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权途》彼拾林夕

16、因材施教

　　是年秋收时节，随着北地难民的涌入，由江凤镇曦君一手创办的江凤书院，也开始了大规模的招生。

　　流亡至此的难民们，本就已是无家可归，许多人卖儿鬻女，以求一碗菽饭。

　　叶知书主动担任了收集流民户籍的工作，这让曹憬颇为欣慰，户籍是治民之基础，莫说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哥了，许多是靠真本事谋得一官半职的人都不见得意识到户籍工作的重要性。

　　这日江凤镇那位一等一的贤人曦君来到衙署，表明自己想要创办书院的意图。

　　曹憬大为震惊:“曦君可想好了，创办书院花资甚大，且一般的家庭，可不愿将孩子们送到书院读书。”

　　君寰宇无声地笑了笑。

　　科考制度直至顺朝中期的时候才开始萌芽，而今的黎国还沿用江朝及以前的举荐制度。

　　普通人家自然舍不得花钱送自家孩子去读书习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免除一些学费杂费的书院，那也需要时间和精力了。

　　有这个时间，多去海边捕些鱼。去地里拔些草不好吗？

　　达官贵族出身的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本就有自己的族学。

　　可能书院唯一能吸引的人，就是如冯拘那边出身寒门的子弟。可也得价格公允才合适，否则他们宁可花钱去贵族们的私学蹭课，还有利于扩张人脉。

　　“多谢曹大人忧心，曦所创办的书院，并不是为招揽文人志士。”

　　曹憬诧异:“那是？”

　　君寰宇思索了一下，说道:“曦能有今日，盖因江凤镇父老的拥戴，当不忘桑梓。江凤镇上下三万人口，绝大多数世代为农，曦不才，却也不忍看父老乡亲永无出头之日。曦创办的江凤书院，希望能给江凤镇的年轻一代带来一份希望。”

　　“这么说，你是打算从雉童开始，教导他们读书习字了，但是…”治下能有这么一位为民请命的贤人，曹憬心里自然是满意的，但他还有顾虑。

　　君寰宇却已经猜出他的顾虑，眨眨眼，俏皮地说出了四个字:“包吃包住。”

　　曹憬大受震撼，他治理地方多年。再明白不过这四个字的深意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曦君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明德之心，曹某钦佩啊。”

　　顿了顿，曹憬又补充一句:“同为女子，曦君可比那女阎王强上太多了。”

　　君寰宇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曹大人与浮玉楼有恩怨？”

　　她作为“女阎王”，只与曹憬有过一面之缘，这就让他厌恶上了？可真是新奇。

　　曹憬冷哼:“她是贼，本官是官，自古以来官贼不两立。”

　　“既然如此，曹大人何不发兵剿灭了浮玉楼，也好还苍梧海域一片安宁。”君寰宇带着几分试探地说。

　　许是看面前的女孩不大，又许是她贤哲的名声让曹憬天然有几分好感。

　　曹憬竟然破天荒地解释:“哪有那么容易啊，朝廷的兵力集中在宁国边境与石玉关上，东南道的孙将军，虽掌十万精兵在南域，可朝廷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防止旧乾势力叛乱，那些海寇，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脸让朝廷分出兵力应付他们。”

　　君寰宇陪笑着附和了几句。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君寰宇花费巨资打造的江凤书院，可不仅仅是为了给出身微寒的稚儿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江凤书院目前容纳五百学子。这五百人，每一个人的年龄都在十岁以下，这是硬性要求。

　　在各村招生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想把他们的儿女送到江凤书院来。不仅免除一切学费杂费，农忙时节有较长的假期，最主要的是，包吃包住。

　　这就意味着，当一个家庭有一个孩子可以进入江凤书院，家里就可以节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毫无疑问，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江凤书院在各地招生的标准也并不一致。小景村是君寰宇的户籍所在地，也是她前世今生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从私人感情上这里于她就是不一样的。所以整个小景村适龄的孩童，除了村口的傻子和从小双目失明的小虎，其他人都能直接进去。傻子家里条件一般，他爹娘心软，不肯丢了这么个傻儿子，家里再穷再苦的时候，也会给傻子一口吃的。小虎家也差不多。

　　其实小景村的傻孩子和有身体缺陷的孩子，以前远远不止他们两个。

　　君寰宇读过后世的书，多少知道些缘由——近亲结婚。

　　可惜在当下，人们普遍认为同姓不婚即可。表哥表妹的亲上加亲极为流行，危害就体现在了他们的下一代中。但从来不会有人想是因为双方父母血缘亲近的缘故，一旦生下不健全的孩子，十之八九，都会选择直接抛弃。

　　以前君寰宇一直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会有李营那等愚蠢蒙昧，好大喜功，残忍暴虐，集一切缺点于一身的人。父王那么英明神武，李营之母也算是温柔小意的一个女人，怎就生了这么个四处阴暗爬行的废物。

　　现在倒是有迹可循了。李营之母苏夫人，其母也是淮国嫁过来的公主，与君寰宇的祖母是同胞姐妹，姐姐嫁给了黎孝文王的儿子，生下了黎王李奕，妹妹嫁给了朝中重臣，生下了女儿苏夫人。

　　黎王李奕和苏夫人是血缘很近的表兄妹。

　　所以他们生下的李营，精神不正常倒也情理之中。

　　君寰宇现在还没有能力改变当下亲上加亲的旧俗恶习，假以时日她执掌天下，是势必要改变这一陋习的。

　　她希望天下的臣民都能身体康健，明理知事。

　　江凤镇其他地方的标准比小景村略高了一点，但也远远比江凤镇以外的招生标准低。

　　五百人中，有一百八十三人出自江凤镇。加上这一百八十三人，共有近四百人是苍梧的孩子。至于剩下的，则是叶知书那边精挑细选从流民中选择的孩童。

　　不管来自哪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家境贫寒。

　　这倒不是君寰宇特地择选的标准。在各地招生时，她并没有刻意选择家境贫寒的孩子，不管是何出身都可来报名。但就像之前所言，名门富裕之家，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学，或者更愿意聘请先生来单独授课。

　　五百人中，仅有不到一成的学子，是家庭条件不错的。

　　而唯二两个出自名门贵族的，是一对失去父母的姐弟。

　　姐姐周西蓉眉眼冷淡，却带着几分难以忽视的傲气，“周家表面风光，实则烂到了骨子里，他们想养废我和弟弟，好加以操控，可我和弟弟在父母灵位前发过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苍梧周氏是一等一的世家，传承数百年，君寰宇对这个大家族的阴私暗斗多少了解一些，她本来对这些世族没有半点好感。此时却对这个年纪虽轻，却颇有志气和主见的小姑娘多了几分欣赏。

　　她说:“好孩子，现在你和你弟弟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必有机会出人头地，以振家风。”

　　学生有了，接下来就是教授学生的老师了。

　　君寰宇既有后世天机，自然不会故步自封地用当世的教育手段。因材施教，术业有专攻，是她创办江凤书院的重要理念。

　　后世是将文学与算术作为一切教育的基础，君寰宇考虑了很久，决定将算术换成律法。

　　儒法是江凤书院的教学基础。

　　这两门学科的老师也是最好物色的。

　　此外君寰宇最重视的是算术、医学和墨学。

　　数百年墨家学派也曾独领风骚，可惜它并不为当朝者重视，反倒是墨家机关术，成了重要的军事技术。可惜受到士农工商传统理念的影响，与“工”挂钩的墨家地位也越来越地，甚至已经有了销声匿迹的倾向。

　　在君寰宇十岁那年，她带着昭奔赴千里，去了当时隐世的墨家大儒方明那里。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方明就决定推举君寰宇为墨家巨子。

　　由于墨家的势微，墨家已经好多年没有推举出一位巨子了。本来方明是这一代墨家威望最高的人，但他却坚持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担任巨子。有他召令天下各国的墨家子弟，君寰宇墨家巨子之位，很快就坐地四方心服口服。

　　当年她答应过方明，假以时日一定会将墨家发扬光大，如今她将墨学作为重要课程摆在江凤书院，已然履行了诺言的第一步。

　　当然，她如此重视墨家学派，并非是因为巨子的身份。她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军事技术和农业技术的改进。

　　后世有一句话让她格外印象深刻，大概就是，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这个“火力”，无疑指的就是军事实力。藏在苍梧海域的某个岛屿，那里是君寰宇最重要的军事基地，数十个墨家子弟日夜不休，“火力”改进地也越来越猛。

　　想要打造出一个强有力的军事力量，势必要先培养更多可学以致用的人才。

　　至于医学，除却众所周知的想培养出更多医学人才。君寰宇其实还有一个自己的小心思。

　　她是个女人。
　　将来，若她能得偿所愿，拿下那个位置，势必要有后人传承。

　　可古往今来，女人生子，都是一道鬼门关。

　　上一世麻姑子就说过，她的身体虽然康健，但并不是特别适合生孩子的体质。否则她也不会和叶知书约法三章，将生子之事往后移。甚至隐隐地，她并不太想冒险去生孩子。

　　在接受后世知识思想后，她甚至也很认同后世女子的一些思想，谁说女人一定要生儿育女？

　　可是没办法，她可能有皇位要继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