颜不在店里和纪斯然说话的理由很简单。
　　秦焕那个自来熟性格，要是从谈话间知道她和纪斯然是朋友，之后回公司，秦焕再和文净说到关于纪斯然的事情，文净万一又要她帮忙拍纪斯然呢。
　　她才不愿意帮别人拍自己喜欢的人。

　　“那个男的，他不是我男朋友，”沈茉颜组织好语序，试图让他快点消气，而秦焕，在她这里不配拥有姓名，“就是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穿情侣装？”
　　“今天拍秋装系列，我没带其他外套，下班就没脱掉，他急着见他女朋友，节约时间就没换衣服。”

　　“……”纪斯然听到那个男的有女朋友，紧绷的心思松缓很多。
　　“而且，他一个外人，我不想被他听见我和你说话，”沈茉颜继续补充，“我要是拿你当空气，我会在这吹冷风？我直接就回家了。”

　　纪斯然捉到她话里一个词。
　　——外人。
　　那个男的是外人。

　　可以。
　　气消了。

　　“你就知道我会出来找你？”纪斯然感觉自己完全被沈茉颜牵着走了。
　　“不知道，我这不是在打.赌，”她笑声轻，语气甜软，还有点小庆幸，“我赢了。”
　　她是发现纪斯然的视线在她手腕处短暂停留，才抱着一线可能，猜测他或许会出来问，为什么不戴手链。

　　“嗯，你赢了。”纪斯然重复一遍，情绪缓和很多，戾气消失无踪。
　　他输了。
　　知道她是故意引他出来。
　　也心甘情愿上钩，一步一步走进她铺就好的陷阱。

　　“手链我只有在家里才会戴，怕戴出来会在工作的时候磕碰坏了，我很宝贝你送我的东西，什么叫见不得人，”沈茉颜佯装委屈，趁机试探他消气没有，“你还凶我。”
　　纪斯然听着她的“控诉”，短暂回忆了一下他说的话。

　　果然。
　　还是吓到她了。
　　但是似乎……他忍着不悦，声音也压的低，这也算凶？

　　看着她被自己囿困在墙角，无法进退，一只手腕也被握住，动弹不得。
　　他认清情况，信了她的话。

　　纪斯然放开她，退后几步，给她足够的空间，反过来哄她，语气柔，音量轻：“抱歉，是我不好。”
　　沈茉颜被他这个回应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不凶，刚才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只是靠得太近，压迫感太强，还逆着光，看起来有点凶而已。

　　她知道纪斯然是消气了，轻呼一口气，记得还有什么遗漏，认真说完：“我只怕你生气。”
　　别人不重要。
　　我只在乎你。

　　纪斯然送她回家：“以后不会对你生气了，不用怕。”
　　沈茉颜微愣一下，笑着点头说好。
　　她说的话，他轻易就会当真。

　　在等电梯的时候，沈茉颜回想了一遍刚才两个人的对话。
　　怎么感觉，纪斯然说的话和做出的举动，有点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像是，吃醋。
　　可又不是很明显，重点在于她拿纪斯然当透明人，还摘了他送的手链，他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吧。

　　如果是喜欢。
　　可不可以，再明显一点，好让她能确认这份心意，不会落空。

　　纪斯然回到店里，宋奕阳正趴在落地窗的桌子上打盹。
　　这会儿没客人，纪斯然任他休息，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点开手机备忘录，记下一条——不可以对她生气，别吓到她。
　　他哪里舍得吓到沈茉颜。

　　-

　　深秋多雨季如约而至，一场秋雨一场寒。

　　沈茉颜每逢秋冬换季都会感冒，下班以后在回家的车上睡得昏沉，下车以后直奔家里，到了家门口，心里陡然一空。
　　颜女士早上说她和沈志为有事要去一趟邻市老同学家里，估计会很晚回来，让她记得带钥匙。

　　这会儿，沈茉颜找遍身上每一个口袋，就是不见钥匙。
　　手提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仍然没找到钥匙。
　　丢三落四的坏处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除了心烦和懊恼，她点开手机，打电话给乔乔和司机，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她的钥匙。

　　乔乔帮她在休息室和车上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又被家里安排着去相亲，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去赴约。
　　沈茉颜叹一口气，只能等颜女士回来。
　　楼道里有点冷，外面还下着淅沥小雨，能想到的去处，只有纪斯然的店里。
　　刚才在车上，路过他店里的时候，她还没睁开休息的双眼。

　　不用想也知道，纪斯然店里客人来来往往，她在店里等着多多少少会给他添麻烦。
　　就算去了，要是等到他关店，颜女士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她今天没带身份证，也没办法去外面的酒店住一晚。

　　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临近八点了，而且手机就剩了百分之三的电。
　　距离纪斯然关店就剩不到两个小时，要是她去了，等到关店那会儿，颜女士还没回来的话，按纪斯然的性格，肯定会延迟关店，陪她一起等颜女士回来。
　　纪斯然看起来冰冷无情，对她有多照顾，她心里是明白的。

　　沈茉颜叹一口气，来到楼下，下意识往纪斯然店里的方向走。
　　想着先给手机充会儿电，至少手机有电了，不怕会因为关机而和外界断了联系。

　　等她垂头丧气走到小区门口，看见甜品店玻璃门紧闭，店里空无一人。
　　顿时万念俱灰。

　　雨停了。
　　可她心里的雨没停。
　　那是她欲哭无泪又流回去的眼泪。

　　沈茉颜裹紧身上的浅咖风衣，来到楼下的花坛旁，坐着发呆，等颜女士回来。
　　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改掉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恰在此时，她头顶上方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下来：“怎么在这坐着？”

　　她抬头，看见纪斯然在她身后，意外涌上话里：“那你怎么在这？”
　　“我也住这，和你不同单元，下楼买东西。”

　　在此之前，纪斯然没给她说过他住哪里。
　　两个人上下班时间都不同，根本无法重合，不知道也正常。

　　沈茉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她站起来，有点委屈：“我回不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