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给月亮》木云南书

7、恭喜

　　【叶小姝手札：2015年12月05日，周五
　　暗恋大概就是明明心里已经像是火山喷发，可表面还是要装作云淡风轻。】

　　十二月份的江州，天气冷得让人直打颤，教室的窗户上因为室外的温差而显现的薄薄的雾气。
　　临近期末考试，每个班都在埋头苦读，走廊忽然响起的喧嚣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下雪了！”
　　叶允姝和沈盈同时抬起了头，望向对方的眼眸里带着雀跃，一个眼神便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出教室，走廊上因为那一声吼声涌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叶允姝站在走廊边上，扶着栏杆伸出一只手，雪花落在手心又因为她手掌的温度瞬间融化，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收回手，余光却看到楼下的少年，他裹着风霜阔步行走。距离太远，叶允姝看不清面容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形。
　　叶允姝垂眸抿了下嘴，在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后，转身回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叶允姝拿着数学老师划的几道重点题，去找顾屿讲解。
　　顾大班长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角落趴着睡觉的人身上，乱哄哄的教室里这一隅似乎格格不入。叶允姝看出顾屿是想坐在旁边，犹豫一瞬还是开口：“他在睡觉，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顾屿嗤笑没放在心上：“自习课睡什么觉，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班长放在眼里。”

　　讲题的过程中，叶允姝还在担心会把旁边的人吵醒，但发现他雷打不动后，便松了口气。

　　顾屿把题讲完，敲敲桌子问道：“听懂了吗？”
　　叶允姝实话实说，有些心虚地摇摇头。

　　“..........”顾屿哽住，欲言又止：“姑奶奶，第三遍了，不懂也该装懂了。”
　　“确实没懂……”叶允姝小声开口。

　　顾屿认命地点了点头，准备换一种解法时，身边一直在睡觉的人动了动。他挑眉，眼睛里透着小算计。

　　叶允姝手中的笔被突然伸出来的手抢走，她惊慌地抬头。旁边的人明显是被吵醒的，眉眼间带着不耐烦，只见他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辅助线，又写了几个公式，然后才开口：“别听他乱讲，用这种解法。”

　　他说完又继续趴下睡觉，但这次叶允姝看着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忽然明白，这是让他们两个赶快搞懂赶快走人。

　　龙飞凤舞的公式忽然让她眼前一亮，这道让顾屿讲了三遍的难题忽然好像不那么难了，再看顾大班长的解法，叶允姝越看越觉得有故意把题搞难的嫌疑。
　　她狐疑地朝顾屿投向目光，而顾屿因为计谋成功，眼里得意的神情还没有收敛。
　　事实真相一览无余。

　　被发现的顾屿，没有一丝心虚，同叶允姝分享：“看来我们班睡神才是天赋异禀，睡着觉都知道怎么写。”
　　“以后有不会的题多多请教他。”

　　叶允姝过河拆桥，题搞懂了，拿着本子回座位留下顾屿一个人面对睡神旁边的空气尴尬。
　　路过黑板旁时，她停下脚步，好奇心驱使她找到‘睡神杨冲’的排名，排在倒数，九门成绩也全都是十几二十。叶允姝有些疑惑，但也仅仅只是好奇，并没有想要一探究竟。

　　晚上放学，本来是叶允姝和沈盈的姐妹局，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陈釉和顾屿便也在其中。广播上播放着音乐，这个时间是沈盈的背单词时间，叶允姝总是利用这个时间写会儿英语试卷，就当是等人了。教室后排，两个联机打游戏的男生结束一局，见这边还没完，顾屿收起手机，走到沈盈桌子旁，大手盖着单词本。
　　吊儿郎当的语气和动作让沈盈不喜地皱眉：“单词什么时候不行啊，咱们快点去吃饭吧，小爷我要饿死了。”
　　沈盈心中不喜，但看了眼一直等她的叶允姝，纠结两下随后合上了单词本。

　　*
　　周五放学早，沈盈要去上小提琴课，剩下叶允姝一个人坐在教室里。
　　马上要期末考试，教室里剩下一半的人都在复习。叶允姝本想加入复习大军，奈何陈釉回班拿篮球时，苦口婆心地劝她要劳逸结合，要她跟着一起去操场看他们打球。
　　叶允姝没有思索，在听到他邀请的第一句时，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但还是矜持地听他把话说完，然后装作不情不愿地放下课本。

　　走到操场时，叶允姝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站在夕阳下的少年，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就像是电影画面的剪影，恰到好处的灯光和随风扬起的发丝，无数帧失败的场景才造就了这一帧震人心魄的名场面。

　　在距离几步路时，陈釉将篮球扔过去，唐祎琛伸手毫不费力地接过，随后仰手投入篮筐。

　　叶允姝坐在一旁，如果此刻有人与她对视，那他一定会发现她眼底的专注，和一览无余的情绪。
　　的确很专注，她真的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能光明正大望向他的时刻，甚至连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目光一直在唐祎琛身上，他的神色突变是叶允姝最先看到的，随后是朝她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的篮球。她惊吓地瞪大双眼，身体却僵硬不得动弹，然后看着篮球马上擦脸而过时被人打飞。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等陈釉着急地询问她有没有事时，叶允姝才堪堪回神。

　　陈釉盯着她几秒，确认真的没事后，侧头询问旁边的人。叶允姝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可看清是谁后，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见过这个女生，在那一次她和唐祎琛熟稔的交谈中，在学校里那些无端猜测的流言中。

　　发愣的几秒，离她们远一些的唐祎琛和顾屿也跑了过来，宽慰了几句，看她们没被吓到后，才回到场上继续打球。

　　叶允姝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在思索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是真的。

　　有些难过也很羡慕旁边的人。叶允姝遥不可及的起点，而她在比赛未开始时就已经站在了终点。

　　“那个……你认识刚才替我们挡球的男生吗？”
　　闻言叶允姝愣愣地点头，没想到这个女生会和她搭话。

　　“你好，我叫云瓷。”云瓷的欣喜和张扬毫不掩饰。
　　叶允姝也问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瓷往她身边凑，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眼底却是清亮：“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叶允姝不解，还是告诉了她。

　　“陈……釉……”云瓷望着篮球场的方向，念出这两个字。眼底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雀跃：“这个名字和我很配嘛！”

　　“？？”叶允姝终于明白刚才迷惑的点在哪。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云瓷给了一磅重击。

　　“怎么办，有点喜欢他。”云瓷脸上带着小女生的害羞和激动。

　　叶允姝这才反应过来那些流言蜚语全是假的。一瞬间乌云散开，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余光中忽然看到了云瓷的神情，叶允姝怔愣一瞬。女孩眼眸中的欣赏和悸动毫不掩饰，又或者她不屑于掩饰。
　　叶允姝觉得是后者，云瓷明媚到连喜欢都不用遮掩。

　　场上的几人中场休息时，云瓷在几人惊讶八卦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陈釉，把手里的水递给他：“我叫云瓷，刚才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

　　云瓷点点头，嘴角带着笑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陈釉接过水，拧开正准备喝，被她这个问题吓到不知所措，抬眸看了眼云瓷，又低头看着刚拧开的水，犹豫了一秒紧紧拧上。

　　叶允姝瞪大了双眼，更别提剩下的两个男生。顾屿正在喝水猛地被呛到。

　　“……没有。”陈釉没被当众问过这个问题。更何况云瓷眼中的情绪明显，他甚至觉得下一秒会从她嘴里说出‘我做你女朋友吧。’

　　陈釉瞥了眼叶允姝，可从她神情中只看到了惊讶没有其他情绪。他攥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云瓷自然不会当众表白，更不会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表白。她见好就收，转身对上三双齐刷刷八卦调侃的目光。云瓷轻咳一声，把嘴角的笑压下去。

　　叶允姝望着场上肆意打篮球的少年，一时有些羡慕云瓷的勇气。
　　她的喜欢大胆表达，甚至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而她自己……
　　老实说没有想过和喜欢的人诉说情谊根本不可能，可是却又再某一瞬间泄气。

　　想着再等等，等学习提升了，等成绩能与他匹敌了；等学会化妆穿上漂亮裙子；等某一刻的回头，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可是从未想过，表白是需要勇气的，它本就是一个再而衰，三而竭的事。
　　等待时机只会错过最好的时机，而往往最好的时机就是有勇气的那一刹那。
　　可这些，是叶允姝很久之后才懂的事。

　　现在的叶允姝不会去告白，贸然去和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告白只会让她想起那天放学他拒绝别人的目光，礼貌带着疏离。
　　这不是她想要的。

　　*
　　七点多钟几人从篮球场出来，云瓷不想这么快结束这一天，拉这一群人去学校门口的烧烤店。

　　叶允姝非常有眼色的把陈釉身边的位置留给云瓷，刚坐下就察觉身边的椅子被拉开还以为是顾屿，没成想抬头居然看到了唐祎琛。这才看到顾屿已经在陈釉的另一边坐下。

　　她深呼吸强忍着心跳，如同千万束烟花炸开。耳边是云瓷自然地同陈釉搭话，可她这么好的机会，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跑神的时间，手中的烤肉掉在衣服上，叶允姝倒吸一口气，急忙翻找口袋里的纸巾，却焦急找不到。

　　下一秒，干净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叶允姝抬眸，愣愣的接过：“谢谢。”

　　这个插曲吸引了云瓷的目光，也可能是她的搭话几次都被陈釉敷衍后丧失了兴趣。
　　“对了小姝，你和顾屿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那和唐祎琛怎么认识的？是看他们打篮球认识的吗？”
　　云瓷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能让身后的人听到。叶允姝面前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

　　这个简单的问题她却答不上来。
　　因为她和唐祎琛根本就不认识，直截了当地拆穿更让她尴尬难堪。

　　“不是，之前帮她讲过题。”

　　他的声音低沉，明明同耳边隔着一段距离，可叶允姝却像是烈火燎原。她下意识地转头——男生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烤焦的辣椒上，像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吃。
　　刚才的回答像是随口回答。叶允姝想，可能是他嫌她太长时间没有回答所以顺口说了。

　　身后的那张桌子开了瓶可乐，‘呲’地一声。叶允姝觉得那声音犹如烟花的点燃线。

　　“噢。”云瓷点了点头似是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重拾信心继续同陈釉搭话。

　　叶允姝听到旁边桌子干杯的声音，闻到老板烤肉的香气。可是她望向唐祎琛的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原来他记得她。
　　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接触。

　　烤焦的辣椒，唐祎琛还是没有吃，他抬头时没想到叶允姝的目光在他身上，只是瞳眸里的情绪他看不懂。

　　唐祎琛顿了下，说了句：“恭喜。”

　　“什么？”叶允姝终于回神移开目光，却不知道他在恭喜什么。

　　唐祎琛解释道：“英语竞赛一等奖，恭喜你。”

　　“你怎么知道？”叶允姝下意识地问出口。

　　“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公布了。”

　　叶允姝这才想起今天老师公布了英语竞赛的成绩，她估分的时候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所以今天知道的时候并没有多兴奋，可现在只是唐祎琛的一句简简单单的‘恭喜’，让她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鼻头猛地一酸，叶允姝费了很大地力气才忍下，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会喜极而泣。
　　可叶允姝的内心情绪丝毫没有泄露，也不能泄露，所以她抬头笑着说了句：“谢谢。”

　　暗恋大概就是明明心里已经像是火山喷发，可表面还是要装作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