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6、第 6 章

　　听闻颜知晓的誓言，直着身子跪在他面前的戚随，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

　　一想到钟馗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和足以撕裂人类耳膜的怒吼声，又看着自己知晓兄弟那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小身板儿，戚随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别，千万别……”戚随的声音都带了些颤抖，“颜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没必要为了我……”

　　“不。”颜知晓却下定了主意一般，留下一个孤胆英雄独自出征般决绝而坚定的目光，“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颜知晓转身离开的时候，戚随看着他伟岸的背影，脑子里瞬间想起了《射雕英雄传》的经典BGM《铁血丹心》，一群侠义肝胆的男女在脑子里开始吟唱：“啊啊啊——啊啊啊~~~”

　　老天啊！戚随忍不住感慨道——他的知晓兄弟，真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把赤霄轩辕剑（的雏形），或许，这件宝物应该寻找一位更有勇气智谋、更能驾驭得了他的勇士。

　　于是，这位极度护崽，就连最亲近的兄弟也不允许碰他宝剑半分的吝啬鬼戚随，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正确的决定——如果真的能要回来，他要把棍子送给颜知晓！

　　当然，如果以后颜知晓可以答应偶尔借他玩玩，那就更好了，戚随心想，就算是争取一下作为生父偶尔探望孩子的一点权力吧。

　　而走廊的另一头，即将接手戚随宝贝儿子的颜知晓，正快步跟着地狱咆哮前行的步子，看着他手里被劫持成为人质……棍质的盲杖，大脑高速运转，脑壳儿上方都快冒出白烟来。

　　很显然，地狱咆哮现在心情并不好，贸然前去谈判反倒可能刺激对方直接开大，所以得先安抚好他的情绪，并且博取他的信任和好感，一举成为对方心腹，这才能由内而外瓦解敌方势力。

　　此时，他脑海里竟闪现出曾经看过的狗血小说标题——“少爷被赶出家门，重生归来血债血偿，他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发现自己居然把地狱咆哮自动归纳为“敌方”，并且采用了“复仇体小说”来描述当前的状态，颜知晓吓了一跳——要出大问题！

　　但他很快又安慰好了自己——这叫什么复仇，这只是自己助人为乐，尽自己所能给行动不便的苦命少年行个方便而已。

　　颜知晓啊，别太瞧得起自己了。

　　计划一旦形成，颜知晓就立刻开始执行。

　　他在内心跟这层的同学们默默道歉之后，便戴上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面具，在接下来的查寝活动中大开杀戒——

　　他也不出声，只是干着叫人记恨的事儿。

　　譬如“哗”地掀开鼓鼓囊囊的枕头。地狱咆哮发令：“枕头下面偷藏手机，没收。”

　　再譬如径直拉开欲盖弥彰的衣柜，地狱咆哮震惊：“电吹风、热得快、电磁炉、电饭煲，还有这烤箱是几个意思？！”

　　再然后，他假装不经意地弯腰，朝那遮遮掩掩的床底望去，地狱咆哮收到信号，立马会意弯腰，然后传出咆哮：“这一箱酒哪儿来的？啊？！你们还敢更胡扯一点吗？！”

　　这一路，为了夺得地狱咆哮的信任，颜知晓简直是杀红了眼，尽管不发一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地狱咆哮沉默的帮凶！

　　仇恨值拉满之后，颜知晓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这层楼的人形活靶子。但地狱咆哮的一句鼓励就让他觉得一切都值了：“知晓啊真不错，很能干啊！”

　　他立刻觉得自己获得了一层防御点满的保护罩，敌人打出来的伤害都被全部吸收了。

　　无所谓，戴上绝情面具后的自己就是无敌的——更何况这些行为本身就是离离原上谱，自己不过是秉持正义罢了！

　　颜知晓躺回自己的床上时，隐约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在说他的坏话，还有那些个不大友善的眼神，这对于物防拉满法抗为零的颜知晓来说，就直接造成了无视防御直击心脏的真伤。

　　他装作从容模样，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防御装备——海绵耳塞，法抗+10，自此世界纷扰与他无关。

　　……

　　俗话说得好，想要干成一件大事，首先要能沉得住气。

　　这个下午，颜知晓有无数机会可以和地狱咆哮进行谈判，但他没有贸然行动——当然，除了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之外，不排除有那么一丢丢的、一丁个小点儿的紧张成分在。

　　试问！整个学校有谁看到地狱咆哮那个体型会不害怕的！颜知晓批准了自己的胆怯——胆怯可以，胆怯不至于轻敌，只要面对敌人不露怯就可以！

　　临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颜知晓还是朝地狱咆哮的办公室，迈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沉重步伐——磨蹭了一个下午已经够久了，不能再拖了，再晚点戚随放学回家就没指望了。

　　戚随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和他那自带的《二泉映月》BGM，激励着颜知晓一步步砥砺前行！

　　推开那办公室门的前一秒，颜知晓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让他有些心生退意了——他当然知道真实存在的人不会放出寒冰技能，更何况地狱咆哮也没有这样的技能，而此时此刻自己全身发冷骨头眼儿都冰，只能证明自己内心极度恐惧了。

　　看来地狱咆哮已经完全从气场上压制了自己，自己这是从精神层面上，就已经不战而败了。

　　他正在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就听隔壁擦肩而过的年级主任，“唰”地推开门，一边抹着汗一边又下意识搓了搓胳膊：“诶呦，冷气开那么低，冻死人了。”

　　啊，原来是空调冷气。颜知晓脑子里短暂空白了一下，无奈笑道——呵，胆小鬼，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听见年级主任悠哉悠哉的声音传来：“胖儿你该减肥了，瞧你这年纪轻轻就这肚子，空调对着你吹还流这么一身汗，对身体也不好啊。”

　　胖儿？胖儿是……？

　　还没等颜知晓探头探脑看个究竟，就听地狱咆哮带着点儿委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郑主任！能不能别在学校叫我外号！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混啊！”

　　颜知晓把这“胖儿”和这无奈的怨怼匹配上地狱咆哮那张煞气脸，一瞬间宛如看到吃人的魍魉吐着舌头在路边摇头晃脑舞狮子，忍了好久才忍住没笑出声。

　　他悄悄探头，透过郑主任开着透气的缝儿朝里面悄悄张望着，更让他绷不住的一幕发生了——

　　眼前，这位威严不再徒有憨厚的胖儿，正拿着从戚随那儿没收回来的盲杖，呼呼耍着招式。

　　只见他错开两腿一个深蹲，一只手把棍子顶起，接着一个曲肘前顶——“唰”地一下，一招结结实实的云龙出海落到地上，结实的一声听得颜知晓心疼起地板来。

　　“嚯，还是个耍棍的武僧！”

　　郑主任的一句捧场，直接让颜知晓破防，“噗”地一声笑出来。

　　胖儿·地狱咆哮·耍棍武僧立刻收起棍子，警觉回头：“谁？！”

　　还没等颜知晓拔腿要跑，地狱咆哮就呼啦一下拉开门，刺骨的冷风让颜知晓无处遁形！

　　两个人小眼瞪大眼对视了好几秒，颜知晓率先抵挡不住，默默垂下了目光。

　　地狱咆哮假装不经意地把棍子藏到身后，在对上颜知晓的脸时，表情已经做好了伪装。

　　“怎么了，知晓？”他好好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煞气是没那么重的，更像一个肉墩墩的大熊猫。

　　想到这里，更主要是想到了郑主任叫他“胖儿”和“耍棍的武僧”，颜知晓也不害怕了。

　　“王老师，那个棍子……”

　　提什么不好，偏提棍子，地狱咆哮的表情尴尬地僵住。

　　颜知晓也看出了他的尴尬，怕越拖误会越多，他只能开门见山地道出原委：“是这样的，我想替戚随同学求个情。”

　　原来是这个，原来不是揭发自己在办公室耍棍的！地狱咆哮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兴许是今天颜知晓鹰眼一般的血洗战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那么一瞬间，这个虽然看起来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但实际上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老师，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对他心生恐惧——哪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在学校的时候，不会忌惮这样一个正经严肃还不留情面的学生干部呢？！

　　但不得不说，作为老师，他可太喜欢也太需要这样的帮手了。

　　于是地狱咆哮对颜知晓也是格外有耐心：“怎么说？这东西带到学校可确实是危险啊。”

　　颜知晓脑子里闪现出他刚才那敲到地板上开天辟地的一棍子，心想，危不危险，主要还得看谁用啊。

　　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处变不惊：“对，我课下已经跟戚随同学单独聊过了，他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今后不会再犯，毕竟校园安全问题不是小事。”

　　颜知晓的官话套话一套又一套，但他长得温顺乖巧，讲话还斯斯文文有条有理，哪怕是套话也听得人心情颇好。

　　看地狱咆哮的表情有松动的迹象，颜知晓赶紧抛出最后的请求：“老师，我想问问，能不能把这个还给他，毕竟……他的眼睛不是很方便，没有这个我怕他晚上回家不安全。”

　　经他这么一点，地狱咆哮忽然想起来戚随是个色盲，因为戚随分进他们班的原因，他对这个病症进行过简单的了解——诶？怎么记得百渡上说，全色盲晚上看得更清楚来着？

　　不过一想到自己曾经因为手太干燥起了个倒刺、百渡就让他截肢的经历，再看颜知晓这一脸真诚写着“老师我最不擅长骗人了”的脸，他一下子就理解了——果然还是以实际情况为主啊。

　　但这棍子……可真是个好棍啊……地狱咆哮忍不住拿出来，又细细抚摸了一番。

　　又长又直，还没有多余的分叉，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任何一个男孩儿能拒绝这样的棍子！

　　看着他眼里流出恋恋不舍的光，郑主任笑起来：“胖……你王老师舍不得还咯！”

　　“主任！！”地狱咆哮最扛不住这老前辈在学生面前拆自己的台，一咬牙把棍子塞到颜知晓的手里：“快拿去吧！让他在学校的时候不要拿出来！”

　　幸福来得太快，颜知晓赶忙接过棍子，朝两位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我会跟他说的！”

　　说完，他刚准备要走，又想到郑主任的话，回头对地狱咆哮说：“老师，您要真的喜欢这个，我帮你问问他是哪儿弄到的……？”

　　地狱咆哮那张年纪轻轻的老脸已经没处搁了，慌忙把颜知晓往外推：“不用了不用了，我都多大人了，谁还真想要那棍子，你别听郑主任瞎说啊！”

　　看到门缝中朝自己指过来看样子是想封口的手指，颜知晓立刻会意：“好！”

　　说完，门便彻底关上。颜知晓抱起了木棍，转身，一路从快走变成了小跑，到最后恨不得一路飞到了天上——

　　耶！！他把戚随的棍子要回来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耶！！（发出颜知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