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清歌》布菖蒲

6、第六章 剑气刀光频落影

　　火红的灯笼挂满各处，蟠花镂金雕顶的烛台上，绘有龙凤呈祥的红烛静静地燃着。如墨的夜色下，钟离别院灯火通明。往来穿梭的仆从无不面露喜色，往日最清净的墨竹轩今日却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忙忙碌碌一直到后半夜，新人才入了洞房。我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浑身像散了架一般。许是因为过了睡觉的时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是无法入眠。每当失眠的时候，我都习惯闭着眼睛哼些舒缓的歌曲，哼着哼着也就睡着了。正当我迷迷糊糊哼着仙剑四的主题曲时，窗外隐隐传来缥缈的箫声，如泣如诉，吹的正是这首仙四主题曲。
　　自打我有了竹笛，一有空，专职老师平安便来指导我如何吹奏。待我学会了基本的吹法，就哼了这首曲子让他教我。从那以后，每日侍候完自闭笔墨，我便会在小窝里练习吹奏。起初吹得很烂，完全是扰民，幸好当时没有砸烂西红柿臭鸡蛋一说，不然我肯定能臭名远扬。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总会有箫声伴着我的笛曲。在这箫声的引领下，我的笛曲也渐渐吹出了意境。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箫声的主人，但试问能够将这首曲子的意境展现得如此绝妙的，除了我那竹笛老师还能有谁呢。
　　我拿出笛子，和着箫声，缓缓吹奏起来。笛声婉转，透出点点哀愁。那箫声瑟瑟，似也有满腹烦忧。平安曾说过，乐曲最能表达人的心境，你高兴，曲调自然欢快，你烦恼，曲调自然惆怅。我把我的郁闷归结为被大姨妈抛弃，导致内分泌失调。可平安这是怎么了呢？好像今日并没见着他。
　　夜风袭人，星光隐隐。走到一处陌生的庭院，不由得驻足。抬头看见月亮门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禁地。
　　仔细听来，箫声确实是从这里传来的。平安平时最会躲清静，我会心一笑，踏入庭院。不远处的月光下，果然立着一个吹箫之人。
　　“是谁这么大胆擅闯禁地？！”突然出现的怒喝声吓得我一惊，愣愣地站在原处。还未及我反应，便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团团将我围住。锋利的刀剑泛着清冷的光，寒气直逼我的咽喉。
　　我心神俱惊，握着笛子的手微微发着抖，心中暗自后悔刚才的莽撞。禁地果然是禁地。。。
　　“主子，此人深夜潜入，形迹可疑，应杀之以除后患。”话音未落，已有一名侍卫挥剑向我刺来。
　　我早已吓得惊魂未定，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明晃晃的利剑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地一物飞来，其力道之强劲，生生将侍卫的剑打飞。那剑在空中翻了数圈，深深插入土中。那飞来之物也应声落地，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玉箫！
　　“夜鹰，你这莽撞的性子何时能改？”声音很年轻，不浑厚却有力，隐隐透出几分难以忤逆的威严。
　　感觉到那人的眼光落到我手中的笛子上，颤抖的手不由又握紧了几分。
　　“姑娘便是刚刚吹笛之人？”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赶忙行礼，压抑着声音的颤抖答道：“是奴婢。”
　　“姑娘可否再小吹一曲？”
　　我点头答应，心中暗暗感叹此人的谨慎，又吹了一小段。
　　那人闻曲，终是放下警惕，“刚刚在下的侍卫太过鲁莽，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奴婢不敢当，是奴婢误入了这禁地，搅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治罪。”口中虽这样说着，但心中早已笃定眼前之人是不会伤我的。此处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挂上红灯笼。今夜月光暗淡，只能隐隐看清周围人的轮廓。
　　见眼前的大人许久不言，我心中又升起忐忑。不禁偷瞄了一眼，适逢侍卫提来夜灯笼，却瞧见一双同样疑惑的眸子正打量着我，那双目明亮有神，如寒夜中的朗星。
　　我浑身不由一颤，这样一双明眸，这样一双明眸，竟让我如此熟悉！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散尽，视线开始模糊。心头顿时纷乱迭杂，百转千回，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却变成口中轻喃的两个字：“小雨。。。”
　　终于见到你了。

　　又是一个雨夜，我独自走在街上，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打到我热热的眼眶上。
　　终于不用像刚刚在灵堂时那样压抑，终于可以纵情的哭泣。我的哭声，会淹没于城市的喧嚣。
　　“姑娘，大悲伤身。”模糊中，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姑娘所想之人现在异世有难，姑娘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那双苍老但清明的眼，让我甚至没有一丝怀疑。

　　一支冷箭从面前一闪而过，刺破我的回忆。
　　　“有刺客，保护主子！”
　　转眼之间，劲装侍卫与几个黑衣刺客已混打成一片。
　　“姑娘莫怕，在下的侍卫皆是身手不凡。”明眸淡定冷静，没有一丝惶恐。偶尔轻舞玉箫，潇洒地替我挡住一些流矢暗器。
　　我默默点头。
　　小雨，我信你。即使在这异世中，你早已不记得我。
　　淡淡的月光透过重重花树照在他的身上，似是为他玄青色的长袍罩上一层薄薄的暗绣。他的身上隐约浮动着陌生的香气，淡淡的，却似甘醇美酒一样令人心醉。他的眼睛，如夜幕下的灯火，墨玉般的眸子，气度非凡，从容地注视着眼前无数的刀光剑影。
　　我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却丝毫不觉风中有丝丝寒意，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眼光游离间，却见卷翘的飞檐上，隐隐还藏着一人，竟是众人皆未发觉。此人亦是一身黑衣，此时正拉满了弓，对准这里。
　　“不！”并不需要时间思考，我已挡在他的身前。身体一阵痉挛，原来利器穿过身体是这样的钻心疼痛，我苦笑，原来电视里面的表演并不是很夸张呢。
　　“姑娘！”眼前身影一晃，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雨，我知道是你，即使你已忘记了我。你的怀抱好温暖，我终是体验了一回。。。
　　眼睛陷入黑暗之前，一袭红衣映入眼帘，那宝石般的棕眸里竟满是心痛。那好看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清歌——”，是谁？自闭同学，你应该洞房花烛的。。。

　　一连几日，我高烧不退，人事不省。梦中，我失足落进无底深渊，我拼命挣扎呼喊，那洞口却离我越来越远。一连数日，反复做着同样的梦，直到有一天，一双温暖的手出现。
　　我迷迷糊糊醒来，温暖的阳光照进来，略微有些刺眼。手中能感到有些淡淡的余温，却不见半个人影。窗外有鸟儿在盛开的桂花树上婉转地唱着，怒放的花朵一串串，香气馥郁游离，门外隐隐有低语之声。
　　“马姑娘虽伤及内脏，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休养些时日也就能痊愈了。原先体内的毒素，竟也未再恶化。算算今日也该清醒了。”
　　“陆太医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本分。我已将姑娘后几日的药配好，又嘱咐了丫鬟。想来咱们离去姑娘也应该无碍了。”
　　“如此甚好，这些日子苦了瑜皙，这边算是我对他的一点补偿罢。陆太医，你回去歇着吧。”
　　“是，老臣告退。”
　　“夜豹，刺客那边可查清了？”
　　“是，殿下。和上次行刺的应该是同一班人。属下无能，上次害死了清歌姑娘，这次又险些害殿下送命。。。请殿下责罚！”
　　“你们莫要这样想。是我太无能，连累了一干兄弟们。”
　　“殿下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殿下的文韬武略，胸襟气度，兄弟们最是敬重。怎奈现今奸臣当道，皇上又一病不起。。。”
　　“事已至此，我们已没有了退路。可都安排妥当了？”
　　“是，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我静静听着门外的谈话，心想原来那老道士并未骗我，小雨确是身在极富贵之家。而且，很有可能是皇室。
　　正思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我又赶紧闭上了眼装睡。感觉床帐被掀开了一边，尔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姑娘的救命之恩，姬某铭记在心。奈何现今朝中动荡，社稷堪忧，姬某亦是自身难保，不敢许给姑娘什么。但我姬暤钰对天发誓，姑娘的恩情，今生若无法偿还，来世必以性命相报！”
　　心仿佛被利器剖开，钻心的刺痛，好个来世必以性命相报！我微侧过头，两行清泪滑过脸颊。雨夜，玫瑰，鲜血。。。

　　“小郁，明天是小薇的生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一大束红玫瑰！你可别提前告诉她啊，哈哈！”

　　“不必了，你已经偿过了。”我漠然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以性命相报，对我是多么残忍！
　　我苦笑。
　　姬暤钰一滞，如墨的眸子不解地望着我。
　　“殿下，马已经备好，该出发了。”门外是夜鹰的声音，透出几许焦急。姬暤钰闻言看了看门外，有些犹豫。
　　“奴婢的意思是，保护大人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求回报。望大人一路顺风。”
　　“姑娘保重。”话语中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言罢，径直离去。
　　我擦干眼中的泪，向里别过头。
　　小雨，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