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有个约定》一枝春来

10、答案

　　细雨持续不断开始的下着。
　　两人站在雨中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朝着路边商店走去。
　　过了十一点一般杂货店都关门了，陈辛只能和周随一块儿站在屋檐下，背靠门上。
　　周随突然笑了笑：“是吗?我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
　　陈辛“啧”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说不清的感觉，有的时候感觉你在怜悯他，有的时候感觉……”他稍作停顿后说，“感觉你在心疼他。”
　　这句话有点儿没头没脑，从本质上来说怜悯和心疼是不一样的，但是周随却感受不到它们的不同。
　　“我不知道他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有时候感觉你和他就好像真的不认识，可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吧，你和他好像注定一开始就认识。”陈辛说。
　　“就像上次吃饭，他出门后你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那个时候就感觉你们认识了好久。”
　　周随没立刻接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屋檐上的水珠打在草叶上滴答一声轻响。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和他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周随突然开口说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了，高中在同一所学校，毕业后分道扬镳很少见面，再后来又巧妙见面，他好像一直存在我的生活中，又好像只是路过。”
　　“我和他身体里明明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而他要被人骂做小.三的孩子，我就是周家小少爷。”
　　“我自己都说不出来该不该讨厌他吧，我十三岁时母亲去世，从本质上讲是受不了父亲出轨自杀，但我觉得她矫情。”
　　“至少我父亲给了她该有的一切，除了爱。”

　　那时候他只知道自从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来了之后母亲就变的很奇怪，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有的时候她会发一些小脾气，没有指定性和针对性。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年后终于发生了改变。
　　那天还是下着雨，和他第一次见到那个陌生女人和男孩儿的天气很像。
　　他躲在门后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你闭嘴——！”女人的尖叫声盖过了雨打在青砖上的啪啪声。
　　男人无动于衷的站在床边抽烟。
　　“你闹够了没有?”他冷着语气质问。
　　女人气愤的摔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然后跪坐在地上大哭。
　　然而嘶声裂肺的嚎哭并没有打动男人半分。
　　闪电劈过的瞬间周随瞳孔和身体同时缩了缩。
　　“哗啦”的窗户破碎声伴随着雷声响彻整栋别墅。
　　“妈！”他大叫着冲过去，却只看见了女人洁白的衣裙从窗户翻了出去。
　　“咚”的一声，然后只剩下了雨声。
　　男人神色不动，只是皱了皱眉，接着掐了烟去够周随的手。
　　“听话。”他走到小男孩儿的背后捂住他的眼睛，然后伏在他耳边说道。

　　“是吗?”陈辛听完后神色黯淡，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无所作为了。
　　他遇见周随是在那件事发生后一年。
　　而最爱他的妈妈刚刚离世，相对周随母亲的“轰烈”他妈妈就死的很普通了。
　　家族遗传病这种东西也无能为力，但直到他妈妈最后闭眼的一刻她都是幸福的。
　　一代歌后三十二岁不幸离世的热搜持续了两天，人们或许惋惜悲痛，但不会永远铭记那一刻，真正悲痛的只有他们这些有着刻在DNA里的情感的人。
　　那时候他刚升高中，在学校留宿，每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然后总有人给他带些小玩意儿。
　　他每次都冷着脸说是小孩子才会玩，却次次都会接受。
　　直后来那个人也走了，而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难过而睡不着觉的人了。

　　拍戏进程被耽误了，谁也没想到细雨会变成瓢泼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户外的好多镜头根本不能拍摄。
　　不过陈辉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火锅店。
　　“要我说啊，就用第一个镜头，后面的重拍了再剪一块儿就行。”摄影大叔腆着肚子说道。
　　陈辉翘着二郎腿抖了抖烟灰，没说什么。
　　他已经沉默半个小时了。
　　就一个话题——厕所那个镜头到底是采用原来的还是再后补一个。
　　当事人陆和并没有参与话题，一直低着头烫菜，夹菜，吃菜。
　　“原来的吧，看着真实一些，重拍一段太费时间了。”
　　“我也觉得，我看了看，觉得挺好的。”
　　虽然原来的本就是真实感觉，但是大家好像都不知道，只觉得陆和入戏深，演的好。
　　“是吗?还是重拍一段吧。”陈辉一根烟烧到了尽头，终于开口了。
　　陆和夹菜的动作一顿，不由的开始冒汗。
　　他手肘一抖，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酒杯。
　　他旁边本来坐着一个中年大叔，结果去厕所了，这会儿没人。
　　酒水顺着桌沿开始往椅子上滴。
　　周随刚好就隔一个位子，一眼就瞥见了全部。
　　他皱了皱眉，看着陆和抽纸擦椅子，顺嘴问道：“你没事吧?”
　　那语气不平不淡，听不出关心，给人感觉就是上司对手下的问候。
　　陆和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擦完椅子后便把纸攥在手里，然后垂落到胯侧。
　　这举动其实很奇怪，但是足够小，并没有引起注意。
　　虽然是这样，周随还是留了个神，看到他握紧的拳头不由的一愣。
　　接着他看到陆和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和那天拍厕所那个镜头时很像。
　　他不知道陆和到底在畏惧什么。
　　读高中那会儿他听过传言，那几天传的沸沸扬扬，只要有耳朵都会听见，但是没过一周就被学校压下去了，他后来都没在意。
　　但是那天看到那个满身假血的演员跑过来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高中那时候的事。
　　他当时就读的班级和陆和隔了一层楼，消息虽然听的差不多，但没亲眼目睹，也不知道真真假假。
　　反正就是你传一句我传一句。
　　学校为了名声极力打压消息，哦，他们称的谣言，据说给于同伟家补了一大笔钱，魏常宏开除也没明面上说。
　　但有心人猜的都八九不离十。

　　周随不由“啧”了一声。
　　陆和坐的位置刚好在灯光底下，此时他垂着眸子发呆，昏黄的灯辉打在他身上，就好像他坐在黄昏下，浑身散发着落寞。
　　“就用原来的吧，再拍一段麻烦。”周随突然说道。

　　在场的都不由愣了神。
　　说实话，了解周随的都知道，他在追求完美这方面比陈辉还苛刻，所以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意见，毕竟都以为他肯定重拍。
　　现在他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不用重拍简直比陈辉说戒烟还吓人。
　　陈辉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也不急着反驳他，就是看着。
　　“行吧。”几秒后他咂了咂嘴，同意了。
　　所有人的脸上瞬间都刻上了三个问号，。
　　——怀疑这火锅有毒。
　　震惊的当然也有陆和，不过他倒不是为不用重拍震惊，而是因为周随会帮他说话。
　　他暂时理解为是帮他说话。
　　说不定周随发现了他的内心想法。
　　他抬头朝着旁边看过去，刚好周随余光也瞥了过来，不是很明显的看了看陆和的表情。
　　那张幼稚的脸上是藏不住表情的，震惊和欣喜就差刻在脸上了。
　　其实有点儿可爱不是吗?他想。

　　陆和一点儿没发现周随也在看他，就一直盯着那张脸看，一边看一边惊喜。
　　心里跟装着一只小鹿一样，跳的都想离家出走了。

　　聚餐结束时将近十点了，外面的大雨可能觉得累，暂缓了一会儿。
　　“你们都打算怎么回去?”
　　“打车呗，都喝酒了开什么车?”
　　“我老公来接。”
　　“哕~好肉麻，我老公来接~”
　　“哈哈哈……”
　　一群人跟大学刚毕业的青少年一样堵在店门口互损。
　　陆和没怎么喝酒，头脑清晰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逗笑。
　　其实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好受，至少他不会觉得自己孤单。
　　“怎么回去?”陈辉突然问他。
　　“啊?”陆和愣了愣。
　　“你没带伞吧，这儿打不到车，得往前走一段路。”陈辉说。
　　他来的时候是和剧组里的人一起，当时没伞就和一个大叔一起撑了过来，现在大伙计划着散会，也就没大叔撑伞了。
　　“我送他吧，刚好顺路。”本来还站在那边人群扎里的周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过去来，正好插进去一句话。
　　“什么?什么顺路?我怎么……”不知道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周随已经撑开伞了。
　　“明天见！”他一把拽过陆和，回头冲一脸疑惑的陈辉说道。
　　陈辉嘴张一半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陈辉：……

　　索性周随没喝酒。
　　他好像不怎么在聚餐上喝酒，拍摄一个月来大家也聚了不少次餐，但除了上次和陈辛他们一块儿吃饭喝过一次酒，陆和就没再见过他喝酒了。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开上大道。
　　副驾驶座上的陆和侧着头靠在窗户上，看着雨珠溅到玻璃上，听着舒适的轻音乐。
　　“回家还是去公司?”周随瞥了他一眼，说道。
　　陆和没动，说：“回家，银姐和小张都不在公司，我去了也没事。”
　　周随淡淡“嗯”了一声，加快了车速。

　　车停在了小巷进口处，周随把伞递给了陆和：“早点儿休息。”
　　陆和说了声“谢谢”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周随犹豫了一下，开始一手解一手摸夹层里的伞，“咔嗒”一声，他愣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他想。
　　巷子里早没了人的身影，只有昏暗的路灯因为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
　　他捂住脸叹了一口气，然后系上安全带倒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