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０３归家 ...
-
再醒来时，马车窗格的缝隙中透着微微的光，我想直起身来看看是什么时辰，却不曾想昨晚歪着倚着入眠落枕了。
“嘶。”我揉着脖颈，越疼就越发的用力去捏。马车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我右手按着脖子，左手撑着褥子慢慢向前挪。
想撩开车帘，却发现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大概是在外面扣住的。我低声喊道：“莲心，莲心……”
只听外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忙碌，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不一会车帘自外撩开，清早的凉风灌了进来，我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好在空气清新，说实话，车里一夜没换气，感觉可不怎么样。
我微眯了一下眼，群山环绕，残月西斜，星迹寥寥。
“少爷，要下车么？”我斜头看了一眼莲心，只见她身上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灰斗篷，身旁还有一人，大概是赶马小厮。
我摇摇头，歪着脖子说道：“只是渴了。”
“呀！少爷没见褥子旁边的水囊么。”
“黑漆漆的也没摸着。”只见小丫头“嗖”的一下上了车，眨眼就从里面拽出个牛皮水囊，连带着食盒也提了出来。
我接过水囊，刚想入口，一股子牛皮味，实在呛鼻，只得屏息含住漱了漱口，又赶忙吐掉。
“还有多久能到？”
“半把个时辰就差不离了，”莲心拨弄拨弄食盒，又问道：“少爷昨晚什么都没吃？这怎么行，原想着有这些能垫垫饥，谁承想少爷动也没动。若是夫人问起来，岂不是我们的不是。”
前几句还噼里啪啦，最后一句却有些百转千回的意味，我有些羞赧：“哪里是不吃，只不过是不觉得饿。”
莲心扳着个脸，也不容分说，扶我往里坐着，半撩着车帘朝那小厮吩咐道：“福安，且快些赶路。”
莲心也不知在怄气还是怎的，一路无话。
我也无意多言，东方未明，前路堪忧啊。虽然那老道说，这个身体一开始就是我的，也就不存在什么借尸还魂，移魂夺舍一类的恶性事件。让“失忆”之人面对家人，这场戏我实在不知如何去演。
我假设了十几种场景，模拟了十几种对策。
我拨开窗格的布帘，探头向外看去，东方既白，苍翠间笼罩薄雾，寂静处夹杂鸟鸣。路上偶见行人担薪负草，挑鸡挎鸭。怎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莲心将头向外探探，扭头对我说道：“少爷，就到了。”见我抚颈，疑道：“少爷，你的脖子……”
我苦笑道：“昨晚迷迷瞪瞪，谁知斜倚着就睡着了，这不，落枕了。”
莲心一听，嗤的一声笑道：“早知如此呀，还不如当时垫垫再睡。”说着，便过来替我揉捏，“也罢，晚上吃了易积食，索性回府再说。”
渐渐，马车驶进城郭，在嘲杂的人声中依稀可以听到在青石板路上那轻快的达达的马蹄声。一瞬间，好像穿越了时间，也穿越了空间，在这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夏至的清晨似乎完美的与未来重叠起来。
我觉得有些寂寞难忍，一时间在马车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怀抱着膝盖，难以自持的沉默起来。莲心大概是影影绰绰的感觉到什么，又不太确定，便岔开话来。
“今日夏至，灵宝天尊爷爷的神诞日，夫人也说今天去白马湖那边的三清观去参拜求签呢。”莲心说着话间，马车已经停下，报信的人早就已经飞奔进府。
我踏着藤椅下马，随着莲心入府，穿过几条回廊，也无心细观，异石流水，奇花珍木，皆一带而过。
还没进屋，只听的一声：“阿蛮”，万语千言竟凝噎。
我抬头一看，刹那间，千种影像接踵而至。
我还是婴儿时她的温柔轻语；我不哭不闹时她的痛心意乱；我满月却仍不见好转时她到处求神参拜；我渐渐长大，被称作“痴儿”时，她对我的一切一切……
记忆的一角已被拨开，这一刻，好像两个不同的人格因为母爱而相互交织交错直至相融。
“阿娘……”这一声我喊得满怀敬意，我知道我眼前的这位母亲是把自己一生的泪水都抛洒在我的身上，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上一世，曾听人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如今我也算是打了个翻身仗——前世如野草，今朝变作宝。
“阿蛮，可好全了？”她上前搂住我，双手不停的在我发顶摩挲，眼睛满怀期盼的对着我，眨也不眨的望着我，犹恐是梦中。
我看着她眉眼蹙蹙，心中一时苦辣酸甜，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见我不答，她或是以为我仍是痴儿，一时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不停。
我一时之间，却不知怎么开口，我还没来得急要将坚强的外壳剥落，露出柔软的内心。我心里乱的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倒像是没嘴的葫芦。
“母亲，且让小叔去拾掇拾掇，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想必紧赶着回来。”我这才感激的忘了出声之人一眼：头梳百花髻，上簪双碟金步摇，身穿紫绸长夹衫，下露葱黄百褶裙。容长脸面，黑晕晕的杏眼最为传神，让人见之可亲。
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二嫂。
“今日三清观打醮，秋容，还不快领三爷去沐浴更衣！”我还没反应过来，随即身旁便多了个丫鬟，我且暂退。
我正要扭头看莲心怎么不跟上来，只听到二嫂道：“莲心，你这丫头，还不从实招来，”我急欲替莲心辩解，又听：“好让夫人安心，四娘在此，还不快说。”
我心下一松，想那四娘原是母亲的陪嫁，在这府里极有人望，在我的印象中，也是位慈眉善目的妇人。而莲心便是她的女儿，在这府里，比一般寒门小户的闺秀还要受宠，母亲待她更如女儿般疼爱，所以才养成了个泼辣性格。
如今，我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好好把记忆捋一捋，免得到时说话卡壳像个傻瓜一样，净让人笑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０３归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