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记·归途》少侠请留步

3、第 3 章

　　一路向东去往太极山，约三千多里，要经陇县、幽镇、陵城、清州、太极山镇五座城池，大大小小八座山，最后再过一条河也就到了。若是靠两条腿，路上不耽搁，再走得快一点、勤一点，大概也就半载光阴。
　　第一站陇县
　　正巧山下一户村民要去县城，两人便借坐牛车走了整整两天才湛湛到了县城，途中还在一个村子借住了一晚。
　　这是一座偏远的边陲小城，因与番邦近，城内有很多番邦文化，近几年百姓安居乐业，小城也是一片繁荣。与村民分开后，周沣在城里转了转，找了个便宜的客栈，给赵隐倒好水，燃好香，吃完晚饭，睡觉的时候还不放心的把伞抱在了怀里。
　　第二日，周沣先去集市挑了一匹马，这临近番邦的好处之一就是牛羊马什么的是又好又便宜，又
　　添置了些马儿的口粮，一个利落翻身上马，出发。
　　陇县离幽镇中间隔了一座不算大的山
　　周沣走的官道，虽然自己这样也没人看得上眼，但是安心。

　　晌午行至一处凉棚，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见惯了三教九流，也看透了人生，周沣这样的那更是见的数不胜数，尤其是前几年，善心早磨没了，自顾自的热情招待着茶摊里的人。

　　行色匆匆的来往路人，只觉得自己比周沣还要可怜。周沣没靠太近，寻了棵树给赵隐上了水和香，再给马喂了吃的和水，才挨着树坐下来歇歇，一边守着香，一边啃着大饼。好多年不曾骑过马，这骑了一上午是不比当年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腰缓缓。
　　一个人打马又走了两日，夜幕时分总算到了幽镇，还好有马，不然这至少得多走上两天才行。

　　幽镇比陇县的城要略大一些，自然更繁华，不过番邦胡人的文化略少。

　　周沣趁着还没宵禁，找了个客栈入住。
　　晚饭的时候，赵隐化出来一看蹙眉望着周沣。

　　“怎么了？”周沣一边铺着床，一边问道。

　　赵隐耸耸肩，看着油灯里跳跃的昏暗的火簇，扑在了床上，这一路他也被颠得七荤八素的。

　　夜半，赵隐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一阵喧闹，这伞里自有天地，他觉得声音扰人清梦，翻了个身继续睡。
　　声音越来越嘈杂，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赵隐很生气，翻身坐了起来，气呼呼的出了伞，怒气冲冲的寻着声音而去，“是谁呀，大晚上的不睡觉，吵死了。”
　　……
　　赵隐呆呆的站在一间宅子的门口，眼前破败的大门里是一片尸山血海，直到虚无的房梁在脚旁坍塌发出巨响，他才回过神来。
　　整个院子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地上全是尸体，大多是被刀剑所伤，少部分是被大火烧死的，其状不忍直视。地上的尸体也不是尸体，而是那些人死去后留下的怨念，一道道虚影，日夜承受着死前的痛苦。
　　赵隐复活两年多来，今日乍然见到这样的场景，简直是震慑五内，慢慢的踩着地上的空隙走进院子，看着这些人的惨状，尤其是一位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赵隐不禁蹙眉感叹“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连尚在襁褓中的稚子都不放过。”
　　随着赵隐走过的地方，他身上自带的香气四散开来，地上的那些或躺或卧的虚影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其中一个身穿朝服手持利剑的男人竟徐徐朝赵隐走来。
　　赵隐看着他肚子和心口上的洞，慌了，真的慌了，重生以来那里见这样的阵仗，就在这时，那男子试探的开了口？
　　“将军？”
　　“是将军吗？”
　　……
　　赵隐反手指着自己问“你认识我？”
　　“真是将军！”男子闻言，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将军”
　　随着他的动作后面的人全部都跟着向赵隐行礼，高呼“将军”
　　赵隐讪讪的扶起了男子，“无，无需多礼，快起来，都起来。”
　　“将军”男子起身时已是清泪两行，身后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抬手抹泪。
　　“当日将军…微臣以为此生再…不成想今日还能得见将军。”男子语无伦次的感慨。
　　旁边的那些人也都附和着这话。
　　“哈哈，有缘，有缘。”赵隐讪讪回答，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男子抬手摸了一把泪，激动的打量着赵隐。
　　男子身后有人高声道“将军定是早已转世为人了。”
　　另一人当即反驳“胡说，将军这样的好人，定的是早已位列仙班，成了那天上的仙人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肯定是神仙没错了，不然怎的能看见我们。”
　　“若我说我什么都不是，跟你们一样呢？”赵涛摸了摸耳朵。
　　……
　　一阵沉默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了！”赵隐又摸了摸耳朵，实在觉得无颜。“还有就是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
　　又是一阵沉默
　　男子忽然就失去了精气神，望着稀松的星辰，叹了口气到“微臣本是南陈士族子弟，姓陈名徽，虚长将军两岁，正元二年受陛下天恩赴任幽镇，在这一呆就是五年。新平三年，贼寇来犯，微臣奉将军之命镇守城南。城破后摔残部且退且战，最后被围困于此。”
　　当年陈徽作为世族大家的嫡脉子弟，又满腹学问，本该有大好前程，又因是文臣，大可退守后方免逃一死；可他与赵隐两人相识于微时，称兄道弟；那时的将军如何鲜衣路马、意气风发，就连当初来这里也都是因为赵隐在这的缘故，又同官5载，自愿跟随与将军共进退。只是这些如今已无须再提。
　　“那，你们为何还在此处？”赵隐很疑惑，这些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为何还没去投胎，难不成黑白无常忘了来引路不成。
　　“臣等是心中有憾，郁结在心，无法投胎转世，不过今日得见将军，臣等总算心愿已了。”陈徽只有在提及赵隐的时候，眼里才会有光。只是想起当年没有护卫在赵隐左右而无法释怀，这也成了将他们困于此处的心魔。
　　“原来是在等我吗？”赵隐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但是还是很惊讶这么多人在这世间受了这十多年苦，就是为了自己。
　　死魂不归地府最后就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成厉鬼恶煞，为祸人间。二是随着时日渐久神魂消散。看他们日夜被困于此受苦却未有一人心生歹念，最后怕是只得落个魂飞魄散。
　　“你们都放心的去吧，我如今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也算过得很好，你们大可放心，这些年劳诸位挂心，赵隐在此谢过诸位。”赵隐郑重的一揖到底
　　将军在他们心里就好比天上的神，现在将军给他们行礼，他们那里能受，众人纷纷上前，声泪俱下高呼，“将军不可”
　　赵隐起身，嘴角努力扯起一抹笑，不过众人还是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滴清泪，那泪滴于地上，激起些许尘土，一道不起眼的微光微微荡开。
　　少时，众人竟都恢复了生前模样，伤口、血污全然不见，周身还微微泛起一层白光，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看向了陈徽和赵隐。
　　陈徽上前轻轻抱了抱赵隐，在他耳畔轻声道别“清瑶，珍重。”
　　清瑶是赵隐的表字，当年他们私下便是这样称呼。一声清瑶是对自己的执念话别，也是对这匆匆一生的道别。
　　随着陈徽一席话，身后的人如醍醐灌顶，缓缓回过神来，都跟着行礼，整个院子刹那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将军保重，末将，告辞！”
　　“将军保重，小的，告辞。”
　　“将军保重，草民，告辞。”
　　“将军保重，微臣，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