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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涉江湖 ...

  •   吴奉坚尤记得临别时的情景,骊妃说话时是笑着的,眼中却流转着莫名的哀伤。
      “坚儿,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如这宫廷一般。普通人趋人以利,聪明人趋人以欲,为达目的应不择手段。此番计划是否能成功,关系重大,你需全力而为,不仅是终人所托之事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为了天下大计。”
      “儿臣明白。”
      “坚儿,你是娘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娘一直陪在你身边,如今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娘照顾,要格外谨慎小心,毕竟,毕竟你不是……唉……”骊妃轻轻地叹息着,“如果当初娘没有做那个决定,你或许不必活得这样辛苦,至少可以像瑛儿那样……你会否怪娘太狠心太自私?”
      “儿臣从没这样想过。”每当谈到这个话题他都如是回答,他不愿多想,他只需面对,而且他知道这样回答会让母亲获得安慰,“母妃,儿臣不在的时候您也要小心啊。”
      “有瑛儿在呢。”骊妃的手抚上吴奉坚的脸庞,亲昵的慈爱的温柔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没有再说话。
      母亲好像是第一次如此依依不舍的样子,尽管吴奉坚面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感觉丝丝暖意流窜,久久难忘。
      吴奉坚是微服出宫的,一共带了随从六人,他自己坐车,随从骑马。一行都是骊妃多年来培养的亲信党羽。不过南行数日后,马车里坐的已经是一名替身,吴奉坚本人则一身轻装,独自一人去了东越南部重镇尚佳城。
      尚佳城在湄水之滨,湄水流域自古便是东越最富庶的鱼米之乡,尚佳城也因此繁华不亚于都城。除了往来的商旅,三教九流常常会聚于此,酒馆赌场遍布城中自不必说,青楼妓院林立竟是比客栈还多。多少风流才子江湖儿女在此挥洒千金,图个逍遥快活。南来北往的客人,自然带来了各地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国上下朝野动向、武林风波、奇闻轶事应有尽有。
      吴奉坚此去尚佳城是为了江湖事,却是被雨雪阻在了途中张家渡。
      鬼祭过后便是隆冬,东越南部时时也会下雪,只是这边气候相对北部温暖,雪还未落就化成了雨,湿淋淋的不冻人,却使得道路泥泞河水上雾气蒙蒙不便交通。张家渡在湄水北岸,此处渡河再南行一日便可到尚佳城。
      张家渡并非官道上的大渡口,平时过往的行人也不太多,所以只有一家不大的客栈。吴奉坚看看天气,这雨雪正下得紧,估计今日是绝对没有船过河了,就决定先在客栈住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吴奉坚来得早,尚有空房,他要下一间却并未回房休息,而是留在楼下大堂,点了一壶酒几样小菜,找了个角落自斟自饮,顺便听听其他的客人们聊天。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批客人,估计都是被雨雪阻在路上的。中午过后,大堂里竟是坐满了人。其实遇到这样的天气,客人们也无事可做,除了回房倒头闷睡,就只有在大堂里自己说话,听人说话,解解闷。
      这时店门一开,呼啦啦一气儿进来十几个大汉,为首的是个干瘦的老人,一张脸上皱纹如刀切石刻,满头的花白头发,可精神头十足,也就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年纪。其余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他们衣着打扮并不招摇,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都是惯走江湖的练家子。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同样的包袱,无论形状大小甚至包袱皮的布料都是毫无分别的。
      店家似是与那伙人相熟,忙着招呼,暗想这趟镖居然由陈老爷子亲自出马,一定非同小可。他是省事的人,也不多问,只暗暗算计这近五年来还是头一次看这老头亲自出马,可见镖货之重,这么想着也就自己忙活自己的去了。
      陈老爷子的人满满地坐在这大堂里,他们也都饿了,但挺有规矩,不见像别的桌上一声声地催着上东西。
      这时外面的雨雪越发没紧没慢地下个不停,天色也暗了,有好一会儿工夫,才听见又有人牵着马骂咧咧地走到门前。店家忙迎出去系马,只听得外边那人说话声音尖尖的,口气里趾高气扬,一掀帘进来,原来是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穿一身绸裤褂家人模样的汉子。只见他神气骄躁,往店里面扫了一遍,便露出一脸不屑。及看到镖局那桌,楞了楞,却似认识,抬手冲那为首的老者做揖道:“东越第一镖陈老爷子,您也在呀?可真是巧了。”
      那边陈老爷子微欠了欠身,答道:“赵管家也出来公干?没在家侍候你们赵老爷子?”
      赵管家脸上皮笑肉不笑:“没办法啊,身不由己。在下也不过是个打杂跑腿的,主子差遣说东不敢往西去。”
      吴奉坚这时听到有人低声议论。东越第一镖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凡镖局局主陈老爷子接下的生意,没有失过手的。而这个赵管家并非真正的管家,只是个管事的下人,陈老爷子那是故意高抬他。因为这个赵管家是东越武林世家神刀赵家的人。北束国有感天门,被尊为天下武学正宗,以剑术见长。而东越的神刀赵家却另辟蹊径,传说曾得仙人指点,开创了刀法一脉的鼎盛。
      吴奉坚知道东越建国时,本想拉拢神刀赵家为朝廷效力,代朝廷出面统领江湖势力,却被赵家婉言谢绝。朝廷虽然表面上不再计较,却是一直对神刀赵家以及江湖势力颇为忌讳。闲散武人行侠仗义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还是百姓之福,但若这批高手被有心人凝聚起来与朝廷作对,力量就异乎寻常的恐怖了。依据骊妃的消息网密报,这些年来,神刀赵家似乎正在暗中收买拉拢武林中人,居心叵测啊。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马铃声,悠忽前后,夹杂在风雨里,奔走不止,由远及近。吴奉坚凝神细听,发觉只听得清马儿发出的声响,马上坐着的那些人却个个呼吸绵长,一路飞驰气息不乱,想来都是高手。
      那赵管家听到马铃声到了近前,便急忙起身迎到店外。
      隔着窗子吴奉坚看到马队到了地方立刻分开,排成两列,一边六人共十二个黑衣人夹道站着,人人都整顿衣帽,下马提缰,静静地站在外面恭候正主。
      风雨交加,夜色临近,众人只听见悦耳的声音道:“大家辛苦了。”然后便见店门大开,赵管家引着一位年轻的公子走进大堂。
      “卫公子请。”赵管家毕恭毕敬道。
      吴奉坚心中一动:难道此人便是卫断云卫公子?卫断云曾经只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自从三年前投入神刀赵家,才显露出过人的身手和智慧,平叛乱诛逆贼为赵家做了几件大事,名气日盛,深得赵老爷子宠信纳为入室弟子。甚至还有人传闻,说卫断云其实就是赵老爷子的私生子。赵老爷子现有两位公子,长子赵齐风,次子赵齐雨,论武功名声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一个卫断云,简直是如虎添翼。
      卫公子扫过店内众人,面上含笑,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着衣素淡,只领口袖口处略添花饰,精工刺绣,淡雅绝伦。他从泥泞雨水中行来,衣摆之上却不沾半点泥水,可见轻功不一般。这样俊雅的人,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深沉似水,像是结着一层冰,寒光内敛。
      卫公子向陈老爷子点头致敬,口里却淡淡道:“陈老爷子,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卫某就不兜圈子了。我家老爷子让晚辈从您这里取回一样东西,东西拿到,晚辈恭送陈老爷子渡河。您若是不肯通融,那晚辈就只好得罪了。”
      居然是明目张胆地劫镖?不仅使在场众人一惊,就连吴奉坚也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按道理来说神刀赵家和东越第一镖都是江湖上有名声有地位的势力,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什么大过节,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赵家的人公然做出如此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情?难道陈老爷子这次保的镖有什么名堂?
      陈老爷子“咦”了一声,缓缓站起,抱拳道:“卫公子,这是玩笑吗?”
      卫公子摇摇头。
      陈老爷子面色一紧:“那卫公子是欺老朽无用了?”他最后几字说得极慢,字与字之间呼吸也放得愈来愈慢,让人越觉得他话中份量之重。座中高手听到他说话的气息一变,也就明白陈老爷子已运起了内功,显然准备一战。
      然而他又吁了长长一口气,叹道:“卫公子,这是我老朽走的最后一趟镖,镖送到后我也就回乡下养老了。卫公子若没有什么太大的过不去,就放过老朽这一回如何?”这话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就变得身定神止,分明已调好内息,到了临战状态。他是深知卫公子为人才会这么做。卫公子既然话已出口,这事看来势必不能就此罢手了。
      卫公子却一脸镇定,假情道:“真是老爷子最后一次走镖吗?”
      陈老爷子点点头。
      卫公子叹道:“那可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晚辈要的那样东西本来就是神刀赵家的,您若是不明究理咱们还可商量,若是执意不肯通融,晚辈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卫公子说动手就动手,身子一晃,就向陈老爷子攻去。陈老爷子吐了一口气,一掌就平平实实地递出来,他这一招既出,座中懂行的人不由就叫了一声好!这一招沉稳凝重,更难得的是给双方都留了不小的余地,看来陈老爷子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愿意得罪赵家的人。
      却见卫公子轻松避过,笑道:“陈老爷子,不是小可冒昧,实是若不动手,以陈老爷子的盛名,卫某再怎么说,那样东西也不会凭白让我拿走,咱们赌一赌如何?”
      陈老爷子沉声道:“赌什么?镖货是别人的,可不是我的,老朽做不了主。”
      姜是老的辣,陈老爷子此言之意无非是凭你卫公子天大本事,地大高手,就算胜了我,但沾了这镖,天上地下,镖货的正主也就跟你耗上了。
      卫公子担心的似乎也就是这个,只听他笑道:“说的也是。这趟镖的收主确实是南边的那位英雄吗?”
      南边的那位英雄?吴奉坚略一寻思,便想到一个人。莫非是他?这趟镖货到底是什么,怎会同时惹上江湖中这两大势力?
      陈老爷子点点头,神色复杂道:“卫公子,您讲得不错。请您不看在老朽的面子上也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再说神刀赵家声明显赫,人才济济富甲一方,应该看不上这点金银珠宝。”
      卫公子却道:“并非谋财。事到如今,卫某必须要把事情讲明。也请在场的众位英雄做个见证,日后莫说是我们神刀赵家欺负人。”他顿了一下,理了理思路,“陈老爷子您可清楚这趟镖保的是什么东西?”
      “雇主所托之物封存在匣中,老朽只管安全送到,无权过问是什么东西。”
      卫公子朗声道:“那匣中所藏之物是一卷书册《拂袖神功》。”
      吴奉坚心中惊疑,越发觉得事情蹊跷。在他看来,那匣中放什么都有可能,却绝对不会是《拂袖神功》。这本书册自从离开神官庙后,吴奉坚一直都是将其贴身秘藏,怎会落在他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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