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15、第 15 章

　　临近下课的时候，颜知晓奉命去楼上送作业。这种毫无意义的支线任务在颜知晓看来纯属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自己大概都能多背几个单词了。

　　但没办法，他姑且安慰自己，这是自己作为一个公会领头羊所必要担起的责任，想到这里，他涣散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带着满身重任踏上征途，面前长长的走廊在颜知晓面前，都成了布满荆棘但终点璀璨务必的光荣路。

　　颜知晓尤其喜欢在这种无人的走道里穿行，这种肃杀的氛围总让他幻视自己拎着泛着寒光的长刀，决绝地走在一众沉默的尸体中间。

　　除我以外无人生还，这也太酷了吧。颜知晓朝着阳光尽头眯了眯眼，享受着独属于他的街道。

　　直到疾驰的过程中，突然一只半挂在栏杆上的幸存者勾走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会有漏网之鱼？！颜知晓皱紧眉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像破衣服一样把自己挂在栏杆边的家伙，是正戴着墨镜一脸惆怅的戚随。

　　颜知晓的幻境一下子噼里啪啦粉碎开来，呼呼甩了两下头，回到了现实中：“卧槽，你怎么在这儿？！”

　　戚随原本正把自己挂在栏杆上，斜角四十五度抬头闭目吸收日月精华，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袭来，差点让日月精华给他呛得魂飞魄散。

　　一回过神来，发现说话的是自己的好兄弟颜知晓，瞬间眼睛隔着墨镜都亮起来了——

　　“诶呀！知晓兄！”戚随一个华丽转身，掀起不存在的道袍衣摆，一边给颜知晓作揖，一边悄咪咪把他拉到了化学老师杀人视线的扫射盲区。

　　“见丑了！”戚随酝酿半天，还是没能把自己biu了化学老师一身奶导致被罚站的事实说出口，只非常丝滑地转移走了话题，“你我今日再次相遇，真是莫大的缘分。”

　　戚随一拿范儿，颜知晓体内的血脉就开始被他刺激得蠢蠢欲动了，要不是手里两坨作业压制住了他的双手，他高低也要抱个拳作个揖，把这礼数还回去。

　　戚随也看到了他手里碍事儿的作业，非常绅士地伸手接了一半过来。

　　颜知晓先是短暂地讶异了一下，这家伙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接到自己手里的作业，紧接着注意力就被转移走了——“诶，你……”

　　就算戚随再怎么欲盖弥彰，颜知晓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正被罚站呢，这个时候在人家班门口把人拐出来送作业，岂不是相当于当天子的面造反？！

　　戚随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只非常潇洒的低头冷笑一声，然后冷酷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四、三、二、一！”

　　颜知晓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唰地收回，与此同时，走廊上响彻起了清脆的下课铃声：“叮咚叮当——”

　　戚随的动作完美卡点，配上他装逼得十分到位的表情，仿佛是轻松施了个法，用一个手势召唤出了下课铃一般。

　　颜知晓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这人唬住了，还没回过神来，那家伙就一手托着作业，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大摇大摆地把颜知晓往老师办公室里推了。

　　戚随的脸长得有点显小，以至于直到这人轻轻松松把自己搂在肩膀下，他才惊觉这家伙居然比自己高出将近半个头！

　　耻辱！一向对自己身高引以为豪并且非常在乎的颜知晓，头一次尝到了被压制的味道，但很快他就释然了——别人不可以，但是戚随是个例外。

　　毕竟上帝已经关上了他的双眼，再为他点亮一下身高，也权当是聊以慰藉了。

　　颜知晓捏了捏手里的作业，目光舒缓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勾肩搭背多少还是有伤风化的，但一想到戚随是个盲人，他忽然又觉得这是应该做的——在学校这孩子又不能带导盲犬了，自己用身体帮他带个路，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想到这里，颜知晓的思维又奔逸起来——听说国内导盲犬很少，也不知道戚随有没有呢。

　　大约是在某个神奇的时刻，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儿在脑电波上达到了共振，戚随忽然觉得颜知晓竖起耳朵全身警觉的模样，非常的眼熟。

　　“我家养了一只狗子。”

　　长得跟你可像了……戚随在心理感叹着，但是为了兄弟情义，他把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颜知晓很惊讶两个人的思维对上了频道，但还是很委婉地道：“啊，它是你的……”

　　戚随隔着墨镜，偷偷瞥了一眼颜知晓——看起来又冷又酷又凶巴巴，但对亲近的人善良温顺又友好，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于是戚随一股感情涌上心头：“它是我的好兄弟！”

　　颜知晓还在纠结要不要把“导盲犬”三个字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被“好兄弟”这三个字彻底点醒了——是啊，工作犬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陪伴，好兄弟又有什么不对呢？

　　“它叫什么名字？”颜知晓问。

　　“它叫哮天！”戚随非常满意地说出了它的尊姓大名，“我给他起的名字！”

　　二郎神的哮天犬，颜知晓会意地笑起来：“太酷了！”

　　但很快，一股心酸又爬上心头——失去光明的少年人，幻想自己是拥有天眼的二郎神，这样的意气风发是让人何等的难过！

　　但显然，戚随并没有想带这层，而是一脸兴奋道：“你想看嘛？要不我今晚放学把它牵出来给你看看？”

　　颜知晓特别喜欢小动物，但自家爸妈坚决不允许养，所以只能四处蹭别人家的宠物望梅止渴。

　　他刚要点头答应，忽然想起什么，脸色苍白起来：“……你姐在家吗？”

　　这一句问句让戚随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脑袋瓜子转了九百八十个大弯儿——啥意思？他感觉到了自家老姐对他的敌意了？还是另有要事相求？

　　戚随这才想起这人说过要找静姝纹身的事情，心顿时凉了半截儿，有点难过地道：“知晓啊，我姐说，她不帮未成年纹身……”

　　这回轮到颜知晓愣住了，脑袋噼里啪啦响起了电火花的声音，好半天才接上电路：“哦……我是说……”

　　是说什么呢？颜知晓可没那个脸皮说自己害怕这个静姝，但想半天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托辞，只能咬咬牙，顺着他的话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这句话让颜知晓压力千斤，也让戚随心如刀割。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从老师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推开办公室门的一瞬间，正道的光洒在戚随的脸上，他眯了眯眼，还是忍不住道：“知晓啊，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

　　又开始了。颜知晓警铃大作，不知道这人脑海里又演起了什么戏：“……呃，我知道。”

　　“不是说纹身不好啊……”戚随抓耳挠腮地想着措辞，“只是我们现在还小，还没有考大学没有工作，我看你在重点班，成绩肯定不差，万一以后想要考公考军校什么的，纹身可就麻烦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颜知晓终于连上了线：“……啊。”

　　似乎是怕颜知晓不听劝，戚随补充道：“我姐一直跟我说，不给未成年纹身是她的底线，她得对小孩子的未来负责任，所以你这个活她真的接不了。”

　　说到这里，颜知晓忽然有些感动了——原来这个□□女老大、暗夜女屠夫还有这样铁汉柔情的一面。

　　或许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颜知晓在内心给她的评估从十恶不赦的反派BOSS，降级成了九恶不赦的反派小BOSS。

　　“好。”颜知晓也不忍心因为这个误会让戚随担心，便对他发誓道，“我答应你，不纹了。”

　　“真的？”戚随的眼睛亮起来，“太好了！！”

　　看到他笑，颜知晓也笑起来——他发现戚随和他想象中的盲人不一样，即便是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格外有神。

　　真好！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颜知晓又想到了昨晚爸妈夜聊的内容——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为什么被罚站，哎，要是他再乖一些就好了。

　　此时，戚随也万般感慨——看来知晓兄弟也并非无可救药，诶，要是他不打群架就好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抬头，颇有些惆怅地望向走廊的天空——

　　略有遗憾，不过还是未来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