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13、第 13 章

　　在颜知晓饱受戚随病毒困扰的同时，戚随也经历了一场声嘶力竭的夜晚。

　　这个晚上，戚静姝像恐怖屠夫单手拎待宰小猪一样，将他一路从户外拖回店里，然后二话不说，哐哐把人摁倒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哗哗灌他的脑袋，然后拿起染发膏吨吨吨给他满头金毛浇了个透。

　　众所周知，染头不是砍头，对人生安全造成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戚静姝的气势却是会杀人的。

　　眼下，她只是伸着那花臂揪着人的脑袋，就足够让戚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姐——！姐——！！啊——！！！”

　　戚静姝瞪了他一眼，惊悚的嚎叫就变成了隐忍的哭噎——实际上，戚随也不知道自己在鬼嚎什么，他只知道，光是被静姝攥着脑袋，这件事情就足够他做一整宿的噩梦了。

　　杀猪活动整整进行了一个小时，戚随从挣扎的猪仔，到隐忍的猪仔，再变成绝望的猪仔，等静姝彻底收手时，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仿佛已经变成了屠夫家餐桌上的一盘可口的悲伤烤乳猪。

　　静姝杀气腾腾地帮他把头发吹干，直到把毛巾从他的脑袋上拿开，静姝的表情突然暴雨转晴：“诶呦，这好看！”

　　“啊？”戚随缓慢地找回了属于眼睛的高光，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寻找着，“什么？哪儿呢？”

　　静姝一个五指山擒住他的脑袋，扭头对上镜子：“毛色好看！”

　　戚随有些懵懂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色盲么，总是跟正常人看到的有些偏差，现在的毛色在他眼里，不过是比之前深了很多而已：“是么，我之前不就是黑发么，这会儿这么稀奇？”

　　“真的！”静姝是越看越满意，眼睛都挪不开了，“染出来的黑比自然发色更黑，你现在就像动漫人物一样！可好看了！”

　　一说到动漫人物，戚随的眼睛也亮起来，伸手摸向腰间的棍子，一个拔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静姝一掌直接劈向他的脑门：“开你瓢还要几个夫？正常点！”

　　刚刚还一夫当关的戚随便立马捂着快裂成两半的脑袋瓜子，龇牙咧嘴地倒到一边去了。

　　姐弟俩习惯了打打闹闹，不一会儿又其乐融融起来。戚随屁颠屁颠帮着静姝收拾好店铺，准备一起下班。

　　“姐。”戚随一边拉上卷帘门，一边试探着说，“你真的觉得，知晓是个坏人吗？”

　　静姝正在那车钥匙，寻思了半天，不知道他说的那位：“谁？”

　　戚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静姝介绍过自己的好兄弟、她眼中带坏弟弟的恶人：“就今晚这个，我同学。”

　　静姝刚刚被他发色治愈的脸，又立刻阴了下来：“你说呢？”

　　“但是……”戚随思忖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情，“可是他今天开学第一天，就帮了我很多，他以为我不方便，送我回班级，还送了我牛奶，今天我的棍子被老师收走了，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帮我要回来了……”

　　静姝越听越觉得不对头，联想到这人今天凶神恶煞的形象，终于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戚随，发出了一声单纯又直击灵魂的疑问：“啊？”

　　戚随只能点点头：“……嗯。”

　　戚静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俊俏弟弟，又被他的黑发造型养眼到了。

　　那一瞬间，戚静姝只觉得更加大事不妙了——本来自家基因好，戚随就长了这么张招蜂引蝶的脸，偏偏性格还这么单纯，什么人说话都信，对他好点儿都恨不得跟人掏心掏肺。

　　所以，那个什么知晓的……特娘的不会是看上自家这漂亮傻弟弟了吧？！

　　听着戚随噼里啪啦一连串说着颜知晓对自己有多好，戚静姝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以她肤浅粗俗的价值观来看，无事献殷勤，必须是要么图财要么图色啊！

　　戚静姝酝酿了半天，只憋出一个最高文盲等级的感叹词：“艹。”

　　自家弟弟太傻太单纯，戚静姝不敢随便把这猜测讲给当事人听——毕竟说实在的，今天那位同学坏归坏，帅也是真挺帅的，高高瘦瘦、长得清秀又不失锋利，是除去自家弟弟以外，当之无愧的帅哥人选。

　　万一自家弟弟一个没想开，直接被人忽悠着跟人私奔了可怎么办？这绝对是戚随这直肠脑袋能干出来的漂亮事儿！

　　“不行。”戚静姝严厉地制止道，“你以后不准跟他玩。”

　　戚随还有些不甘心：“可是……”

　　这才第一次见，就被下了降头灌了迷魂汤，这今后还了得？！

　　戚静姝不客气地打断他：“别可是了，打架斗殴、未成年纹身，能有几个好东西？”

　　“……”戚随愣在原地，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了好久，最终只是抿起嘴，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同一个夜晚，颜知晓被金毛戚随的歌声吓醒之后，缩在被窝里好久没能入睡，最后硬生生跟戚随合唱到口干舌燥，不得不下床去客厅喝水——一定是今天吃的干货知识点太多，把自己身体里的水都吸干了，颜知晓用无聊的谐音梗宽慰着自己。

　　出门的时候，他开起来“静音夺宝大挑战”的临时任务，挑战在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穿越过父母的门口，成功拿到想要的东西。

　　这项任务在他记忆中和父母分房睡之后，就经常时不时发起挑战，至今除了一次半夜偷摸去客厅看电视，被开屏巨大的罐头笑声暴露方位之外，颜知晓几乎一路保持着不败战绩。

　　他信心满满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穿过父母的房间时，居然隐约听到房间里传来母亲的啜泣声：“我是真的担心啊，你让我怎么办？！”

　　半夜快四点，两个人还在聊，聊的还应该是自己的事，颜知晓有些嫌烦地皱起眉，但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听听他们背地里，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看法和态度。

　　门那边，父亲小声劝了几句，母亲反而哭得更凶了，她说：“他今天撒谎了，他明明就是跟同学出去玩，还骗我们说是学校事儿多！”

　　颜知晓心里一咯噔——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他这不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么……”父亲是个老好人，总是这样有些卑微地劝着，“知晓也是个大孩子了，我们应该多给他一些自由的空间……”

　　“这让我怎么放心？！”母亲压抑着声音，似乎怕把隔壁睡着的孩子吵醒，“他的那个‘朋友’，把头发染成那个样子，晓晓想要手机估计也是跟他学的，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你让我怎么放心？？”

　　听到这里，颜知晓心中的火气蹭蹭蹭地疯狂翻涌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破门而入，来一个说走就走的午夜离家出走。

　　但是他的“静音夺宝大挑战”还没有完成。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硬生生把颜知晓推门的手给摁了下来。

　　“他真的不能再交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了！”母亲的声音用力到有些颤抖，“又是晚归、又是撒谎、又是要玩手机，肯定会被影响打破学习成绩的！”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相信自己的自我管理能力”？

　　颜知晓的拳头钻进了又松开，最后，他叹了口气，选择踮着脚来到客厅，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还是灰溜溜躲回房间去了。

　　虽然他自进入叛逆期以来，一向主张把父母的话当耳旁风，但今天母亲的言论还是结结实实伤到了他的心——

　　按照他之前的价值判断，中学生染发行为等同于纹身，是个进入恶人行列的加冕仪式，换做任何一个人被妈妈这么评判，他都不会产生半点儿心里波澜。

　　但对面毕竟是戚随。颜知晓在心里下意识为他开脱——这样一个连自他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盲人，去染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头发，顶多算是热血得有点傻，正儿八经的傻子，能有多坏？？

　　再坏能有他那个屠夫姐姐静姝坏？颜知晓忍不住心想——自己现在看戚随如此眉目清秀，十有八九还有他姐姐衬托铺垫的因素在。

　　这样微微低落的情绪，正好遇上颜知晓脑子里“跟着感觉走”的高亢歌声，起到了一定的中和作用。

　　在各种各样戚随的反复拉扯之中，颜知晓的情绪达到了一种极其沉重又复杂的平衡状态。，再加上辟谷的饥饿、半夜醒来的疲劳，生物钟的警告，多重夹击之下，颜知晓终于还是扛不住，昏昏沉沉地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后半夜无梦，没有戚随在他脑子里唱歌，颜知晓感觉整个人轻松无比，又产生了微妙的寂寞空虚之感，甚至觉得后半夜变得如此索然无味，少了必不可或缺的，那么一丝灵魂。

　　这可真是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颜知晓迷迷糊糊坐起身，顶着那一半功劳属于戚随的黑眼圈，一边用磁带抱着英语听力，一边刷牙洗脸洗漱一条龙。

　　昨晚听了父母的对话时，他就暗暗发誓——绝不能让成绩掉下来，绝不能让他们在这块抓到什么话柄才行！

　　他强行收拾好情绪，在上餐桌吃饭之前，又背了一会儿单词——英语的时间就应该留给早上，在这种记忆力被激活的早上，英语技能学习经验的获得，是会有1.2-1.5倍的加持的。

　　一家人围在餐桌边，颜知晓一个人默默低头吃着早饭，父母则跟往常一样，在进行着一些拐弯抹角得让人火大的聊天对话——

　　他们从东边那户染发的不良少年被打到住院，到西边哪个亲戚的小孩因为玩手机中毒成瘾、成绩一落浅唱，句句未提颜知晓，又句句在说颜知晓。

　　颜知晓实在忍不住，“砰”地一声把碗放回桌上，在戛然而止的寂静之中，拎着书包出门了。

　　今天轮不到他值班，所以没有起那么早。颜知晓在经过学校门口的时候，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在一丛丛黑色脑袋中四处张望。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想找一个和太阳肩并肩的金毛——但是没找到，今天的学校门口，是一片粘贴复制一般的黑色脑袋。

　　正当颜知晓有些失望地悻悻转身时，一丛比正常毛色更黑的头发，带着一张墨镜帅哥盲人脸，手持那赤霄宝棍、嚣张至极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颜知晓看着面前宛如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人，好半天才忍不住惊叹了一句：“卧槽？帅哥你谁？！”

　　在马路上呼唤戚随的名字，或许会被这人耳背忽略，但是一喊帅哥，戚随立马像闻到了肉香的大狗，“倏”地一下回过头来。

　　看着两人鹊桥相会般双双喜笑颜开热烈相拥，一直跟在戚随身后在暗中观察的戚静姝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刚刚这家伙喊我弟帅哥了对吧？他主动过去拉我弟手了对吧？一见到我弟他就喜笑颜开了对吧？？

　　这混小子，果然对我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