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94、父母

　　叶长生和萧疏闻言，心中都感凄然，而叶若君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

　　而李寒衣长叹一声，又道：“长生，等你到了我现在的年纪，恐怕多少也会明白一点什么叫世事无常。为人做事，像我师哥那样光明磊落，尚且避免不了这样的横祸，这只能说是天妒英才。我今天听到你和我所说的事情，这其中环环相扣，互相勾连，于方铭钟而言，非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全，而于我师父和师哥，却是苍天不悯，惩善扬恶。而既然种种因缘巧合，令你们在意料之外知晓了当年往事的全貌，那我们如今所能做的，就是除恶务尽，还那大恶人一个报应不爽，对死去亲人的英灵聊做安慰。长生，往后你要记得，事事小心，处处谨慎，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处事正派的好孩子，这固然很好，我更盼你将来仁善中带点刚强和机变，学一学体察人心。”

　　叶长生听到李寒衣这一段殷切嘱咐，心头一怔，从他有记忆以来，李寒衣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评价之语。而此时此刻，他在外周游一载多，再度回到父亲身边，竟有一种感觉，在父亲眼中，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担当重任了。

　　只听李寒衣又道：“此次江彤身陷敌手，我如今才从你们这里知晓，这是我失察之过，幸而有你们在，长生，你江师姐性情刚硬，极有主见，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你江师伯这唯一的骨血。”

　　长生郑重点头道：“我明白，爹，你放心照顾娘，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和萧疏就是。”

　　李寒衣想了想：“也好，还有一事，你和萧疏一路结伴而行，身边或许曾有方铭钟的人在做打探，长生，你对这些情况，心里有数么？”

　　叶长生点了点头，道：“我和萧疏有注意，这次回忘忧山庄，我就已经十分小心在意了，我之前也从未向外人暴露过天心神功，曾有一个叫做史思成的，我怀疑他多少看出点什么，不过后来死了，再就是魏兴和邱晁。”

　　李寒衣点了点头，道：“不必担心魏兴，他也已经死了。当日上元节大战，此人动手十分阴毒，我唯恐他伤到若君，所以动了真章。那确实也是个难缠的敌手，原来我担心和青衣剑派结下什么梁子，只待一切落定，再去找梁晗分辨，如今看来却也不必了。现在想起来，也是巧合，就算方铭钟知道我，也不会想到你是我的儿子，你随你娘姓，料想不到今日会有这样的好处。”

　　叶长生点了点头：“爹，我和萧疏会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我不知道娘……”

　　叶若君接过话来，略带歉容：“其实之前就一直想过，还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本来应当与你先商量商量的。长生，上元节过后没多久，我们去看过郎中，才发现这孩子来了，本来牵挂着你，却也没有办法，料想魏兴已除，那邱晁绝不是你和楚况的对手，因此才走了。方才听你提及，易水教韩教主竟然也来了，当日与他们对战，可曾受过什么伤？”

　　长生听到母亲这般温言解释，心中温暖，立刻道：“没什么，我不是写信说了么，我没受什么苦头，就碰到了周师祖，娘，你安心养身体吧，我原本不知道你们有这个打算，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很喜欢的。”

　　叶若君笑道：“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原来总当你是个小孩子，出来办事，却也稳妥。”

　　她又向萧疏温柔一笑说：“今日本来是我们招待不周，盼你不要见怪才是，寒衣也只是虚称算你一个长辈而已，长生不说，我们也没有料想到你的身份原本这样贵重，我们平民百姓，见到你本该行礼的。”

　　说着就要起身，李寒衣连忙上前扶着妻子。

　　萧疏岂能真让李寒衣夫妇向他行礼，立刻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二位是长生父母，又是我师门长辈，只盼您不要和我客气才好。”
　　又连忙扶着叶若君坐下。

　　叶若君笑道：“看你们两个要好，我们也很高兴，长生性情自来淡些，如今有你这样有过命交情的好友，也真叫人感慨。别怪我在你面前拿个大，萧疏，你真是个好孩子，叫人知道原来王侯将相之家，也是这样亲贤重义，想来过去这些时候，你也没少照顾长生，我要多谢你了。”

　　萧疏也笑道：“这一路上，也全辛苦长生照顾我了，该我谢谢他。”

　　叶长生：“好啦，娘，萧疏，你们不必互相客气了，天色不早，娘，你去休息吧，我们再商议商议，我问问爹，过去这些年，您也查到过一些事情吧？”说着目光转向李寒衣。
　　李寒衣略作沉吟，与叶若君对视一眼，向长生说：“好，我把我所知的事情都告诉你。”

　　夜深时分，李寒衣轻轻走到床边，小心打开被子要躺下，叶若君已经醒了，转过头来，夜月清辉之下，她面容清素平静，岁月悠然，却仿佛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李寒衣躺上床，轻声问：“怎么没睡？”

　　叶若君面向他躺着，说：“想着这些事情，多少睡得有点浅，可喜长生长大了，我看他这样沉肃庄重的样子，办事也牢靠，很为他高兴。萧疏那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好，一看就是经见过大风大浪的，而且为人人品，跟长相一样难得，这朋友交的很不错，他们两个虽然年轻，但是思虑周密，做事很有一套，又经过这许多事情，很有点生死之交的意思了。”

　　李寒衣点了点头，说：“确实，我看到长生现在这样子，也很感放心。”

　　叶若君温声道：“我知道你今日难受，也不再劝你放宽心之类的话了，你当年和江师哥那样努力去寻了，苦无结果，如今我只能劝你不要自责，许多事情，阴差阳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得不说有时是命数使然。待我们这幺儿出世，我们想个周密的法子，让那大恶人血债血偿。”

　　“我晓得，”李寒衣轻声说，声音听来已经有些哽咽，很快他又继续说：“我和长生都猜测方铭钟不会愿意让我置身事外，幸而现在被动的是他。”
　　李寒衣伸手搂住妻子，温声道：“若君，睡吧，放心，一切有我。”

　　叶长生和萧疏在忘忧山庄呆了两日，待商议定后，就匆匆离开了。

　　两人继续向西，按照原先与唐筠商议的那样前往鹿鸣谷，求解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找到与薛浪和蓝芍接触的契机，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

　　江州，彭里湖。
　　湖心小岛上一座宅邸的内院之中，灯火通明，十步一人，手执武器，面容沉肃，而秩序井然，不发一声。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婆子，穿着一身粗麻布衣，提着个饭盒，小心走过游廊，对着一间屋子敲了敲门。

　　一女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淡淡道：“进来。”
　　婆子推门而入，走了进来，以苍老的声音道：“姑娘，吃饭了。”

　　江彤正在和冯青青下棋，下棋是耗时间的事情，江彤亡命天涯，本来不怎会，冯青青在家时由父亲教过一点，但是也懂得不多。
　　林长越在一旁默默看着，偶尔出声指点。

　　自从上一次楚况和冯青青加入战局逆转形势之后，在常松海的默许之下，冯青青就得以陪伴在江彤身边。
　　无事消遣时，两人就弈棋取乐。
　　此时桌子上摆着棋盘，那婆子就无处放下饭菜。

　　冯青青见状，就要将棋盘收起，放在床旁边的小案几上，江彤修长十指轻轻点在桌子上，闭目等待。

　　冯青青正要上前接过饭菜，江彤忽然问道：“钱婆婆，今日晚饭吃什么？”
　　钱婆婆笑道：“厨房给煨了鱼片粥，炒的嫩嫩的鸡蛋和藕片。”
　　江彤点点头，道：“你端过来我瞧瞧。”

　　钱婆婆就走到江彤面前，将饭盒打开，江彤低头去看，笑道：“做得挺不错的。”
　　钱婆婆于是将饭菜一盘一盘端出来，冯青青要帮忙，江彤道：“青儿，你先收好棋盘，咱们吃完再下。”
　　冯青青闻言就去床边张罗棋盘。

　　江彤从钱婆婆手中接过鱼片粥，她修长手指在碗上一扣，手腕一翻，却是瞬间向钱婆婆脸上狠狠一泼！

　　而那钱婆婆立刻露出诡异面容，向后一仰，躲过鱼片粥，抬手就要去扣江彤脉门，江彤右手在她手腕上迅速一切，左手已经从容将瓷碗摔碎，打碎瓷片的力度拿捏地刚好，有几片碎瓷在这一击之力下向那钱婆婆的眼睛飞去。

　　那钱婆婆立刻回身，林长越已经揉身攻上，冯青青大喊一声：“楚大哥！”

　　那婆子立刻向后退去，身形却灵活至极，再也没有半点老妇人的佝偻之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盈，与林长越一掌相对之后，借力飘出窗外，娇声媚语地说：“江姑娘，你给林少当家灌的是什么迷魂汤？还是干脆做了人家姘头呐？”

　　与此同时，房间外传来一声熟悉的秋风刀吟，那女人的声音越飘越远，想来是飞一般逃命去了。

　　江彤面容波澜不惊，等到林长越、楚况推门而入时，淡淡道：“那贱人会易容，林少当家，你去看看真正的钱婆婆如何了。”
　　林长越没说什么，匆匆出门去了。

　　冯青青望向江彤，担忧问道：“彤姐，你没事吧？”
　　江彤秀眉紧皱，听到冯青青问，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向冯青青温柔一笑，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