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远还生》北野人

4、第四章

　　第四章仇殇（一）

　　办完入住手续进入酒店房间的明亦，显得体力不支，好像走近这个太熟悉的地方，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身的力气。
　　诗默，诗默，诗默。
　　他轻声的念着她的名字，像是最恐怖的咒语，每念一句都会抽动他的心脏。
　　电话铃声响起。
　　本能的想要挂掉电话，一看是曹教授。
　　“老师。”
　　“明亦，到了吧？”电话那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嗯，已经住下了。”
　　“好，你先休息会，晚上他们大学做东，办了个联谊酒宴，这次讲座说白了就是一场交流会，都是一些过去的校友和社会名流为了T大学的名号报的总裁培训班，你到时间给他们随便讲讲就行，主要的是今天晚上的宴会，你一定得来。”
　　明亦迟疑了一会，半响。
　　“我可以不去吗？老师，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什么话！现在不是在学校了，把小孩子脾气收起来，今晚你必须到，听到没有？”教授的口气有些不忿。
　　“.....嗯，那您好歹先把地址告诉我。”明亦难得有幽默的时候。
　　“老糊涂了，胜地江景公馆，到时间你到了之后会有人领你上去，晚上见。”
　　“嗯，晚上见。”
　　挂掉电话，明亦把手机扔在一边，看见手机上好几个未接。
　　明母。
　　正犹豫要不要按回拨，电话响起。
　　“到了吗？”电话中明母的声音有些憔悴。
　　“嗯，到了，已经住下了。”
　　“不回来吗？”
　　“今天晚上有个应酬，再说吧。”
　　“嗯，你还是抽空回来吧。”
　　“知道了。”
　　挂掉电话，明亦明显的感觉脑袋疼的快炸掉，揉了揉，从餐车拿出一瓶红酒，走到窗前自酌自饮。
　　诗默，我后悔了。
　　我不应该再靠近这座满是你的城市。
　　（二）
　　夜晚的北仑显得非常繁华，一切的喧嚣隐藏在黑夜里。明亦萧条的背影走在拥挤的人流中。对这个地方，他熟悉到麻木，就算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能轻松找到。
　　走了几步，犹豫了会，拦下一辆出租远去。
　　胜地江景公馆，北仑名流趋之若鹜的社交胜地。任何官方性质的宴会通常会在这里举行，这也成为了北仑一道属于富豪们的风景线。
　　明亦到达酒店门口，已经是晚上八点，刚走进大堂，就有几名正装男子走上前迎接。
　　“明老师，请跟我来。”
　　明亦点头，在来人的带领下走进电梯。刚走进包间，几名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起身迎接。
　　“哎呀明老师，这是终于能见到本尊了！”
　　明亦看见曹教授。
　　“老师。”
　　曹教授深谙他的脾性，旁人也不见怪，算是给老教授面子。
　　“来，明亦，我给你介绍。”曹教授扶着明亦后背，一一给他指认。
　　酒过三巡，明亦坐在席间，表情淡漠。
　　“早就从坊间听闻明老师的大名，听说明老师生性冷淡，从不为五斗米折腰，今天见到本尊，的确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明亦自然不为所动，抬眼看见对方，是个女人。
　　江如笙。
　　“我只是个写东西的。”
　　“来，明亦，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青年才俊，江如笙。年纪轻轻就成为向阳媒体头号人物，一直稳坐北仑主流报刊第一把交椅。人长的美，而且我想和你应该有很多志趣相投的地方。”
　　曹教授帮忙打着圆场，说出的话其含义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曹教授，我和明老师之前就认识了。”江如笙望着明亦，饶有意味的说。
　　众人皆忍俊不禁，望向明亦。
　　“是的，今天在飞机上，有幸见到江小姐。”明亦见招拆招，防的滴水不漏。
　　“明老师可是下飞机就把我给晾在一边，任我在身后喊了几声都没回头，最后可是把我扔在路边自己走掉了。”
　　“我认为男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如果随便就和一个陌生女人交谈甚欢，那恐怕现在江小姐就该在诸位面前批判我了。”
　　众人大笑，曹教授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人的过招，半响，不急不忙的打着圆场。
　　“这不还有个舞会吗？明亦，你得邀请江小姐跳一支舞，当做赔罪。”
　　明亦闻言，没有作声。众人举杯对饮，高谈阔论。
　　舞会。
　　明亦很少参加诸如此类的社交舞会，只能强打精神应付。江如笙盯着眼前的男人，在飞机上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她就一眼认出了他。
　　明亦，他身上的气味，让她着迷。
　　“我觉着你一直都有心事。”江如笙半抚在明亦的耳边，轻声说道。
　　“江小姐，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给别人当做睡前故事的。”明亦淡淡的说完话，在舞池里和每一位男士一样挽着女伴的腰肢跳着相同的舞步。
　　“你让我很好奇。”
　　“可是好奇会害死人。”
　　“那就让我死掉好了。”
　　明亦蹙眉。
　　“江小姐，我不明白你的话，今晚我累了，到此为止。”
　　松开手，明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怔在原地。
　　她。
　　那个折磨了他六年的梦魇，那个让明亦冷静的性格无法平静，那个无数次深夜逼得他只得依靠酒精麻痹神经的女人，诗默，此时此刻距离他不足十米。
　　江如笙追上来，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明亦紧紧盯着诗默，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原地蒸发。他试图从身体里挤出一些力气让他可以支撑着走到她的面前，却发现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诗默和往常一样来这家酒店弹琴，一身黑色的素装，像一只黑天鹅。在明亦的眼中，是那么恶毒，那么不可一世。
　　不要自欺欺人了，明亦，你根本无法恨她。
　　2006年。
　　诗默收到了一封情书，匿名的。好奇心太重的她拆开阅读，却被明亦撞个正着。
　　如同老鼠撞见猫一般，诗默慌不择路把情书扔在了地上。
　　明亦捡起情书，读完脸色就变得铁青。
　　看向她，她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他。
　　良久，她从指缝里偷看，他已经不在了。
　　因为这件事，诗默哭了很久，主动找明亦认错，都是被他臭脸对待。
　　直到元旦晚会，明亦没有节目，被学生会文艺部部长某某整了，在舞台上当着全校的面先斩后奏，给他报了一个流行独唱。
　　当时学校的观念很封建，不允许学生唱流行歌曲，而明亦的性格从来是不怕任何条例。
　　诗默坐在距离明亦不远的地方，那天她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在听到某某处心积虑的挑衅时，焦急的盯着明亦。
　　明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拿着一把吉他，大步走上舞台，随意的坐在舞台一角，望着她。
　　陈文带头替明亦造势，一时间掌声，呐喊声，奚落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明亦一直静静望着诗默，惹的很多人都回头望她。
　　良久，奚落声盖过了掌声，明亦不急不缓，从容的抱起吉他，自弹自唱，《黑色毛衣》。
　　一件黑色毛衣
　　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忘记我还爱你
　　你不用在意
　　流泪也只想刚好合意
　　我早已呆在谷底
　　我知道不能再留住你
　　也知道不能没有孤寂
　　感谢你让我拥有缺点的美丽
　　...............
　　吉他声盖过所有的呱噪，明亦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句一句唱出歌词，诗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涌出。
　　明亦，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在我的生命里肆虐了多少年？
　　整个舞池响着那首诗默的《忧伤》，她望向琴谱，眼神空洞，漆黑的钢琴像是黑色的漩涡，把她所有的思绪抽离。
　　明亦，我已经学会了这首曲子，可是，你在哪里？
　　一曲结束，诗默合上钢琴起身，转身的刹那，瞳孔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
　　明亦。
　　她剧烈的颤抖着身躯，感觉呼吸变得那么急促，吸进肺腑的空气明显变得稀薄。
　　当年学校最重大的一个事件，就是在明亦一曲结束走回座位时，诗默像发了疯一样冲进他的怀里，死活都不放开。最后，明亦放弃了挣扎，把吉他扔在一边，抱着她，吻了她。
　　那是他和她的初吻，属于对方。
　　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胆量往前多走半步，似乎再往前多走一寸，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江如笙望见诗默，聪慧如她，自然心知肚明。
　　“明亦，大家都等着我们呢。”江如笙挽住他的胳膊，语调嗔怪。
　　明亦无声，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诗默，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诗默看见江如笙挽着他的胳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踉跄的退后几步，低着脑袋狼狈的跑开。
　　不许走！我没有允许你走！
　　明亦几欲爆炸，睁着眼睛看着她再一次从自己的眼前跑开，正要走上前，却不受控制的被江如笙捧住脸，狠狠的吻了下去。
　　诗默半路回头，这是她的习惯，结果看见怒睁着眼睛望向自己的明亦和江如笙深情霸道的一吻，像躲避世界末日一般狼狈的跑开。
　　她知道，从此以后在彼此的生命里，等待，变成了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