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28、第 28 章

　　前一天晚上，颜知晓抱着戚随留下的回血魔杖，做了个非常热血的梦。

　　梦里，破败的城墙正在被两只魔兽侵袭，戚随化身成了一头治愈系魔法龙，颜知晓身披铠甲、手持魔杖，伤了腿在龙的魔法下彻底痊愈，甚至镀上了一层黄金。

　　随着一声悠长的龙吟，颜知晓翻身骑到龙的背上，他手中的魔杖也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宝剑，直直刺向眼前的怪物。

　　他单手握着龙角，以破风之势直冲而下——“受死吧！！”

　　颜知晓这一声气贯长虹的怒吼，成功地将自己从梦中惊醒，也十分顺利地叫醒了一旁陪床的父母。

　　一时间，三个在半亮的天光下面面相觑，迟迟没有人敢率先吱声。

　　许久，父亲才有些小心地问道：“知晓……？”

　　颜知晓一听，“唰”地钻进被子里，下一秒就因为动作太大扯得伤口一阵剧痛——

　　怕丢人，他死死咬着牙，把那声呼之欲出的“嗷”咽回了肚里，一直把自己闷到快要窒息，才把脑袋探出来。

　　现在是早上五点半，跟平时起床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们回去睡觉吧。”颜知晓平静地看了一眼床头柜，是非常齐全的课本和资料，“我开始背书了，别打扰我。”

　　他是被紧急送来医院的，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能预知自己会住院，提前把要看的书都准备好了。那床头厚厚的一沓学习资料，必然是父母心急如焚来探病之前，还不忘从家里给他捎过来的。

　　这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却又不正常地感觉有些安心。似乎是被父母强烈的焦虑给腌入味了，他总觉得自己一天没有努力学习，整个世界就要噼里啪啦地全部垮了。

　　所以他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吃饭，也不是温故昨晚的美梦，而是迫不及待地表态——饶了我，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学习。

　　他知道父母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赶走的，直到自己拿起语文书叽里咕噜背起了古诗词，那两人还木木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哪怕出去给我整点吃的也行啊，这么干看着是几个意思？？颜知晓真的快要崩溃了。

　　眼看着自己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心脏又开始突突地乱跳，颜知晓皱起眉，怨怼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憋回了心里，最终沿着床边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根让他安心的棍子。

　　——他现在是真有点相信这棍子有什么法术了。方才还郁结的心情，在摸到这又直又长的棍子的一瞬间，似乎就被那笔直滑溜的身子一并抚平了。他甚至怀疑那自在逍遥的戚随，可能是类似于剑灵……棍灵的生物，把他那神奇的快乐法术灌输到了棍子里，哪怕他本人并不在场，也可以把他的能量都隔空传输过来。

　　他握住了棍子，就像是被戚随牵起了手，旁若无人地带着他在大街上，一边狂奔一边高唱着“跟着感觉走”。

　　早起的混沌和郁结一扫而空，颜知晓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拿着《独立宣言》的自由女神，眼前的世界是一片宽阔与自由，背书的效率都陡然增加了许多。

　　在兴致冲冲地结束完一个人的早读之后，父亲终于在外面带来了早饭。在医院的一夜陪床让他和母亲都是满脸疲态，但他还是要去继续上班，而母亲则跟单位请了假，要留下来陪他。

　　实际上，看到他们这副憔悴模样，颜知晓也难免会心生难过。他心里清楚，他们也是在尽其所能爱着这个家中的彼此，两个不健康的大人维系起一个不健康的家庭，压力也必然是无比的大。

　　不知道从哪一环就出了错，一切都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他们都只想过上更幸福、更好的日子，可偏偏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颜知晓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偶尔……或者说时常也会对自家这对可怜父母心生愧意。但每每当他快要劝服自己，想要和这对病人和解时，对方就会立刻以实际行动打消他所有的心软——

　　“知晓，背书就专心背，把棍子放下来。”父亲给他送早餐的动作都没能打断他的背诵，只轻轻一句话，就让戚随给他镀上的金钟罩直接开裂。

　　颜知晓一下子记不得自己背到哪儿了，嘴里念叨着的内容戛然而止，坐在对面的母亲立刻像抓到他的小尾巴似的开口道：“你看吧，这样背书怎么能背得出来？”

　　颜知晓直接被他们说懵了，连生气的心都没有了，只上下扫视着他们一眼，颇有些荒谬地笑了起来：“你们刚刚不打断我，我就背出来了。”

　　父亲轻声说说：“那不还是没记牢的表现吗？听话，把棍子放下来用心背。”

　　颜知晓觉得自家父亲相当有本事，他不像歇斯底里的老妈，总是用尖锐的方式表达出尖锐的态度，而他则相反，他总是能把自己伪装得委屈巴巴的，低眉顺眼地说出让自己匪夷所思的话来，这个时候，自己一旦做出过激的反应，在外人看来便永远都是无理取闹的这一个。

　　颜知晓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地乱跳了。但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上了他的圈套，于是表努力深呼吸调整着心率，最后沉默地将那被戚随附身的棍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去。

　　看他这么不听话，母亲又开始情绪失控了。颜知晓没有搭理她逐渐暴躁的抱怨，从床头拿出两只耳塞戴进耳朵里，一低头，整个世界便也只剩他自己了。

　　……还有这根棍子。

　　在神棍戚随的陪伴之下，颜知晓在自己的结界里又安安心心待了一个上午，直到他又看了一整片英语阅读的解析，抬起头，已经中午了。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得双眼红肿，但颜知晓无力管她，他扭头看向窗外，看见一群穿校服的走读生，已经陆陆续续沿着马路边回家了。

　　按正常来说，他现在应该带拿着小本本去食堂门口蹲点扣分了，也不知道戚随能不能跟上大部队，也不知道其他的纪律委员会不会刁难他一个盲人。

　　颜知晓恨自己临走前没跟自己的部下们交代清楚，也没有来得及托付别人多照顾他一些、给他带一袋牛奶。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学校能不能生存下来啊，颜知晓望着楼下一群嬉笑的同学，忧心忡忡。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自己的母亲就站起身来。

　　他回过头，便听到了戚随那明朗愉快的声音：“阿姨，我们来看望一下颜知晓！”

　　颜知晓握着棍子的手猛地颤抖了起来——

　　棍之灵受到了感召，魔法之力在呼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