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米丝她富

7、浮现

　　时间转眼一过两周。而自从那一晚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上穆筱，李云桥也出现得很少很少。穆筱不经意间向郑云味问起，他不甚在意地说“应该是有事吧，他一直这样，忙一阵闲一阵的”。
　　不过穆筱也不是那般坐以待毙之辈，她托哥哥穆成暗中查了那晚来找她的人和李云桥。最终得到的结果是，老徐那天晚上本来约了买家，那买家买卖不成后一直打听着手链的下落，也不知怎么的，就打听出这手链在穆筱身上，这也就有了那晚雨中的那场肉搏战。
　　而李云桥......竟然什么也查不出来。
　　穆筱暗自留了个心眼。这李云桥身手极好，车窗户还专门改良加固过，战斗嗅觉也敏锐，绝对不是平常人。
　　幸好他最近都不常出现了，省得看着心烦。

　　凌晨３：００。
　　医院。
　　被光照得亮堂堂的走廊上，白得几近炫目。苏烟坐在急救室门外，低着头。她裹了一件厚外套，但是好像还是在发抖。
　　穆筱瞟了一眼她的睡衣裤脚，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轻轻坐到她旁边。
　　“怎么了？我已经交过钱了。”
　　“今天谢谢你了，钱我会尽快还的。”苏烟朝她笑笑，穆筱果然看到了她略微发红的眼眶。
　　“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
　　“他平时挺忙的。”
　　穆筱坐在苏烟旁边，不作声。医院的天花板很整洁，也很死寂，不知道角落里有没有小蜘蛛在织网呢？
　　“在里面的是我妈，脑子里面有颗肿瘤。”苏烟开口，“今天突然恶化了。”
　　穆筱愣了愣：“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给你个交代呀，你不能借钱借的不明不白吧。”
　　“其实你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吧，没关系。”穆筱靠着椅背，缓缓地。
　　苏烟偏头看她，良久，长叹一声：“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活得这么豪迈洒脱，就好像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钱都是她哥给的，确实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穆筱暗暗想，面上不作声。
　　“你不打算回去吗？这个手术可能要等很久。”
　　“你说呢？”穆筱歪头看一眼，正好对上苏烟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顺势冲她眨了眨。
　　苏烟一愣，然后像是忍不住似的笑了两下。笑着笑着，却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涌出来，转而又渐渐压抑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穆筱俯身过去，拍拍她的背。

　　这段时间袭坊总喜欢飘点小雨，稍微大一点就妨事，总得在身边备把伞，搞得人怪烦躁的。
　　李云桥把烟头捻了，推开车门去卸货。
　　“云桥，好久没见了，谢谢你啊这次又帮我运货。”伟婶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扇着扇子，看到李云桥来了十分热情地招呼。
　　“顺路，不妨事。”
　　“上次看见你都是几个星期之前了吧，那小姑娘的事谢谢你了啊。”
　　李云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不经意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伟婶，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贪小便宜，口碑有了生意才能做得好。”
　　“哎哟外地来的小姑娘嘛，谁知道还有没有下回来。再说下回来了也不一定记得我这个老阿姨撒。”伟婶是四川来的，说话总是不经意地带点四川方言的尾音。
　　“别小看现在的年轻小姑娘，有些厉害着呢。”李云桥脑子里不知怎么地想起那天车里穆筱恶狠狠地对着他的那一幕。气焰倒是有些厉害......不过她也不算年轻了吧......
　　伟婶听了这话像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对着李云桥道：“刚才店里进来了个年轻小姑娘，懂行的，眼光毒辣的很。”
　　李云桥应了一声，抬步走进去：“小伟在哪，我今晚想找他喝点——”
　　看到店里那年轻小姑娘的时候，李云桥站定，没说话了。
　　喧闹的街隔了一层，蒙蒙的，李云桥压根没听到小伟吼的“我在里面算账，云桥哥你等一会”，只是非常专注地把苏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
　　苏烟穿了白体恤和短裤，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涂了一点唇彩，看起来干净又清纯。
　　“什么时候回来这边的？”李云桥眯了眯眼。
　　“有段时间了。”苏烟的嗓音有些清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李云桥点了点头，转身兀自离开。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李云桥定住，低声道：“不怕龙二看见？”
　　“......我跟他掰了。”
　　李云桥挑了挑眉，想说点什么似乎又忽然卡住：“......吃饭就不必了吧，我们不太熟，也没什么好聊的。”
　　“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想要我做点什么？现在我可以做了。”
　　“什么叫现在可以做了？”
　　苏烟顿了一下：“意思就是我跟龙二掰了，他管不了我了。”
　　李云桥暧昧地笑了一声：“我问的是，什么叫现在可以‘做’了。”重音在做字上。
　　苏烟反应了几秒，脸涨得通红：“下流。”
　　李云桥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还行。我不嫌弃。你不是要报答我吗？行啊，陪我一个月。这也不多吧，毕竟你陪了龙二六年，难不成差我这一个月？”
　　苏烟咬牙看着他。
　　李云桥几乎是笑出声来：“不是苏烟，你在我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在KTV你都能接受，我这个，应该还没触及你的底线吧？”
　　苏烟脑子一怔，鼻腔已经黏糊住了，但她咬住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次是妈妈病情突然恶化，她去找龙二。结果龙二那天黄了一单生意，心情不是很好，说要跟她来一把刺激的。
　　苏烟梗着脖子,突然缓慢地点点头。
　　李云桥放在裤兜里的手暗自攥紧：“答应了？”
　　“......是。”
　　李云桥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脸上暧昧的笑容消失，突然冷冷地说：“你不在意我还嫌脏呢，走吧。”
　　没成想，苏烟像是料到了这个反应似的，很快地说：“我求你。”
　　“......求我？”
　　“求你让我陪你一个月，然后我会回老家，你再也见不着我。从此我们俩的事一笔勾销。”
　　“想得倒便宜。我这一条腿呢，还有一条人命，你那不存在的贞洁，值吗。”
　　“我.....我会把你伺候得很好。”
　　李云桥咬牙，脸黑得几乎是马上要滴出墨来。
　　苏烟不敢抬头看他，惶惶然地，突然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了。她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龙二高高在上的脸。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仰视着龙二，麻木地，灵魂仿佛出了窍。
　　“行了苏烟，你走吧，我不会让你做任何补偿的事。”李云桥面无表情，“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联系。”
　　“求你。”
　　冷哼：“求人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两人陷入了僵局，苏烟浑身都发抖。她想到了就算自己再卑微李云桥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事实，可是还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那种仿佛走在大街上没穿衣服的耻辱感。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突然带上了一抹挑衅的笑意：“......你知道我心里不好过还不让我弥补一点，让我良心难安，这不是为难我吗？还是你李云桥要为难女人了？”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意，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装腔作势。
　　李云桥盯她半晌，突然轻笑出声：“苏烟，你怎么越变越无赖了。”
　　“跟你学的。”
　　又是一声轻笑，李云桥走近，抬手，捏住苏烟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对你有情绪，实话。但如果我是你，说不定也会那么选择，毕竟当时的我确实是没钱。所以，我不会动你，就更不想跟你有过多交集。你心里不好过也只能不好过，我没办法。过几天你不是要走了吗？劝你忘记以前那档子事，我们俩就当不认识。”
　　苏烟盯着他，挥手把他的手打掉：“那好李先生，男女授受不亲，别随便摸不认识女生的下巴。”
　　李云桥不作声。
　　“我走了。”苏烟撂完这句话，快步离开了。
　　那在店门口吃完全程瓜的伟婶揶揄道：“我还以为你要亲上去呢。可以啊云桥，还跟小美女有故事呢。”
　　李云桥闷笑:“我故事多着呢，讲两天都讲不完。”
　　伟婶挺了挺胸脯：“得瑟啥呀，你伟婶年轻的时候风月也不少呢，你小子，吃过的盐还没有我走过的路多。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啊？方便说说吗？”
　　“没多大事，大孝女啊，在她心里她妈最大，为了她妈把我蹬了。”李云桥点了根烟，坐到伟婶旁边，望着街上。他没看苏烟离开的方向，顿了顿又喃喃道，
　　“连她自己也不要了......”这声音细碎地就像早晨的轻雾，没人够得着。
　　伟婶浑然没在意，喝了一口茶：“不是又是腿又是人命的吗，这还没多大事？”
　　李云桥闷笑两声：“这年头，人命算什么大事啊，钱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