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忆如昨》爱尔兰娃

5、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辛苦了一个学期，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畅所欲玩！”武涤芳轻摇摇头，任花撒中喷射而出的水流冲洗在满是泡沫的黑发上，“已经到拉萨了！明天就可以去参观高原奇迹——布达拉宫，唉……”她幸福地叹了一口气，“人生的几大遗憾，终于要少了一个。”

　　仰起脸承接喷薄而下的水珠，柔洁的手指插入鬓际，向后梳理着充沛的秀发，热水的冲激下瓷白的瓜子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芙蓉如面柳如眉，在缭绕的水汽中宛如一朵清丽雪白、沾雾带露的海棠花。

　　“可惜啊！如果有男朋友的话，就可以跟‘他’约了一起来四处看山观水，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忙着忙那的，连行李都没人帮着拿。”

　　高中、大学时候，那几个在身前身后献着殷勤的男生似乎还历历在目。如今想起他们的身影，心底里还是泛起了一些小小的涟漪……

　　不是他们不够好，也不是自己不喜欢。敢追自己的男生总是在某些方面有突出优点的，至少得有一定的魄力才行。因为在校时她是出名的……怎么说呢？不是清高，也不是冷傲，而是一种不会特别在意男女之别的——出尘的疏离。无论男女，都是同等对待，从来不会因为性别的不同，而对谁产生特殊的情愫。

　　她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家教甚严。父命铮铮不可违——大学毕业之前她是不可以谈恋爱的。陌生人很容易就能与她交上朋友，可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突破她的心防，与她达成比好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这种鸿沟般的界限散发在她周遭的气质中，接近她的人很容易感知到。没有人会在无必要的情况下去触犯她的界限，没有人会刻意想去面对被拒绝的尴尬。以至于有些追她的男生，尽管以孤傲不羁而著称，也不敢当面向她表白，只能通过朋友向她递交情书。结果，没有结果，他们依然还是朋友，没有比以前进步，也没有比以前退步。

　　她十五岁离家读书，将近二十岁毕业，从来没有过一次携手花前月下的经历。如今都是研究生了，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没有谈过恋爱的只怕寥寥无几。尽管她聪明能干，尽管她玉面朱颜，可是那种要命的漠视男女关系的疏离感还是带到了B大的研究生涯中……

　　——习惯竟然成了自然，这也是父母想不到的吧？如今，他们居然会为自己成了二十好几的老姑娘，还没有男朋友而着急了。

　　水流下，武涤芳自嘲地笑笑。这种疏离感的保持，也许就是因为，除了在拿不动行李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觉得有找一个男朋友的必要吧？还是说，现在的男生都太中性了，实在激不起她想要寻求照顾和保护的欲望。

　　这么想着，头脑中突然一阵晕眩，眼前发黑……不像以前读书读到凌晨是那种精疲力竭的无力，而是一种世界离你远去的感觉，一下子视野中所有的东西全部都从边缘变黑……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撑在花撒的水管上，可是身子发软根本无力支撑自己，润洁的玉足在洗手间的瓷砖上滑了一下，带动着整个身子向后摔倒，身体的重量扯开了撑着水管的手，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快速地掠过眼前，她的后脑“嘭”地一声磕在大理石制的洗脸台边沿，然后身子软软地顺着洗脸台滑下。

　　她是侧身倒地的。殷红的血从耳边裂开的颅骨顺着光滑的脖颈流下她的□□，然后顺着两座玉峰之间的低谷流入地面，一丝丝地渗入满地涟漪的水面，一丝丝地散成粉红的绮丽……

　　她勉力撑开沉重的眼帘，恍惚地看着近在咫尺又辨别不清的门，虽然神志已然完全模糊，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丝仅存的清明告诉自己——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是生是死，要靠自己！

　　右手一寸寸地挪动，终于手肘撑到了地面，费尽全身力气向门口爬去。

　　可是，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这一次，在陷入黑暗之前，她终于想到是什么害了她——高原反应！原本在飞机上就有些轻微的不适，后来吃了点飞机上发放的什么“高原康”的药剂，觉得缓和了，没想到竟然在洗澡的时候又……

　　头脑里最后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明天就要去布达拉宫！不到长城非好汉，没去过布达拉宫，死不瞑目啊！

　　……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不可思议地见到了两个熟人，哦，不，两个不知道名字的仅仅见过一面的人——她拾到过他们的PDA！

　　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正要谢谢他们救了她时，觉得身子莫名其妙地轻得厉害，下意识地往身上看去，不由地两手抱胸惊声大叫！“你们搞什么？还不快拿衣服给我穿？”原来她竟然还保持着洗澡时候的状态，身上□□。

　　墨发和银发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问道，“你有带多的衣服吗？”两人面对面摇摇头。

　　武涤芳气道，“虽然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是！如果你们谁不赶快脱一件衣服给我穿的话，我就要告你们耍流氓！”

　　银发闻言向武涤芳挑了挑眉，但也没反驳她，只是对墨发说，“把你的上衣脱给她。”

　　墨发嘟囔道，“你为什么自己不脱？”

　　银发鼻子里哼出了声，“因为不是我丢的PDA，你欠她的人情比我来的大。”

　　武涤芳穿上墨发脱下的大大的白衬衣，扣好扣子，好歹从上到下的重要部位都遮住了。这时，耳朵里又捕捉到因为被逼脱衣而不满的墨发的叨叨声，“没见过死人还这么爱面子的。”

　　武涤芳心头一震，一寸一寸地低头——

　　地上竟然还躺着一个她！

　　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生光润的胴体侧躺在地面，右手长长地伸出去刚刚碰到门缝，脑下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洗手间的地面。

　　就在两个男人以为她又要发出刺耳尖叫而赶紧提前捂住耳朵的时候，武涤芳却冷静地望着他们，冷静地问道，“我死了？那么，现在的我算什么？”

　　两个男人不好意思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只穿着白背心的墨发摸了摸鼻子，“呃，你现在是灵魂状态。”

　　“噢……灵魂。原来人真的有灵魂啊？那下面是我的身体？”武涤芳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可是我现在身上还是有肉啊！灵魂不应该是气体状态吗？”

　　“这是因为……”

　　银发打了个响指，打断了墨发的解释，“好了，别在这儿说了，反正还有一段路，一边走一边聊吧。”

　　“嗯。”墨发对武涤芳点点头，“随我们来吧。想知道什么，我们路上说。”

　　“你们是谁？”武涤芳虽然死都死了，可还是有着少女固有的矜持，“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银发面孔一板，“我们是无常，特来带你魂返地府。不跟我们走，莫非你要做那孤魂野鬼么？”

　　武涤芳睁大了杏仁眼，“呃，这么说，我真的死了？活不过来了吗？”

　　墨发遗憾地摇摇头，“活不过来了，真的死了。”

　　武涤芳蹦了两蹦，“可是我觉着吧，跟平常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啊！”

　　银发不耐烦地道，“这是你在地界的灵体，但是在主物质界中，你已经不存在了，普通人看不见你的。不信的话，你摸摸自己的尸体看看。”

　　闻言，武涤芳蹲下身戳了戳自己尸体的脸蛋，眼睛虽然看到手指与脸接触了，可手指却明明在脸上穿了过去，根本没有任何触感——果然，两界不存在交集。

　　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