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道》寒轻

20、前尘

　　慕容闻洛本想在洛阳过了正月十五再进京，却又听说长安的元宵灯会每年都是空前盛况，于是初十一早就跟柏清泉乘着马车往长安去了。

　　柏清泉：“洛阳应该也有元宵灯会吧！”
　　慕容闻洛：“既然长安的更好，自然是看长安的！”

　　从洛阳到长安只需一日，不知慕容闻洛是否施了法术，这一路上柏清泉也未觉得颠簸疲惫，仿佛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就到了。

　　长安坊市分明，星罗棋布犹如棋盘。慕容闻洛在永乐坊找了处宅子安顿，永乐坊距离太学所在的务本坊较近，却又不是显贵聚集的坊市，方便又不会引人注目。

　　慕容闻洛：“长安也不过如此。”
　　柏清泉：“盛世之时，想必不止如此。”
　　在慕容闻洛眼中，莫说长安便是人间也不过如此，若非有柏清泉在，自是不值一提。
　　“怎么了，我觉得自从来了长安，你心情就不太好？”柏清泉有些担忧的问。
　　自进入长安，之前那抹似有若无的令人厌烦的气更加浓重了，慕容闻洛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讨厌的家伙就在长安城里。那人曾经是他对头，虽然如今已经上不了台面，但多年缠斗总是令人厌烦，这些却又不能说给柏清泉听。
　　“人间一片乌烟瘴气，实在难免有些厌烦。”
　　慕容闻洛一说完便后悔了，柏清泉果然皱了皱眉，他忙去拉住柏清泉的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柏清泉笑笑：“我知道。”

　　是夜，柏清泉睡熟后，慕容闻洛以精血为引将护身法宝水寒绡化入柏清泉体内，有了水寒绡相护，寻常仙魔莫说伤人便是近身都近不了，如此，慕容闻洛方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一早，柏清泉醒来时慕容闻洛还在睡着，往常就算慕容闻洛不比他先醒，只要他一醒也会立刻醒来。

　　柏清泉有些担心的唤了唤他：“闻洛！”
　　慕容闻洛并未睁眼，只是皱了皱眉，握住了柏清泉的手。
　　“不舒服吗？”
　　“没，睡的有些沉了。”慕容闻洛睁开眼，看着柏清泉笑了。
　　柏清泉扶了扶他的额发脸颊：“是不是住不惯这里？”
　　“怎么会，在你身边怎么都习惯！”慕容闻洛说着靠过去搂住柏清泉：“再陪我躺会。”
　　柏清泉捏了捏他的耳垂：“好。”

　　慕容闻洛闭上眼，又想起以前的事来。不知从何时起，还是狐身的他开始喜欢偎在清泉尊者身边，晚上清泉尊者就寝，他便也钻进被中卧在他怀里，清泉尊者也不赶它，时间一久便成了习惯。
　　一日，慕容闻洛突起逗弄之心，就在床榻上变了人身，着实让清泉尊者愣住了，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又觉得不合适。
　　“你…能化人身？”
　　慕容闻洛笑笑，装作不会说话，还如狐身时一般把头靠向清泉尊者怀里，看着他一时间手无足措的样子，心情愉悦至极。

　　从那之后，他晚上便化作狐身仍旧与清泉尊者同榻而眠，到了清晨又在清泉尊者醒来前变作人身，看着清泉尊者慢慢从无奈变成习惯。

　　不知从何时开始清泉尊者眼中多了一些慕容闻洛所熟悉的东西，，曾经这样看过他的人如今都已经无法再看任何东西了，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慕容闻洛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样端方清正的人也会因为喜欢而心绪难安，真是令人愉悦，所以在清泉尊者念了几遍清心咒也没能平复心情吻上来的时候，他欣然回应，那张俊逸的脸被爱意浸染时真是美的令人沉醉。

　　慕容闻洛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很快有手指蹭过他的唇角。
　　柏清泉凑过去亲了亲他：“笑什么这么开心？”
　　慕容闻洛笑意更深：“不告诉你！”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长安城全城欢庆，以朱雀大街为中心全都装点了花灯，城中百姓，无论贫富都满心欢喜的出来赏灯，逛夜市，朱雀大街上还有花车巡游，热闹非凡。

　　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候，人们越是需要这样的节日来得到慰藉。

　　慕容闻洛厌烦人多，一脸烦躁，但柏清泉却逛的起劲，他便只得一路跟随。
　　“你喜欢哪一个？”柏清泉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停下，问慕容闻洛。
　　慕容闻洛错愕道：“你要给我买吗？”
　　柏清泉看着他道：“不喜欢吗？”
　　慕容闻洛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花灯的样子，嘴角有些抽搐。
　　“之前在平安湖你不是还做了荷灯？”
　　“那是用来放的，跟这个不一样。”
　　柏清泉闻言抿了抿嘴：“你要不喜欢那就不买了！”
　　慕容闻洛笑道：“怎么会不喜欢，就那只荷花灯好了！”
　　“好啊！”柏清泉刚想跟老板买慕容闻洛指的那盏荷花灯，却又发现在角落里藏着一只漂亮的狐狸灯，

　　慕容闻洛提着手上的狐狸灯闷声问道：“为什么是狐狸？”
　　柏清泉看他这幅模样就喜欢的不得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不知道，就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花灯狐狸笑语晏晏的讨喜模样让慕容闻洛着实在心里嫌弃了一番，但嫌弃归嫌弃还是很宝贝的提着护着，生怕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蹭到。

　　两人从朱雀大街拐入横街，沿着清明渠一路向南城走去，百姓平日少娱乐，今晚都赶去中央大街看花灯花车，南城倒是少有的清净。

　　慕容闻洛跟柏清泉站在石桥上看着渠中缓缓飘过的荷灯，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柏清泉望着夜空道：“今夜夜空晴朗，月明星稀，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慕容闻洛也抬头望去，如此晴朗的夜空紫微星都几不可察，可见帝运已衰微至何等地步，帝运与国运息息相关，帝运衰微则国运衰微，国运衰微，帝运也强盛不起来。

　　忽然，一阵疾风呼啸而来，空中明星被黑云遮蔽，一渠荷灯陡然变换，转瞬间成了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
　　慕容闻洛神情一厉，挥手扫开那一阵疾风，眸光一深，渠中曼珠沙华立时被火焰燃尽，空中黑云褪去，又露出原本的夜色，只是渠中荷灯已然尽数焚毁，正说明适才一瞬并非幻觉。

　　柏清泉想问慕容闻洛曼珠沙华与他有何渊源，但见他面色不愉还是忍住了。
　　“咱们回去吧！”慕容闻洛牵起柏清泉的手。
　　“好。”
　　灵光闪过，待柏清泉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他们租住的宅子中，连廊下，房间中的灯烛都亮了起来，纸符从慕容闻洛手腕间脱落变成宣儿的模样，给两人沏茶去了。

　　柏清泉抬手触了触慕容闻洛的脸庞：“没事吧！”
　　慕容闻洛握住柏清泉的手：“没事。”
　　“那是什么人？”
　　慕容闻洛冷笑道：“以前勉强算的上对手吧，不过如今已经不值一提了，所以就只能用些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给我找些不痛快！”
　　继而又嗤笑一声：“不过我倒是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才让他三番两次来添堵！”说着指尖在空中凌空一画，一只鹰隼鸣叫一声疾飞而出。
　　慕容闻洛倒也没指望这只鹰隼能揪出九幽地魔承照，但是至少可以让他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柏清泉在烛光中凝望着他：“你可知，渠中的那些花是什么花？”
　　慕容闻洛默了默道：“我知道，那是曼珠沙华。”
　　“你可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花？”
　　慕容闻洛心中一痛，还是道：“那是这世上最美的花，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无缘相见。”
　　柏清泉又道：“在我以前的梦中，曼珠沙华总是与你相伴而来，为什么？”
　　慕容闻洛笑笑：“因为曼珠沙华是为我而生的花！”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柏清泉意料之外了，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的心因为慕容闻洛的话一寸寸紧缩起来，脑海中风云翻卷，思绪万千，但又什么头绪都捉不住。
　　“你到底是谁？”柏清泉按住额头，问慕容闻洛。
　　慕容闻洛幽幽道：“我乃鬼域之主，十方鬼域尽归我所辖。”早晚要面对这一天，他总会想起来，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不如大方承认了。

　　“那我们……”柏清泉只觉得头疼欲裂，梦中景象，了尘大师的话在脑海中，耳边上不停重复。
　　曼珠沙华的前身是曼陀罗华，因佛祖慈悲怜悯黄泉众生故而舍身投往黄泉，安抚亡魂。不对，不是因为佛祖慈悲，柏清泉不知道为何心底突然浮出坚定的否决。
　　慕容闻洛说曼珠沙华是为他而生的花。

　　“清泉，你怎么了？”
　　慕容闻洛的声音似真亦幻，柏清泉听不清楚。
　　“我看到了…..”
　　“什么？”
　　柏清泉看见了当初的情形，洁白无瑕的曼陀罗华投身黄泉，落地生根的一刹那就被黄泉鬼域的邪气浸染，化作血红的曼珠沙华开满黄泉鬼域。
　　柏清泉紧紧的握着慕容闻洛的手，脸色愈发苍白，慕容闻洛抬手点在他眉间，他方才闭目睡去，面色恢复安宁。
　　慕容闻洛抱起柏清轻轻放在床上，为他更衣脱靴，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