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心之彼方，回忆之森》绯村暗月

19、第十九幕 佐助，回家吧

　　当我终于睁开沉重不堪的眼皮，铁锈味已然渗入我的鼻腔与咽喉。血的臭味，死的臭味。我挣扎着撑起身子，手掌沾染到冰冷的黏液。我抬眼看去，宽敞的地板上残留长长的鲜血痕迹。

　　死者大概曾挣扎过，血流如注地向前，拼命爬行。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鲜红的印痕记载着他生命最终的轨迹，在那终得解脱的尽头，一名男子倒卧着。我认识他，非常熟悉。那是佐助与鼬的父亲，他的脸孔正面朝我，血红的眼睛里一片空洞，表情定格于恐惧与暴怒，悲哀以及不甘。

　　我翻身坐起，转动咯吱作响的脖子。在极度宽敞的地板正中央，还有另一具女子的尸体。那般美丽而温柔，深受众人爱戴的宇智波夫人，独自倒卧在地板上，那具遗体宛若被弃置在广袤沙漠正中央的垃圾一般，如此寂寞，孤独异常。

　　佐助对他父母族人的尸首弃之不顾、扔下了尚在挣扎的我，独自跑去追鼬去了。

　　血继限界多么被人垂涎，他难道不知道吗？当年雷之国为了弄到一具日向的尸体，不惜付出忍者头目的生命以及与火之国彻底交恶的代价……前车之鉴比比皆是，可佐助居然意识不到要守护好族人的遗体。若不是此刻我在这里，待到他回转，看到的定会是一具具眼窝空洞的残骸。

　　房间内的浑浊空气令我窒息。我跌跌撞撞地扑出房门，然而院落内的血臭味也丝毫不逊色。在清冷的月光下，竹筒添水击石的声音空虚地响起，整个宇智波家遍地皆是血，处处可见尸体。

　　我仰躺在长廊上静待体力恢复，天空上压着的厚厚云层，弥漫着死亡与灭绝的空气，时而吹过阵阵阴冷的微风。我已经不太能辨认出血腥味了，多半是嗅觉业已麻木。

　　估计暗部很快就会来人，这么想着，我倏地爬起。得赶紧把全部尸首都收殓起来。当我将白布盖上庭院里整齐排列好的一具具尸体之上，夜色已转为暗沉。佐助拖着步子走入院门。

　　“佐助，你回来了。”我静静地说。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大块白布，视线机械地移动到我的脸上，然后又转回静卧的尸体。从他喉咙深处发出了悔过的颤音。他总算意识到弃家人尸首于不顾，而不自量力的追击敌人有多么愚蠢。

　　佐助完全处于茫然失神的状态，我不得不出言提醒。“让大家入土为安吧。”

　　我们默默地掩埋了最后一个死去的宇智波族人。这个时候，夜空被黎明时分的浓厚黑暗所遮蔽，一轮清澈的皓月正静静地挂在当中。澄亮的月光下，苍茫地矗立着姿态扭曲的枯木。

　　佐助跪倒在新近挖开因而表层湿润的泥土上，弓起的身子在寒风中簌簌地抖动。

　　“我绝对要杀了那个男人……绝对会报仇……”

　　听到他神色激愤、声音偏执地反复念叨着愚蠢的话语，我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你要杀了谁？”我沉声问道：“你说你要找谁报仇？”

　　“宇智波鼬！！”佐助盯着面前族人的灵牌，声音里饱含着刻骨的仇恨。

　　虽然恨不得一脚将他踹翻，但我将怒火掩饰得很好。我用不会引起他警觉的淡然口吻提问：“谁告诉你鼬是凶手？你亲眼看见还是亲耳听见？”

　　早先，我赌上性命算计鼬对我施术，不止是为了找出破解月读之法，更是为了封印月读。

　　当鼬发动写轮眼的时候，我摆出一张认命赴死的楚楚可怜的脸蛋；而鼬的情绪此前已被我动摇，当我的手凄绝无比地攀上他的脸庞的时候，即使是他这种顶级忍者也没能产生戒心。

　　于是，我在用白眼看清他的查克拉流动的基础上，运用柔拳里的点穴，用自己的查克拉封住了他的眼部经脉，将写轮眼封印了起来。所以鼬绝对没有用万花筒写轮眼让佐助看见他手刃族人之景。

　　“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佐助的声音因为情绪过激而异常尖利，让我听起来就好像笔尖划过玻璃的声音一般刺耳。“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他居然践踏族人的尸首！！！”

　　令人眩晕的刺耳之声还在继续，宛若刀刃般狠狠划破沉闷的夜空。

　　“他对我说父亲是怎样痛苦的死亡，对我说母亲到最后还在叫着我的名字，对我说族人的弱小，对我说我弱得、弱得没有……”佐助激动得语不成声。我默默地想，原来鼬是这样刺激弟弟开眼的。

　　在忍者的世界里，亡者受到绝对的尊敬，亵渎尸首一事被视作最大的禁忌。可鼬这个比任何人都更遵守忍者规则的忍者，居然为了弟弟，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佐助，眼睛是会说谎的，言语更是千变万化的东西。即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也该用自己的思考去检验它。听从自己的愿望去臆断事情的真相，是弱者才会有的逃避行为。”

　　“你……”佐助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稚嫩的脸庞阴霾遍布，扭曲不已；在他极度压抑的声音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与暴怒的前兆，“……你说什么？”

　　这孩子现在已经完全钻入牛角尖，隐晦的提示已经无法让他清醒。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认为你的大哥是一个会毫无道理的做出那种事情的男人。”

　　“他毫无道理的就要杀了你！！”佐助冲我大声咆哮出来：“就因为你跟着我回家被他撞见，他就要杀了你！你根本是个毫无关联的外人而已啊！！”

　　虽然佐助是在为我愤慨，但他的措辞真是伤人之至。今晚的佐助完完全全将他性格中的幼稚一面展露无疑，但我能够理解，他本来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一个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小孩子。

　　“佐助，能否冷静一点呢？”我温和地说。“冷静下来，把这件事情再仔细想想——”

　　还没等我说完“这件事情破绽太多”，佐助就怒吼着打断我：“你为什么要替那个男人说话？”

　　“为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我安静地看着他，而他的眉心深深皱起。

　　“你怎么没有被他杀掉？嗯？为什么？”佐助盯着我的眼睛里放射出尖锐的光芒，他近乎自语自语地喃喃问着为什么，本就扭曲的脸庞显得更加狰狞。

　　“爸爸……妈妈……大家，都死了……”带着一丝恍悟，佐助的双目如同利剑一般地刺向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大家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佐助目光阴郁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天空被黎明前最为黑暗的夜色染得墨黑，冷风呼呼吹过我们站立着的荒凉的墓地，不知在何处，枭在低低地啼鸣着。

　　站在阴影之中的佐助狠狠地盯着我，表情除了阴沉还是阴沉，眼神除了痛恨还是痛恨。迁怒于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能让他轻松点我本也无所谓。但是，迁怒只是逃避罢了。

　　佐助惯于逃避问题。对我产生了“死的如果是你、不是我的家人就好了”的想法，是因为他接受不了现实，他总在不停地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性；而他疯狂地憎恨鼬，也是因为他不愿去回想。他痛得无法去回想。我虽觉得心痛不已，但像他这样是不行的。

　　我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出平静的语声：“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也死了比较好？”

　　佐助倏地张大眼睛，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我静静地说下去。

　　“你就这么去追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人……”他的目光闪烁，似是想要偏移，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为什么你不担心你死了，没人给你的家人报仇？”

　　霎时间佐助的呼吸停顿了。他的眼睛里闪过悔过，然而紧接着就被暴怒所掩盖。佐助不假思索地狠狠叫道：“我绝对会报仇的！！绝对，绝对要杀了那个男人……我绝对……”

　　“所以不管不顾地去追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男人？”我冷冷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多收敛一具——你自己的尸体？”

　　佐助瞬间收声。表情虽有悔悟，但他那双只剩下痛恨的眼睛里浑浊不堪，从那之中我看不出半点让他的思路恢复清晰的可能性。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就算给他指出这件事情的疑点，他的脑子也绝对转不过来。我在心里叹口气，之后再慢慢来吧。

　　“要想报仇，最基本的一条，应该是自己活下来吧？”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佐助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巴很快又合上。这么欲言又止了几次，他死死抿紧双唇，扭头看向墓地中林立的冰冷石碑。

　　过了良久。夜风中渐渐响起细小的抽泣。

　　“……对不起。”

　　佐助死死瞪着一旁的某个土堆，凝噎着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我一言不发地站在泪如泉涌的佐助身旁。能哭出来是件好事。若是感情一直淤积在心中，久而久之只会化作毒瘤。虽然以佐助的个性，最讨厌被人看到软弱一面，但我不会让现在的他一个人。

　　佐助不住的抹着眼睛大哭。很快，他的嗓音变得嘶哑，眼睛也肿的像两颗红通通的草莓。破晓的天空渐渐晕染上澄亮的银色，响彻于风中的哭泣声渐渐细到几不可闻，转为强烈的哽咽。

　　“对，对不起……”

　　这次佐助确实是在对我道歉。他冲我低下头，糯糯的语声里不止有愧疚，更多的似是谢意。

　　我摇摇头，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幼小的手掌在我的手心里缩了缩，我的手温柔地握得更紧。佐助将头偏向一旁，单薄的肩膀不住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回家吧。”

　　“……家……在哪？”佐助迷茫地抬起头，模糊的泪眼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原来的地方。”我静静地答道。

　　即使你要报仇，我也会让你知道，在你身边仍有未曾改变的日常。你的哥哥——你的梦想背叛了你，那么我会指引你找到新的梦想。现在，暂时以复仇为目标活下去吧。但你绝不会永远按照那个男人给你写好的剧本走一辈子。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就算你暂时步入复仇的黑暗深渊。我也会守护你直到你再次走上光辉之路。

　　我牵着佐助走回家的方向，走向业已绽放光芒的东方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