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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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恐怖，自打记事起，便听妈妈说起鬼火山，那是一座海底的大山，山顶不是尖的，而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凹陷里面是猩红滚烫的岩浆，不断凝结又破碎，火山四周热的滚烫，无论谁靠近都会化为乌有，除了天蛟。天蛟依傍火山而居，形似大鱼，又长有手脚，会说人语，因为没有天敌，称霸海底。有人说它是火的化身，有人说这是来自大陆的神明，有人亲眼看见它从火山口出来。莫衷一是。
可她还怕什么呢，父母和奶奶相继消失，一切都指向了鬼火山。光野在吊床上辗转反侧，外面的潮汐正猛，以前潮汐来临光野总会害怕，深海的潮汐就像一只温柔的巨兽，它温柔地掀起石头，卷起尘沙，掀翻房屋，轻易夺人性命。
翻身时不经意看见熟睡的煌，弟弟该怎么办呢，自己万一回不来，弟弟一个人如何生存？她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终于伴着潮汐睡去。
再醒来时潮汐已经平息，依旧黑暗与寒冷，她踟蹰了一下，最终点燃了一盏微弱地苇灯。抬头四望，煌已经起身，正在切着豚鱼。光野突然感觉很对不起弟弟，那么小就要每天辛苦采光，没有父母的疼爱，还要照顾姐姐的情绪，顿时百感交集：“煌，你过来。”她朝他招招手。
“还差一点就切完了，你等一下哦。”煌看见姐姐醒了，手忙脚乱地加快速度。
光野扑哧一声笑了，满目怜爱：“别着急，要不要姐姐帮你？”
煌转过身撅起了小嘴，大眼睛扑闪扑闪像两只蝴蝶，气呼呼对姐姐说“不要不要，我要自己来。”
“哦呦，煌长大了哦。”光野顿时觉得自己地弟弟可爱死了，每次煌惹她生气，只要看见他那双大眼睛，饱满地小嘴巴，鼓鼓的腮帮子，光野就会彻底消气，谁让弟弟长得这么可爱呢，于是立马上手揉搓弟弟地小脸蛋子。
煌最讨厌的就是被姐姐揉脸蛋子，还有江叔叔，还有爸爸...每次都面目狰狞地从他们的魔爪下逃走。
谁让他长得那么可爱的。简直就是一个可爱蛋。
煌端着切好的豚鱼朝姐姐走来：“姐姐，吃鱼。”
“嗯呢。”光野起身拿起一片鱼吞了下去，食物对鲛人族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因为能吃的只有豚鱼，永远只有一个味道。
“煌，你跟江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光野说完这句话不敢出声，直勾勾看着他，她知道煌是不会答应的，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煌拿起一片豚鱼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才不嘞，我就跟着姐姐。”丝毫不在意光野说的话。
光野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想去鬼火山找奶奶，这段时间你先住在江叔叔家，你...”
光野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淡蓝色的眼泪在煌的眼珠里打转，她不忍心说下去了。“好好，我不去，别哭。”
煌一把抱住姐姐，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别离开我。”煌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光野的心一下就软了下去，弟弟是她最后的软肋。
“不离开...”
“也不去江叔叔家。”
“嗯，不去。”
光野抬起头让眼眶的泪水回流，又重新换上笑容，低头双手捧起弟弟肉嘟嘟的小脸说道：“你在哪，我在哪。”
煌开心地吐了一连串小泡泡。
穿过熟悉的漆黑的路，一路上浮，姐弟俩终于又见到了阳光。
鲛人族采光都会在这个特定的区域，超过这个区域，便会被天蛟四处巡逻的虾兵蟹将们带走。
海水温暖，由上到下就像一泻而下的巨大裙摆，裙摆上方是清朗又耀眼的蓝色，渐变的蓝色逐渐变成黑色，色彩斑斓的鱼类镶嵌在裙摆，光野躺在裙摆最下方静静看着煌欢快地捕捉着光束，和鱼儿嬉笑。只有这时俩人的心才会稍许温暖。
“海水上面到底有什么呢...”光野静静地想，“大陆真的存在吗？”
听奶奶说起过，古往今来有很多人妄想去大陆，可惜大多数人都在上升过程中身体爆炸而亡，极少数顶住压力变化浮出水面，可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太阳灼烧而亡，原来一直想逃离的海水，竟是鲛人族的保护伞。有的人在黑夜里爬上了岸，却不知什么原因快就死去了。
“就算是死了，难道没有尸体吗，大陆的人会不会因此发现我们的存在吗？”这么明显的悖论，光野心想，结论只有一个，这个神话肯定是假的。
“姐姐你看！”
光野的遐想被打断，睁眼看了一眼煌：“怎么能游这么高了，身体不痛吗？”
“不痛哎，是不是快游得比你高了呀姐姐？”煌得意的眨了下眼睛。
光野心想小样儿，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游得比你高多了，她起身，灵巧的摆动着两条纤纤玉腿迎着光往上游去，海草裙子在光里呈半透明状，摇曳生姿。
很快就游到了比煌高一点的地方，从上往下俯视着他道：“再往上一点。”
煌背过身去准备发力，当他转过身来向上游去时，突然瞪大了眼睛，脚也停止了动作，一脸惊恐的指着上面。深海之中危险重重，庞大的鲨鱼章鱼水母电鳗比比皆是，体型渺小的鲛人族早已进化出躲避灾害的利器-速度。只要跑的足够快，管他什么尖牙利齿，统统抓不到我。
光野慢慢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心想：“不就是条鲸鱼嘛，煌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不对，她心里一惊，再次回头，赫然发现一个庞然大物，阻挡了阳光正在慢慢下沉。那巨物竟然还在不停冒泡，从上面不断飘出各种各样的物体，只是她一个也不认识。面对未知的恐惧，她选择逃跑。
那是一艘船，人类的船。
于是就看见她迅速抓着着团成一个球的煌疯狂逃窜到下面的黑暗中。
等等，那个行动迟缓的大家伙好像没有追上来。她一个急刹车让手中的煌拖把了，甩出去老远，煌气得撅起了小嘴，可是姐姐好像在黑暗中看不见呐。
“过来过来煌。”光野向煌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煌气鼓鼓游过来，刚想跟姐姐生气，却见姐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往上指。煌顺着光野的手往上看去，姐弟俩同时瞪大了眼睛。那个庞然大物不同于海底的任何生物，更像是人造的某种东西，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
一个东西飘了过来，是个罐子，姐妹俩迅速闪开，煌伸出的手被光野打回去了。
“用采光囊试试呀姐姐。”煌对其充满好奇。
架不住好奇心，光野抓着采光囊的一角，用另外一个角去触碰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里面好像有液体哎。”光野惊奇道。
“到底是啥啊。”煌趁姐姐不注意，一把抓住了它然后跑开了。
光野几乎抓狂，顿时不觉得这个小屁孩可怜了，连忙大喊让他扔掉。
“嘘，姐姐你看，没事。”煌把那个罐子拿在手里朝光野摆了摆。
“有事就晚了，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话...嗯？什么味道？” 海水里有一种从未尝过的味道刺激着光野的味蕾，是什么啊?光野的味蕾第一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除了豚鱼之外的味道。她被这种味道迷得完全呆住了，也未免...太好吃了些...
等她反应过来，煌已经在抱着罐子啃了。
“煌，你在干嘛，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唔...”煌把蘸着罐子里的液体的手指放进了光野气势汹汹地嘴里。
“就是这个味道！原来是这个东西里面的，太美妙了。”光野也忍不住把手伸进了那个罐子。
很快罐子里的东西就被吃光了...两个人意犹未尽，抱着罐子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漂浮的大船。
“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吧...?看起来也没有危险。”煌道。
“会不会还有啊？要不...”光野看向煌。
俩人一对眼，一前一后向船游去，准备再从四周找找还有没有罐子，突然，煌拽了一把光野，光野回过头一看，坏了，是蓝瞳骑兵！怎么会这个时候碰上！光野反应迅速，立马撕了草裙蒙在煌的头上。往后游已经来不及了，光野抬头，看见船身正好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穿过的破洞，她毫不犹豫，拽着煌就进去了。
煌把遮头的海藻拿下，立马吓得一激灵，紧紧抱住了姐姐，“怎么了煌，你看见什么了？不要怕，和姐姐说。”
“对面，有...一个人。”煌小声说道。
“是蓝瞳骑兵吗？”光野把半截海藻裙子又遮到了煌的头上。
“不是，他穿的很奇怪，而且...他好像在挣扎。像是很难受。”煌透过海藻观察着那个人。
“你...你是什么人？”光野大着胆子问道。她心想，外面有蓝瞳骑兵，出去煌必被抓走，而里面就一个人，还是里面好对付。
那人不回答，一直在水中扑腾。令姐弟俩感到害怕的是，这个人的头为何若隐若现？
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会儿有头一会儿没头？姐弟俩紧紧抱在一起，直勾勾盯着那个人。突然，他们好像听到一声微弱的“救命”。紧接着又一声。是眼前这个人发出来的声音啊！看样子他真的很难受。
光野确定那个人是真的快不行了，他的手脚乱蹬，似乎是拼命想抓住某样东西。
光野朝他游去，游了没几步，她的脚竟然着地了，她有些惊鄂，但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地面是倾斜的，她半游半走，快要接近那个人时，她突然发现再走就没有海水了，上面是空气。海底的空气只有少数会存在于巨大生物体内，这么多空气还是光野第一次见。她迟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头部完全被暴露在空气中了，那个人的头若隐若现，原来是因为他的头时而在空气里时而在水里。
光野只是把头伸出水面几秒钟，就感觉天旋地转，无法呼吸，浑身的骨头以尾巴骨为中心难受至极，向四周散开。她立马返回到水底，全身舒坦了。光野明白那个人为何如此难受了。
事不宜迟，光野立刻把那个人拉入水中...可是那个人似乎更难受了，四肢狂舞。
姐弟俩非常极其纳闷...
光野想再帮帮他，她抓住了他狂舞的手。那人猛然抓住一个东西，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把光野拉过来踩在了脚底下，头探出水面长长呼吸了一口，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煌看到姐姐被踩，对这个人的恐惧全部化为愤怒，连忙把半片海藻裙子扔掉说道:“我姐姐在帮你，你踩他干嘛！”说着便骂骂咧咧去拉姐姐，谁知他刚过去，那人又一把抓住煌，把他也踩在了脚底下，脑袋又浮出水面，喉咙发出呼呼的声音。
姐弟俩没从这么无语过，好在那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危险性动作，煌趴在姐姐旁边说道：姐姐，这人好厉害，竟然可以离开水哎。”
“而且感觉，那人是怕水？”光野也很疑惑，古往今来没有见过这也的人。
那人看似冷静下来了，低头看一眼，发现自己正踩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半大孩子，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罪过罪过，等我出去一定好生把你们安葬，我对不起你们呐。”说着那男人竟然大哭起来。
姐弟俩一头黑线...这人说话语气好奇怪，但大致能听懂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呢，我们又没死!救你就罢了，还这样诅咒！”
那老哥听见说话声，借着微弱的光低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见姐弟俩回头往上的充满恨意的眼光，其中一个还是蓝眼睛！“鬼啊！”那人使出浑身解数往旁边一个露出水面的把手游去，好在他踩在姐弟俩背上时已经恢复了力气，一下抓住了把手，然后低头紧盯着水面，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冷，一直哆嗦。
光野认为那人应该对她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想一探究竟这个人到底是谁，正当他往那人游去，小孔的光影却掠过一个个人影。“是蓝瞳骑兵！煌快过来！”
煌赶紧又捡起飘远的海藻盖住眼睛，被光野一把拽进怀里躲在小孔左边。
“你们...你们憋气时间这么长？你们也是这条船上的人吗？没有见过你们啊，你们也是去日耀的吗...？”那男人喋喋不休。
啪！一片海藻直接从水中飞出来糊在了这个男人嘴上打断了他的提问。
“叽里咕噜不说人话。”光野转转手腕子，嘀咕道。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破碎的声音，从小孔往外望去，俩人看见了至今难忘的一幕：只见蓝瞳骑兵骑的大鱼正张开血盆大口，吞下这个大船的一部分，那嘴的直径甚至超过了鱼的长度，而那些蓝瞳骑兵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等鱼的瘪肚子完全被撑起来后，又排成一队飞速往鬼火山的方向游去。
姐弟俩看呆了，原来鱼肚子是这样的作用，怪不得每次骑兵出鬼火山时肚皮都瘪成一团废纸，回来时像一个个生气的刺豚。
骑兵的速度极其快，不一会儿船就被吃到只剩他们藏身之地的地方了，不能让他们发现煌。光野决定冒险一试，可还没准备好呢，就听见后面一阵撕裂的声音，俩人回头一看，船体后面已经被咬了一个洞，原来后面还有一队骑兵！
那抓着把手的人已经被水底的这些奇怪生物吓得完全呆住，等他看见鱼的血盆大口朝他张开时，他终于弄明白今天是真的要葬送海底了，他五官扭曲，不断变换着姿势试图阻止悲剧，但貌似无济于事，
姐弟俩已经管不了他了，看准时机，他俩从左边冲出去，却正好撞上了前来吞噬的大鱼。只一眼，煌便呆住了，那条鱼上的骑兵，他似曾相识。
那是一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脸啊。
“妈妈！”煌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骑兵喊了一声。
正要拉着弟弟逃跑的光野一顿，顺着光野的目光望去，只一眼，眼里便噙满泪水，大鱼身上的骑兵像妈妈的身影。她甚至不敢去看骑兵的脸，她害怕不是，又害怕那真的是自己的妈妈。
“妈妈，我是煌！”煌把海草叶子从头上扯下来，哭泣着朝妈妈喊道。
大鱼上的骑兵直勾勾盯着煌的蓝瞳。
真的是妈妈，妈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眼泪不自觉涌入眼眶，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幻想着无数次与妈妈重逢的场景，却是这样残忍的一幕。
“妈...妈妈。”光野低低叫了一句。她并没有期待黎梦蓝会把她认出来。
可骑兵突然转头了，空洞的眼神看着光野，眼神底竟闪过一丝忧伤，稍纵即逝，可光野看到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开始喊：“妈妈，我是光野，我是光野啊，你的好女儿！”黎梦蓝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煌等不及已经开始往前游，他太想念那个怀抱了。黎梦蓝看见这个小人，眼神竟变得柔和，不再是一眼睛的冷漠。
就在快接近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哨声，黎梦蓝原本柔和的眼睛瞬时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煌毫无察觉，还在奋力朝妈妈游去。骑兵紧紧盯着煌的蓝瞳，双手举过头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开始左右摆动。
伤心中的光野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叫住煌，让他往回游，可煌哪还听得见姐姐的声音，他一心去找妈妈。就在这时，光野发现四周的骑兵伴随着黎梦蓝的怪异动作开始往这边聚集。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发现了煌的蓝瞳。
“煌，往回走！妈妈不认得我们！”光野一边大喊一边去追煌。突然听得后面一声巨响，是船体的最后一部分正在被大鱼吞噬，光野一把抓住煌，骑兵扑了个空。
四周全是骑兵，到底怎么办？光野心一横，拉着煌就往回走，骑兵还在追，俩人轻轻一跃，游进了之前藏身的地方，抬头一看，空间内几乎充满了水，只有左上角一点地方还是空的，那个人竟然还没死，扒着突起，头探出水面大口呼吸。
“你们是鬼啊！外面都是些什么东西？”那男人的世界观可能已经崩塌了，他朝着水下的俩人疯狂大叫着。
“别废话了，一会儿我们躲进大鱼肚子里。”光野低声道。
那人一听，似乎有些心灰意冷，说道：“不知道你们是何许人也，也从未听过你们的口音，我怕是要死在这海中了，如果你们遇见一个叫夏昼的人，告诉他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件事情，的确是我错了。”
说完，他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手慢慢松开，沉入了暗暮的海里。
“错了？需要寻死谢罪么？”光野呆呆看着下沉的男人。
“这人真奇怪。”煌说道。
“是啊，好奇怪。”她紧篡男人下沉时塞在她手里的一个罐子。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伤感。
不过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大鱼已经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下这最后一块残骸，姐弟俩随着残骸被吸进了鱼肚子。
此时海里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包括那个男人的尸体，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至少，离妈妈更近了吧，光野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