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个和尚给我陪葬》山芾

3、施主，你我有缘

　　问完以后，明悟没有立即解答。他只是问道：“耳月施主，你相信缘吗？”
　　虽然耳月觉得这个不算是答案，但她还是答道：“信的，阿娘告诉我万事皆有缘。”
　　“那你信你我有缘吗？”
　　“所以仙师是因为和我有缘才会救我的吗？”
　　“阿弥陀佛。耳月施主，你我有缘。我是奉命来寻你的。”
　　明悟终于转过了身面对耳月。
　　明悟立于大门，身后是盈盈月光，耳月看不清他的脸。
　　阿娘果然说的没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
　　“奉命寻我？为何寻我？”
　　“为了从施主身上取回一样东西。”
　　耳月不解，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位修仙之人惦记。
　　明悟看着火堆旁女孩不解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打个佛揭继续道：
　　“阿弥陀佛，耳月施主。你会死。”
　　耳月觉得明悟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简直奇奇怪怪。
　　“你会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死。”
　　“为什么？”
　　耳月更迷茫了，她为什么会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死？她长得很像盖世英雄吗？
　　可她并不想做什么救世英雄。
　　直视着明悟的眼睛，耳月有种直觉，接下来的交谈可能会改变她的一生，她不想听。
　　这个时候明悟却岔开了话题。
　　“我观耳月施主的面相，施主本是早亡之象。如果贫僧算的不错，耳月施主应该在五岁垂髫之年就离世了。”
　　明悟的话让耳月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药瓶。
　　“至于现在施主你还活着的原因，施主你清楚吗？”
　　“你想说什么？这和我拯救苍生有什么关系？”
　　“因为施主你的命，是从苍生借来的，现在你该还了。”
　　“借来的？”耳月不懂，她怎么能借苍生的命？
　　明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世间最大的恶人，但这些事他不得不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将耳月待走。
　　“是的，借来的。十年前，天道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丢失了一部分，自此，世间开始邪魔作乱。而丢失的这一部分现在就在施主你的身上。”
　　“所以，你来，你救我，就是为了取回我身上那所谓的天道？”
　　耳月突然觉得又有一点冷了，原来真的是有所图谋。果然长得好看的花都是有毒的，画本子果然诚不欺她。
　　明悟不语，耳月便接着替他说。
　　“仙师的意思是，我是因为被天道附身，所以我那时才得以死而复生。我本早就该死了，这偷活的十载是我赚了，我现在该为拯救天下苍生去死了。”
　　耳月说完惨淡一笑。
　　“可是，我不想死。更不想为拯救什么天下苍生而死。这世间待我并不好，我为什么要为它去死呢？凭什么呢？”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耳月没有咆哮，只是低语，彷佛是在问自己，但哽咽的声音却无端让人难受。
　　是呀，凭什么呢？明悟也这么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纵然他精深佛法，纵使他道理万千，他也无法回答。
　　他的佛，没告诉他怎样劝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俩人有陷入了沉默，明悟是无言回答，耳月则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她还记得五岁那年，已经忘了是在哪座城池了，只记得那年好大的雪，雪下了好久，从冬天下到了夏天。农田颗粒无收，到处都在闹饥荒，到处都是要饭逃荒的人。
　　那个时候她记得她还有一双爹娘，她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还有一对龙凤胎的弟弟妹妹。虽然爹娘对她不好，常骂她是赔钱货，但还是一家人。
　　但因为饥荒，大家都疯了。
　　最开始是弟弟妹妹突然不见了，父母把他们带出去就没带回来了，但是抱了一袋糙米面回来，家中又撑了一段。有一天，父母也将她带出去了，告诉她带她去享福，可这回换回的不是谜面，是另外一个孩子。
　　耳月以为父母不要她了，她哭着要追，却被人抓着，眼睁睁看着父母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走远，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听到父亲对娘亲说：
　　“孩子他娘，有吃的了。”
　　说着还掂了掂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然后她就听不见了。她太饿也哭的太累，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睁眼，一串血就溅到了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视线里突然变得全是红色，她看见了一个孩子倒在了她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伤口深的就像是肉市杀鸡宰羊般一刀致命。
　　她想哭想尖叫，但她不敢。她只能假装还在昏迷，闭眼假装自己没看到。
　　杀鸡宰羊的屠户拖着那个孩子就走了，院子里只剩她了。
　　她等了好久，等到身体都麻木了，等到小院的灯都熄了好久她才敢动。
　　地上有把刀，带了血的刀。她努力蠕动过去，用嘴含住了刀柄，她想吐，她又想到了那双大大的眼睛。
　　但她想活。
　　她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点声响。终于，她把绳子割断了。她逃了出去，避开人，避开野兽，最终却在河边喝水时一头栽了下去。
　　她的确死了，她已经饿死在了五岁的那年。
　　但是她又没死。不知多久她睁开了眼，眼前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成了她的阿娘。阿娘说捡她是为了养大以后挣笔嫁妆钱养老。
　　可阿娘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娘。会分她吃的，会陪她睡觉，她噩梦醒时会拍着她的背说“难受飞飞，小月亮快回来。”甚至在发现舞坊里的人偷偷欺负虐待她时，毅然决然带着她从舞坊退出，用尽一身积蓄在弯月城安了家。
　　从这以后，她又有了一个家。虽然孤儿寡母也经常被欺负，但是阿娘在身边，她就很踏实。
　　可是阿娘也走了。阿娘生了病，她看着阿娘走的，阿娘临走前说了好多话。
　　说她当初捡到她时她还是个小萝卜头，被水冲下来，躺在河边，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她看着可怜就养了，没想到一养就养了十年，现在小萝卜丁也长成大姑娘了，长成了弯月沙漠里最美的落桑花。可惜啊，她看不到她亲爱的小月亮出嫁了。
　　阿娘最后说在弯月沙漠里找一株落桑花，她死后就把她葬在花下，她在花下看着天上的弯月就是看见她的小月亮了。
　　阿娘留给她的的最后一句话是:“难受飞飞，阿娘的小月亮不哭啊......”
　　她听阿娘的话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哭出来。可现在，回忆和情绪铺天倒海的袭来，就算咬紧牙关，她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哽咽：
　　“仙师，我想活着。”
　　耳月想逃，但是她没有力气了，她突然觉得好累，其实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眼前的少女一双星眸蓄满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让它掉下来，无助的让人心生不忍。
　　“或者，你现在就要取走那所谓的天道吗？”
　　耳月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明悟的话却让她如堕冰窖。
　　“阿弥陀佛，贫僧不会。如若施主不是自愿，取出的天道会立马消散。”
　　原来不是不会取，只是现在不能取啊。
　　最是慈悲之人，往往最是冷漠。
　　耳月觉得好累。
　　“等到那时，仙师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耳月觉得自己疯了。要这和尚一起死干嘛？殉情吗？
　　本来也只是自己发疯，可这和尚好像把这疯言疯语当了真。沉思了一会儿竟是回到道：
　　“阿弥陀佛，贫僧，愿意。”
　　“当真？”
　　虽然很可能就要死了，但耳月还是被震惊到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那到时候我先走一步，明悟仙师你记得要来寻我呀。”
　　耳月被明悟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她从说书人那儿听到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可能这和尚就是这样想的吧。
　　如果真的要死，有这么一个和尚陪着好像也不孤单了呢。
　　“那仙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什么天道取回去啊，要取就快点哦，不然我就后悔了。”
　　耳月无所谓的笑笑，似是真的已经甘愿赴死了。
　　“贫僧的任务只是把施主带回去。”
　　耳月在心里默默梳理自己得到的消息。意思就是现在还不会伤我性命，
　　“带回去？带到哪儿？”
　　“剑宗。”
　　剑宗，耳月听说过，当今仙盟之首。
　　耳月在心中计算自己从明悟手里和剑宗手里逃跑的可能性，计算结果为零。
　　“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吗？你们仙家没有什么保命的秘术？”
　　耳月试着退而求其次，看能不能有两全之法。
　　“纵有秘法，但从未有施主这般的先例，贫僧也不知可行与否。”
　　那就是还有保命的可能。
　　耳月在心中反复思量。
　　无论反不反抗，自己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从修仙之人手中逃走。就算逃得了和尚，定还有其他人会来抓人，到时候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既然只能去，还不如跟着和尚去剑宗，至少这和尚看着不像穷凶极恶之徒，路途中不用担心安全。即使到了剑宗，只要我不愿，他们也不能强取，到时候以此相周旋。纵使是兔与鹰搏，与虎谋皮，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不能放弃。
　　她，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