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忘我》星夜故人归

16、壹世·十六章

　　林翯翀见竹叶离去久久未回，留下记号后先带着沈诗筠等人原路返回。

　　一路上，马车里不再同走时一般有说有笑，反而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沈诗筠侧头看向窗外，不知道该如何向孔书锦解释，毕竟是她欺骗在先，虽然起初是不便透露身份，可后来却是动机不纯。

　　孔书锦倒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但盯着沈诗筠的脸看入了神，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青丝垂腰，面容干净素雅，微红的小脸，一双水灵的桃花眼，清澈透明，睫毛扑闪扑闪。

　　孔书锦有些心跳加快，他早已过了不懂情爱的年纪，这种面红心跳的感觉，他想他是有意于沈诗筠。

　　可沈诗筠是公主，自己只是太守之子，一无加官进爵、二无万贯家财，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让他望尘莫及。

　　沈诗筠转过脸就见孔书锦瞧着她，先开了口。

　　“我并非有意欺瞒孔兄，只是……”

　　孔书锦打断了她的话语。

　　“草民明白，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在外自然不便透露身份”。

　　他不再与沈诗筠称兄道弟，反而换上尊称，没有因为太子一行人来南阳的事多想，压根不觉得沈诗筠隐瞒身份是为了刻意接近他。

　　沈诗筠听他自称“草民”，以为是孔书锦气恼自己的欺骗。倒不是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长这么大难得可以摒弃公主身份与他人交朋友。

　　而此时孔书锦一句“公主殿下”一下子让她有了落差感，心中不免落寞，不再说话，又别过了头。

　　就这样，一路回到客栈，二人都未再多说一句。

　　到了地方，孔书锦目送沈诗筠进了客栈。临别前，沈诗筠缓缓转身，微微颔首。

　　“孔兄一切多加小心”。

　　说罢才转身离去，她能看得出今日那一伙贼人并不是打家劫舍之徒，显然是冲着孔书锦来的。

　　直到沈诗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孔书锦才离去，回到家中，便将城外险些遇难之事一一告诉父亲。

　　这一听，吓没了孔孟半条魂，担心儿子安危之际，也更加确信这伙贼人定是随林辅等人而来，而孔书锦落水之事也绝不是偶然。

　　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阻止他入京，只是主谋是谁，现在不得而知。但还有一事他想不明白，既然是因他而来，又为何屡次要伤孔书锦性命。

　　沈灏澜和林辅见沈诗筠再次折返，不明所以，听完林翯翀的解释，最先吓坏的还是沈灏澜，左看右看确认沈诗筠确实毫发无伤才安心。

　　事后待冷静下来，众人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人并不想伤害沈诗筠，却对孔书锦穷追不舍。

　　林辅再次问起沈诗筠当日搭救孔书锦一事，可沈诗筠说的和那日一模一样，其中隐秘众人也只能猜得一二。

　　“想来有人动了阻挠孔孟入京的心思！”

　　林辅将藏在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之前不敢说，是顾及沈灏澜在场，不想孔孟入京，那就只会是朝堂上的人，下面的大臣有了二心，沈权怎会不起疑。

　　“那为何要害孔书锦性命？”

　　沈灏澜疑惑，大家试图猜测贼人心思，可掌握信息有限，实在没什么线索，问题又陷入了死循环。

　　但眼下还有一要紧事，那就是沈诗筠该何去何从。若是他们猜错，贼人就是冲着沈诗筠而来，此次远行兵力不足，既害怕护送公主回去的路上出现意外，又怕在这里会多生事端。

　　最终寻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先传书禀报沈权公主无恙，再多派人手来护送公主回去。

　　事情告一段落，沈诗筠还有些小庆幸，护卫大军行至此地还需半月有余，起码这几日还可以待在南阳，也不枉这一次艰难出逃。

　　这一处的竹叶追至蒙面人到一片树林之内，此处地势空旷，头顶偶有乌鸦飞过，她放轻脚步，仔细洞察着空气中的每一处声响。

　　她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孔书锦脖子后面的淤青是用细小的银针、扎入穴位使人昏迷导致的，这一招不仅需要练习准头，还要极强的内力才能做到。

　　若说这只是巧合，那在刚刚打斗的时候，那蒙面人的一招一式断然不可能认错，就算看不到脸，那凌冽的眼神，竹心也能确定那人就是师父。

　　即便他步步紧逼，对孔书锦下的都是杀招，却唯独避开沈诗筠。可她懂，白屹川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什么要杀害孔书锦，她想不明白。

　　一路穷追不舍，可白屹川轻功了得，根本不是她能追上的。眼见无果，心中又放心不下沈诗筠，只得无功而返。

　　看竹叶远去，藏在树后的白屹川缓缓走出。这一次失手是莫大的损失，孔府自今日之后定然会加倍防范，况且还引起了林翯翀等人的注意，再想动手就是难上加难。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而暴露身份，白屹川只好再想对策，另辟蹊径。

　　竹叶回了客栈，沈诗筠上前查看状况，她没想到竹叶会去追赶那伙贼人，而且这么久没有回来，让人很是担心，派去寻找的人也没有消息，好在竹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属下失职，还请公主责罚”。

　　说着竹叶又单膝跪地，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不吭一声私自追赶歹人，置公主的安危于不顾，确实该罚。

　　沈诗筠赶忙上前将她扶起，竹叶能安全回来比什么都强。对于竹叶竹心两个陪她一同长大的玩伴，她从来没有什么主仆之分，沈诗筠只要她们二人同自己一样，永世无虞。

　　夜幕降临，月色皎洁。

　　林辅和沈灏澜在屋内商讨要事，沈诗筠一人坐在院中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林翯翀悄然来到她的身边。

　　“更深露重，公主小心着凉”。

　　见来人是他，沈诗筠先是诧异，后笑了笑，只道“无妨”。

　　林翯翀见她心有所思，却不问一二，他想经过白天的事，恐怕沈诗筠还心有余悸。从小便是掌上明珠，何曾经过这等打杀场面，林翯翀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她。

　　沈诗筠也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几日的心路历程。她不明白，孔孟为人清廉，孔书锦与人和善，只是想请他们入京为官，为何会遭人追杀，又为何他们不愿去京都。

　　她心思单纯，不会想到这其中的种种利害，朝堂上君臣和睦，私底下却暗流涌动。

　　“林将军，当天子一定很辛苦吧，成为天子的忠良之臣很不容易吧”。

　　她语气柔软，像是问林翯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陛下是明君，是百姓爱戴的好皇帝，效忠于他，我们甘之如饴”。

　　沈诗筠微微一笑，这偌大的朝堂、这广袤的国土、这雄伟的江山，她不懂这些是否来之不易，可这一刻她坚信，身为公主定然不是坐享其成就可得百姓敬仰，而是要做到众望所归。

　　“谢谢你，林将军”，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主客气了”。

　　林翯翀有些享受这种感觉，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感受到岁月静好。

　　“将军早些歇息，千万要保重身体”。

　　说完，沈诗筠起身回到房中，林翯翀就站在窗外，直到看见烛火熄灭，才慢慢离去。

　　孔府内。

　　孔书锦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海里全是沈诗筠的一颦一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耳边都是她一声声唤着自己“孔兄”。再一转念是她那柔软的青丝，撩拨了他的心弦。

　　但一想到沈诗筠的身份，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自己又胆怯倒不敢去肖想。

　　可孔书锦动了劝说父亲入朝为官的心思，若如此，自己也可谋个一官半职，只要稍加努力，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

　　只是父亲虽不愿明说原由，可孔书锦知道孔孟一心不愿入京，他又怎敢因为一己之私违背父亲意愿。

　　思来想去，孔书锦打算先试试孔孟的口风，将其中利害分析清楚，再做打算。

　　第二日清晨，沈诗筠被窗外喜鹊的叫声吵醒，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寝殿，连起床气都没了，叫来竹心为她洗漱，欲去寻找沈灏澜他们。

　　只是刚一出门就碰到林翯翀在门外，他背对着沈诗筠的屋门，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清风吹过他的背影，隐约能看见清晰的线条。

　　“林将军好巧！”

　　“不巧，微臣正是在此处等您”，林翯翀听到沈诗筠的声音，转过身来说到。

　　这一句话让沈诗筠羞红了脸，连带耳朵也有点烧。正想着要接话，就听林翯翀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与家父前往太守府，让微臣在此处等候”。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林翯翀想带沈诗筠去品尝美食。

　　这里的莲叶羹与百合水晶饺最是出名，早膳食之再合适不过，他想让沈诗筠也尝尝，南阳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羹汤与宫中相比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可沈诗筠不懂林翯翀心中所想，只觉得在此处等她是奉命行事，莫名想生气，小脸气鼓鼓的。

　　林翯翀不明所以，这小女儿家的心思他是猜不透半点。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就不理不睬，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有身后的竹心端着一张吃瓜脸，心里却乐开了花。

　　结果是沈诗筠肚子发出的“咕咕”打破了这份寂静。

　　“公主可是饿了？微臣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不知公主是否愿意赏脸前往？”

　　沈诗筠懂得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她才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呢！

　　“烦请林将军带路”。

　　林翯翀见她不生气了，便带她来到酒楼，叫店家端上提前准备好的吃食，看沈诗筠吃的津津有味，脸上不免显露笑意。

　　“公主觉得味道如何？这两道餐食远近闻名，微臣特意叫人提前备好”。

　　能看出沈诗筠脸上还是有些小情，林翯翀虽不知为何，就当是早起不高兴，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特意？”

　　沈诗筠听到这话，才收起了满脸的不高兴，原来林翯翀一早在门外，就是想带她吃好吃的，刚刚的情绪一扫而空，汤羹下肚，直觉甜美。

　　“好吃！”

　　见她笑脸盈盈，林翯翀更加确信甜食会让女孩子开心这一说法，见她吃完后又告诉沈诗筠这几日会抽空带她上街寻找更多美味吃食，只是今日不可，还有事要做。

　　在嘱咐了竹叶竹心照顾好公主后，自己也前往了太守府。

　　太守府内，几人正襟危坐，这次孔孟倒是没有执拗，让太子进府。不论别的，他孔孟是非分明，他的妹妹与侍卫两次救他孩儿性命，理应相谢。

　　“太子深明大义，不计前嫌。这份恩情我孔某铭记于心。只是说再多，入京一事，莫要再提”。

　　孔孟言之凿凿，一点也不服软，况且事情的真相并未水落石出，谁知那伙儿人是不是冲着沈灏澜他们而来，才牵连了自家。

　　“你这老头……”，林辅真想撬开他的嘴看看为何如此之硬。

　　沈灏澜将林辅拦下，示意他不可激怒孔孟，随后缓缓说道。

　　“孔太守大智若愚，想必也能明白公子两次险些遇害定然不可能是意外，又为何不愿与我们离开南阳”。

　　沈灏澜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试探孔孟心思，他不信孔书锦此次之事在孔孟眼中只是意外。

　　“对对对，就是这话。自你们入城以来，我家祸事不断，想来是南阳容不下各位尊佛，还望尔等尽快收拾行装速速离去”。

　　孔孟也不甘示弱，哪怕眼前二人身份尊贵，可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也不是傻子，这伙贼人明显是冲着自己入京这事而来，为何还要染上一身骚气。

　　“贼人居心叵测，太守难道不想探究其中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老夫没这心情”。

　　“若是让这等贼人藏匿朝堂，日后定然祸患无穷，太守岂能坐视不理”。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辩论中，沈灏澜的这句话使得孔孟顿时哑口无言。

　　“太守心系百姓，可会甘心这来之不易的安泰盛世再次陷入战乱”。

　　孔孟听言，先是瞳孔震惊，而后垂眸，陷入了深思。

　　沈灏澜知道父亲这皇位从何而来，当年他已记事，可他从不问父皇为何，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从战乱四起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中饱私囊促使饥荒蔓延，再到如今山高水长非阻挡，鸟飞鱼跃自逍遥的盛世江山。

　　这些都是沈权多年经营，一点一滴带给百姓的。先不论黑暗的过去，只看今朝，沈权确实是一位鲜明的君主。

　　沈灏澜笃信，这些道理孔孟定能想明白，只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