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2、第 2 章

　　事实上，毕竟是新学期、新学校，今天早上，戚随还是象征性地起了个早。

　　其实他跟老朋友们三五成群，宛如丧尸出笼、野马脱缰一样杀上街头的时候，时间真的不算太迟。

　　要怪就怪天醒得不够早，他出门的时候天还黑黢黢的，直到一群小伙嘻嘻哈哈走到了半途，天光乍破，烈阳忽然如利剑一样刺向他——

　　“糟糕！！”戚随反应过来一般捂住双眼，恨不得单膝跪地倒在地上，“忘记带我的护身宝具了！！”

　　一个劲儿往前冲的少年们，宛如被勒住了缰绳，齐刷刷刹停在了原地。

　　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面露痛苦的戚随，才有人反应过来：“啊！墨镜！”

　　“现在回去取吗？”另一位同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估计来不及了，要不忍忍？今天开学第一天啊。”

　　戚随抹着自己没戴墨镜的脸，陡然生出一种当街裸奔的不安全感，瑟索起来：“不行，没有宝具，我的暗黑邪影之瞳会封印不住的！”

　　中二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天性，在场的诸位虽不至于像戚随这般病入膏肓，但也多少能对他的病症有所共鸣。

　　在迟到和兄弟受难的两难之间，兄弟们毅然决然选择了义气：“我们陪你一起！！”

　　“不！”戚随凛然，抬手拦住了他们跟过来的步伐，宛如孤身返回战场的大侠，“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带着我的意志，抵达那个地方！”

　　兄弟们只能眼含热泪，带着戚随的决绝负重前行。

　　临走前，戚随厚着脸皮找路边的便利店老板借了把八骨盘龙亮银枪——一把灰色的雨伞，勉勉强强遮一下太阳光，那蠢蠢欲动的“暗黑邪影瞳之力”终于被压制回了体内。

　　脱离了中二重症患者的语境来看，所谓不能见光的什么什么瞳，其实是因为戚随天生患有全色盲，除了眼里的世界只有一片黑白灰之外，不能见光也是症状之一。

　　所以他出门必须戴上墨镜，只是今天出门被昏黑的天迷了心智，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悄咪咪杀回家再折返回学校门口的时候，戚随不负众望所归，结结实实地踩点迟到了。

　　早在来这所学校之前，戚随就听说这里有着严格的学分制度，第一天迟到，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踏到离学校不远处的时候，周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戚随一个人顶着金毛脑袋走上路的时候，只觉得成了肃杀秋风中面对铜墙铁壁的孤胆英雄。

　　他压住了因为狂奔而开始躁动的心跳，透着墨镜眯起眼，遥遥打量起面前这座雄伟的“城墙”——庐州中学，呵，这就是他接下来要修炼三年的地方吗？

　　他放慢了步伐，让自己的姿态变得更加从容——实际上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迟到扣分的事情。

　　他偷偷瞄了一眼校门口，一个穿着校服、戴着袖章、长相清秀帅气的少年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呵，敌人的护法吗？戚随低头扶了扶脸上的墨镜，面露深沉——可惜了，这么一表人才，偏偏要去当个反派。

　　在他装模作样为护法的立场感到惋惜时，他的脚步还是非常诚实地犹豫了——可恶，修炼的第一天就被敌人抓住了命门削弱了灵力，以后自己还怎么走上一步登天的龙傲天之路啊？！

　　就在他表面嚣张前行，实则墨镜下的双眼飘忽不定地游移之时，一旁的草丛里，一根长相极其俊俏修长、通体光滑圆润、身材笔直刚正的极品树棍，吸引走了他的目光。

　　老天！戚随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天啊，这可是千年难遇的上上品！没有一个少年可以拒绝一根长得像倚天屠龙刀的木棍！！

　　在他脑子里还在感慨棍子品相之好时，他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弯下腰。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长棍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戚随看着自己手上的棍子，一阵恍惚——是棍子自己找上门的，没错，自己和这件宝物有缘！

　　一瞬间，戚随连这棍子的名字都取好了——赤霄轩辕剑（的雏形）！

　　戚随顿时信心大涨——今日长棍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苍龙都能缚住，就更不用提眼前这位小小护法，戚随的步子更加嚣张起来。

　　这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直维持到那位“护法”发现了自己，那双冰冰冷冷的眼睛一对上自己，戚随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眼儿都要被冻住了。

　　好强的冰系法术！！戚随顿在原地，不敢贸然上前——这绝不是胆怯，这是个最强王者该有的谨慎。

　　护法的寒冰之眼已经锁定了自己，接着便冷着冰冻三尺的脸朝自己走来。

　　对方实力很强，并且显然是要来跟自己过招了。戚随下意识握住了手里的赤霄轩辕剑（的雏形），脑子里快速演变出各种功法，做好了随时接招的准备。

　　隔得老远，护法周身带起的寒风就已经压得戚随全身冰冷，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完了——戚随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是言灵系的法器，只要知道自己的名姓，不用动身半寸即可在挥笔泼墨间对自己造成无法恢复的真实伤害。

　　这是天崩开局！戚随咬了咬后槽牙，但很快又在心里冷笑起来——呵，开局下马威，实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主角可不都是这样么。

　　他隔着墨镜，冷静地寻找着护法的破绽，他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校园——坚持住，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他握住赤霄轩辕剑（的雏形），剑指大地，想象着自己御剑飞行的模样，刚准备发力，就听那高冷护法轻轻嘀咕了一声：

　　“……盲人？”

　　颜知晓看到眼前这金毛的第一眼，先是被他过分张扬的装逼闪瞎了双眼，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迟到、染发、奇装异服（指那副墨镜），简直就是照着中学生行为守则上的禁令做了个遍。

　　此时再看这人大张旗鼓、丝毫不知悔改的态度和表情，颜知晓一整个勃然大怒——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天知道他本不想得罪人，打算开学第一天大赦天下，没想到遇到了个主动求死的。

　　颜知晓当即冷下脸，捏着他的生死簿就冲了过去。

　　可就在他杀到来人面前准备大动干戈之时，他骤然发现了那金毛手中的棍子——

　　那大抵是根棍子，但是长得实在一身正气，让颜知晓产生了很想凑上去摸摸的冲动——没有哪个少年人会拒绝这样一根绝美趁手的武器。

　　下一秒，他就回过神来，看向那金毛僵紧绷着身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同学，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怎么回事？颜知晓产生了一丝疑虑，很快又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旁若无人的神情、茫然无措的动作、乌漆嘛黑的墨镜，还有拄在手里那根笔直的、呃，应该是……导盲杖？

　　哦天呐，颜知晓一下子就心软起来，并且对自己方才的气势汹汹感到了深深的惭愧。

　　“是……是盲人吗？”他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在不戳对方伤心事的情况下，尽可能委婉地搞清状况。

　　见对方抿着嘴不说话，颜知晓深知对方被自己伤到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我真是该死啊！！

　　为了赎罪，颜知晓赶紧凑过去：“需要我扶你吗？”

　　金毛动作一僵，好半天才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扒拉了两下，扶到颜知晓递过来的臂弯上。

　　颜知晓松了口气，把金毛往学校里搀，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你是来上学的？你是怎么……？”

　　盲人不应该去特殊学校吗？在我们学校怎么读书？当初是怎么入的校？

　　金毛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有些惭愧道：“其实是我爸托了关系……”

　　“啊，我知道了。”颜知晓立刻脑补出一场感动天地的故事来——慈爱的老父亲不愿失明儿子与同龄人脱节，就花钱托关系让孩子在正常人的学校里读书，这样儿子能接触到同龄人的朋友，也不会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至于他的金毛就更好理解了，双眼陷入黑暗的人内心却是向往光明的，他这是在用染发的方式在和他世界里的黑暗宣战，用太阳一般光亮的发色点燃自己内心的色彩。

　　“真是太不容易了。”颜知晓感动道。

　　“啊？”金毛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迷茫地答道，“……确实。”

　　颜知晓尽职尽责地把人扶到教学楼前，问：“你是哪个班的？”

　　金毛老实答道：“高一八班！”

　　有些可惜，不仅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层楼，不然自己也方便罩着他。

　　颜知晓对他说：“我是一班的，我叫颜知晓。”

　　看得出来金毛对他有些顾虑，颜知晓开口道：“你稍等一下。”

　　接着他火速回班，从书包里拿出老妈塞给他的牛奶，塞到傻站在原地的金毛手里。

　　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金发少年，颜知晓对他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打听、也不会和别人说你闲话的，你在我眼中就和普通同学一样！都是一起奋斗的同志！”

　　金毛闻言，似乎松了口气，接着终于露出了个阳光又俊朗的笑意来：“谢谢你！”

　　把人送进班级的时候，几个眼尖的兄弟已经飞跃而来，接过了金毛的手。

　　金毛回过身，沉默了片刻，还是主动握住了他的双手，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戚随，你可真是个好人！”

　　戚随？戚随。颜知晓心里念叨着对方的名字，拿着对方刚发给自己的好人卡，下楼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开学第一天，真是个美妙的一天啊！

　　戚随：看不懂，算了，顺着他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