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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契子 可这一生只到这里

      如果我不辞而别,你的生命里会不会都是冷意。——江生

      那是一场很大的雪。
      她躺在雪里,红色廉价塑料袋里刚从市场买来的鱼被甩到两米之外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出来,浑身的温度也随着流走,铺天盖地的雪白里,她身下的一抹红极其刺眼。
      有人报了警,旁边的人群叽叽喳喳在说着些什么,她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一个念头,想回家。她挣扎了好几次,只有右手的手指勉强能动一下,整个身体沉重的像是绑上了沉重的铅球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动。
      她大概能猜得到,自己不能再为他做最后一顿晚饭了。
      城市的最南端,江故一脚踹开了居民楼的单元门,他的身后跟了许多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手里都端着抢,他脸上的伤疤醒目,脖子里挂了一颗项链,有人拿了一块儿丝巾过来替他遮住下半张脸,又戴了墨镜给他。
      于是一行人背靠着墙小心翼翼的往上面走,那是很凶狠的地方,江故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刺痛,他摸了摸项链,想到了江生脸上浅浅的笑。
      等完成任务,他就能回去,回到女孩儿的身边去,上面说了,会批准他半个月的假,他终于有机会能见一面她。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踹开了房门,里面却有一把手枪正对着他的额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对面的人扳动了枪。

      第一章 江海,江海寄余生

      1.
      江生强忍着肩膀和胳膊处的疼痛将书包扔出墙头的时候,天上的雪已经由刚开始细细碎碎的冰粒粒变成了大朵的白花,洋洋洒洒,落在安静世界的每一处。
      空旷的校园里安静的能听见风的声音。她翻身上墙的时候还是不够小心,白色的校服被挂在了栏杆上尖锐凸起来的地方,“撕拉”一声,随着她跳落的动作而响起。
      动作明明已经很轻了。江生懊恼的捡起书包飞速奔跑,躲避后面保安室处打过来手电筒白色凄惨的光。学校的位置有些偏僻,近处只有一个公交台,时间太晚,公家车早就停运了。
      江生喘着粗气确定后面没人追才停下来坐在路口昏黄的灯光下,将方才被撕裂的校服脱下来仔细查看。白色的雪花晶莹剔透,落一片在她小小的鼻翼上又快速化掉,她的眼睛是单眼皮,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种无形的冷意。
      她呼出一口白气,低温下白雾随着风慢慢上升到路灯下,然后化掉。
      风吹得越来越急,城市已经快要被白雪覆盖。她捡起所有的东西,一瘸一拐的往家的方向走,身后有少女和少男骑着电瓶车快速掠过,不知是否有意,他们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在经过江生身边的时候砸了过来,有两个打在了她的脑袋上,声音很响。
      江生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打的地方,似乎没有她预感的那么痛,然后继续往前走。
      拽着书包和一大堆东西到房间的时候,江生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了,额前的刘海拧成几缕随意的搭着,她将书包扔在地上,疲惫的连灯都没开,整个人趴在床上。
      被子是冰冷的,如同整个没有暖气的房子一样,北方的冬天没有保暖措施是会冻死人的,但是江生没有钱交暖气费,她拼尽全力的学习,也只能每年拿到学校几千块的助学金,她需要吃饭,交学费,还有补课费。
      自从外婆去世后,她总爱做梦,很奇怪,很多场梦里,从来都没有外婆的影子,反倒是经常梦见小时候母亲离开时候的事情。
      父亲家暴成瘾,不管是清醒还是喝醉酒,逮着母亲在家的机会就开始拳打脚踢,江生将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藏在柜子里,听见卧室的门开了关,关了又开。
      男人暴躁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江生,别让我找到你!”
      他总是喜欢这样说,江生身材瘦小,手脚也利索,她知道只要自己撒开脚跑,就不会挨打。
      母亲离开的时候,她读初一,刚升学,学校的作业不多。母亲要离开的那天,是她十二岁的生日。她提前完成了作业,甚至连预习都快要做完了,那天也是妈妈的生日,多巧,她和妈妈生在同一天。她想趁着有时间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钱给她买件好看的连衣裙。
      她的妈妈浑身是伤,很少穿裙子。
      她坐在卧室的板凳上将钱捏在手心里紧紧攥着,心思早都不在书本上,客厅里响起东西掉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下意识以为是爸爸回来又开始动手打妈妈了,她将门小心的推开一条缝隙去查看,发现原来是妈妈坐在沙发上。
      她的妈妈本来应该很美的,江生那时候就在想,她的脸蛋生的精致,浓眉大眼,及腰的长发只是拿发带简单的挽起来,几缕发丝顺着脸颊落下来挡住了那些隐约的青紫色,江生走过去轻轻握住她发凉的指尖,俯下身去抱住了她纤弱的身躯。
      满地都是狼藉,衣服、鞋子,都是旧的,江生知道她要走,可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所以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发呆,眼泪始终忍在眼眶里没掉下来。
      江生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那是母女两最安静的时刻,黄昏的光暖暖的照在两人的身上,江生偶尔回过头去看,快要四十岁的女人乖乖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眉眼之间风韵犹存,只有她别扭的走路姿势在提醒着江生,她嫁到江家的十几快二十年,受到了怎样的磨难。
      江生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自己和谁过都是一样的,饿不死就行,她不怕挨打,她有双腿,会逃跑,运气好的话还能靠着别人的救济读到大学然后拼命的赚钱来博得生存的机会。
      那是江生人生唯一一次偷钱,偷的是父亲藏在柜子的钱,再加上之前自己攒的零花钱,她手里的钱刚好够给妈妈买几件衣服。
      店面不是很大,胜在东西便宜,她连试衣服的时候都不曾放开过江生的手,江生看到她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很多年后的噩梦里,除了父亲临死前的那个眼神,还有母亲浑身的疤痕,它们像是江生的生命里始终无法抹去的东西,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丑陋,粗鄙,不堪,内心深处藏着的是比恶魔还要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天生的冷漠和无情。
      买完衣服出来后夕阳已经落山了,夏天的燥热稍微降下去一点,江生眼眶干涩的厉害,她松开妈妈的手,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记住了那股好闻的味道。再然后,她后退一步,轻轻放开妈妈,说:“你走吧,妈妈。”
      忍了很久的女人终于泣不成声,江生怕自己也哭出来,赶紧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
      “你别忘了我,去嫁个好人,生个比我好的孩子,他会代替我照顾你。”她永远记得那天吹过来的晚风,温柔的不成样子,少了夏日的灼热,女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等着那个小小的身躯回头看她一眼,可是她没有。
      早上她帮忙梳的两个小辫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身上穿的还是学校发的校服,她连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女人站在原地咽下很多泪水,最终还是艰难的转过了身。
      江生回家没几分钟父亲就回家了,本来就乱的家被翻的更凌乱,他发现自己的钱被偷,拿菜刀砍坏了江生卧室的房门,江生蹲在二楼的窗台上,在他进来的一瞬间跳了下去,背着书包使劲儿往城东的外婆家跑。
      风掠过耳边,她紧张的来不及大口喘气呼吸,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奔跑着去躲避身后的男人,一阵混乱的刹车和喇叭声过后她跌坐在地上,看见父亲被卷进一辆运输钢材的大卡车里,身子似乎从中间被压断,没几分钟大量鲜红的血就喷涌着从车底下流出来,他的眼神还在死死的盯着江生在的方向,手伸出来,像是在叫江生。
      江生压制住心跳,扶着栏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原来的方向走。
      或许吧,江生想,她当时不应该回头,这样,就不会有人拍下那样一张照片。画面上是她父亲伸出来的手,方向的尽头是她恐惧的眼神。
      如果她不回头,就没有人发现,原来她是有父亲的,原来她是极度冷血的,她就不会陷入那些无端的谩骂里,有些人天生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比如,她的父亲,对于他的死,江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心痛过。
      她甚至在心里暗自觉得松了一口气,那个人,像恶魔一样可怕的人终于不会再来伤害她。
      2.
      早晨江生是被冻醒的,她看一眼手表,才四点五十,索性拿出书包写作业,六点的时候随便洗漱好,准时骑车去学校,车是外婆捡垃圾换来的二手自行车,熟人的店里买的,结实耐用,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前两节课江生都在认真记笔记,第二节课下是学校规定集体活动的课间,所有年级的人都要到操场集合做广播体操,江生因为身体的原因向班主任请了假,坐在位置上休息,期间有个高二的学姐站在后门口,抱着手说:“你是江生?”
      江生点点头,那女生嚼着口香糖指了指三楼说:“你英语老师叫你。”
      她再次点头致谢,前一天刚考完试,英语成绩确实比平时发挥的差一点,她带着卷子和一支红笔起身往三楼英语老师的办公室走。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猛地扯住了衣领,她有一瞬间呼吸不上空气,像条濒临死亡的鱼一般手四处乱抓,等被人彻底放开,她蹲下身使劲儿呼吸的同时才发现,手上不知道多了哪来的血。
      “江生。”
      她半跪在地上,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了站在楼梯角落里的周逝,他的脖子里有一道很长的划痕,正往外渗着血。江生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就将那只还存留有血迹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们先走。”周逝垂着脑袋站在原地没动,白色的校服衬得他的整张脸很白,是那种女孩子都无法企及的白。
      江生等身后的人都走了才起身,英语试卷已经被人撕碎,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些字,她把碎纸屑几下收拾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在她收拾的功夫,周逝已经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她一直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脚早麻了,周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价格不菲的鞋因为半蹲而出现了短暂的褶皱,因为校裤过短,江生看见他洁白纤细的脚腕内侧,纹了一个人形的纹身,只是个大概轮廓,没有填充上颜色,脸上连五官都没有。
      她还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儿,那是男士香水,足够遮盖男生身上原本的味道而不过于张扬,她抬起头,看见了周逝漆黑冷漠的眼睛。
      “昨天……”
      他突然靠近,伸出双手将江生推到了楼梯最里面的监控死角,左腿死死的压住江生的身子,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
      “他们打疼你了吗?”
      江生闭上眼睛转过脸去不吭声,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有一滴落在了周逝的校服袖子上,晕染成深色的圆圈。
      他深呼吸了几下,咬紧了牙说:“江生,明明是你先来惹我的。昨天那一大桶冰水不是你冲我兜头浇下来的吗?!”
      “外面什么温度你不是不知道,我浑身都淋透了,你想让我冻死在这么冷的冬天吗?”
      江生睁开眼睛盯着周逝,良久,她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真冻死就好了。”
      周逝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他缓缓地回过身来,轻舔了一下嘴唇,男生的嘴巴水润,似乎是涂了像女孩子的润唇膏一样的东西,唇红齿白。
      “江生,我记住你了。你要是再敢搞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学校。”
      江生不再看他,在学生大批涌入教室之前跑回了座位。
      他忘了她,或者说,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存在义务,要记得谁。
      一个月前外婆的葬礼上,周逝出现过一次。但他是代表肇事者出席葬礼,没有认错的态度,甚至连黑色的衣服都懒得换,穿的是学校白色的校服。
      江生当时很累,蹲坐在巷子口外的石凳上休息。她远远看到周逝的一瞬间,以为他是来附近找同学的,推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江生将脸埋在衣服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副不堪的样子。
      对于每一个暗恋者来说,和对方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对自己极大的挑战,要适度,要优雅,要落落大方,不能面容憔悴露出一点破绽,不然被对方喜欢上的几率就越小。
      没办法,江生这样卑微到尘土里的人,都不免对周逝产生暗恋的心思。
      没有人不爱干净的少年。
      所有人都会老去,臃肿,被柴米油盐折磨的一败涂地,可他们不会,阳光下白衬衫的味道永远是热烈而燥热的。
      可是江生没想到的是,他背着的书包里,竟然装了满满一袋钱。
      周逝将钱掏出来扔在灵堂随意的桌子上,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抬起头去看一眼那张遗照,天真的江生才想起来,和外婆起了争执的“有钱人”姓周,她爱的少年也姓周。
      江生大概信了邻居的那句话,她或许活该孤独。
      她趁着同学进到教室前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好,借了一张同桌的英语卷子复印,一天浑浑噩噩的就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暗无天日的冷冬里,她的思念疯狂生长。
      江生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都已经在父母的陪护下背上书包去学校读书,她只能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一边听着房间里面传来的咒骂和混乱一边发呆,外婆会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带她出去玩。
      她的父亲赚不到钱,他一贯喜欢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江生去外婆家,以至于她们每次见面都只能小心翼翼的。
      老太太牵着她躲过中午炽热的太阳走在树荫下,到巷子口的小卖部,老板低着头在玩手机,外婆站直了身子,来回看了几眼,然后说:“给她拿几支新笔,和一个绿色的铅笔盒,还有一个本子。”
      江生虽然小,但也知道外婆没什么钱,她看见老人将手帕从兜里掏出来,年老颤抖的手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并不崭新的钱。
      然后,尽数交给了小卖部老板。
      炎热的夏天风吹得缓慢粘腻,她拉着外婆的手不肯放开,往前走一步,停一步,外婆的脸颊红彤彤的,不时抬起另外一只手擦擦额头的汗。
      她回过头来看着江生的脸说:“江生,好好读书,以后带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真的记了好久。
      她要带外婆出去的,要带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带她去看比巷子里看到的更蓝的天空,带她去看所有她错过的美好。
      只是一切都没来得及实现。
      她最爱的人,已长埋地下。
      3.
      周逝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富二代”,人长的又高又帅,他用的所有东西都是价格不菲的。
      他和江生不止是高中校友,更是初中的,学校初高中一体,成绩好的大多选择留下来,拥有着那么好家境的周逝,就连学习成绩都在年级前几。
      她认识周逝是在初中刚进校的时候,学校离市区远,建在山上,交通不便,唯一的通讯工具就是一个小时一趟的公交车,江生是留宿生,带的东西不多,可没有人帮她拿,她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些累。
      就是在进校门的时候,她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周逝。
      那是一辆黑色的宝马,已经很低调了,江生后来听班上的同学说。
      她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躲在树荫下没有形象的拿手给自己扇风降温,进校门的周逝朝她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隔得很远,江生似乎看见他轻笑了一下,然后转头消失不见。
      江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年精致的脸就足够她心跳好久。
      算起来,三次,四年里他们的眼神对视过三次,只有江生一个人记得。
      江生从小的梦想就是当缉毒警察,她知道部队对女生的要求更高,所以从初二开始就跟着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开始训练,为了方便,她剪了短发,刚好盖住耳朵。
      有天晚上她一直算不出一道数学题的正确答案,舍弃了珍贵的晚自习去操场跑步,跑久了她躺在草地上换气,然后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女生的声音支支吾吾,“我放在你桌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周逝倒是回答的快而简单,“没。”
      江生顿时吓得气都不敢出,手指紧紧扣着草地,祈祷他能快点离开。
      她听见女生走远的脚步声,就在她以为可以起身的时候,周逝突然站在她的眼前说:“躺的舒服吗?”
      江生翻身起来以最快的速度逃往教学楼,留给周逝决绝的背影。
      她无法平息内心的一切,残酷也是,悲痛也是,自老人走后,她变成了世界上的野花,长在山坳里,生在风雨里,晴天暴烈,雨天悲怆。
      所以她趁着年级大扫除打扫卫生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把一大桶冰水都泼在了周逝的身上。
      那对他来说,还只是开始。

      北方的城市落雪越来越频繁,路上行人都裹紧了围巾急着往家赶,江生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站在教学楼最北端的窗户前看了一会儿外面。
      那是二楼,视线开阔,漫天的雪落下来,这大概是她生命里下雪最多的一个冬天,江生想。
      她返回教室装书包,教室人都走光了,只有一盏白炽灯还亮着。
      第二天是元旦,学校给学生放三天假,校园的垃圾桶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的糖纸和包装盒,他们总是这样,热衷于在过节的时候追求一些仪式感,江生有时候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平淡枯燥的生活,她一点儿也不想要。
      江生收拾好书包关好教室的门窗,关窗前她将头伸出窗户感受了一下,吹西北风,愈吹愈烈,她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夏季校服,白色上衣黑色长裤,江生总觉得自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刚出教室就感觉到了冷,风从四面八方涌入教学楼里,像野兽嘶吼一般发出呜咽的声音,江生加快了脚步往下走,二楼和三楼的声控灯同时被点亮,她站在二楼楼梯口往上看一眼,楼上走下来一个男生。
      刘海凌乱到遮住眼睛,单肩背着书包,穿着蓝色的校服,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江生看的匆忙,赶紧收回视线继续走自己的路。
      雪花夹杂着风往衣领里钻,江生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头挡住风的入侵往外面跑,看门的大爷已经躺在床上,江生喊了两声他才不情愿的打开门,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江生也顾不上尴尬,说了声谢谢就往外面走。
      公交车三十分钟一趟,下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江生在站台来来回回的跺脚,看见之前跟着她一起走下来的男生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低下头在地上拿脚画了一个圈,打算抬起头看公交车的信息,却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男生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黑色的深沉的双眸,他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降下车窗的玻璃正盯着她看。江生背过身去,等车彻底开远了再转过来,对着雪地发呆。
      第二天的元旦江生在家写作业,邻居带过来一些自己包的饺子和元宵。外婆生前善良,和周围的人关系都好,她也因此受到了很多恩惠,饺子下锅十分钟,加入两次凉水,江生按照邻居说的做法将饺子煮好出锅,再慢吞吞吃完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
      她多加了件毛衣,从存钱罐里掏出四块钱塞在口袋里出门,巷子出口往东走几步就是公交站台,江生等来K1路。
      车上空荡荡的,江生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外面五光十色的灯光顺着车窗玻璃照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街上已经挂起了很多花灯,有人蹲在雪地里堆雪人,成群结队的走。
      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江都花园,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安保系统做的复杂,连周围的墙上都装了三根通了高压电的线,江生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伸出手搓了搓,两三步爬上了墙。
      她必须很小心才能绕过那三根电线,每根之间的间隔不到半米,物业的初衷应该只是为了恐吓要偷溜进小区的人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到人,所以江生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也只是手指发麻了一会儿。
      院子里的植被已经枯萎,树不高,两三米,江生从小就爬树,她知道周逝家的门牌,爬到了门口的树上。
      别墅有个很大的落地窗,江生蹲在那里正好能看到一楼客厅的一切,辉煌明亮的水晶吊灯,旋转楼梯,他们一家人坐在餐桌上有吃有笑,周逝顺手接过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抱在怀里闻了闻,捏了捏她的脸蛋。
      江生只觉得自己眼球酸涩,鼻涕比眼泪先一步落下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鼻涕,跳下了树。
      二楼的某个房间,有人从窗户里看到了江生的一切,在她跳下树后,他也跟着出了房间。
      他们多幸福,江生忍不住将自己被冻得僵硬的手指使劲儿捏紧,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外婆在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多富有,可至少还有个人能在她晚上做噩梦的时候紧紧将她揽在怀里,能早上和她一起早起推着早餐车为了生活努力。
      有的人的幸福从来都简单,甚至于,都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爱。
      江生将石头捏在手里,在周逝家门口坐了很久,如果她可以勇敢一点能和周家同归于尽就好了,可是她到底还是对生活抱有幻想的,况且外婆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好好活着。
      她最终还是将石头扔在了脚边,然后起了身。
      4.
      别墅一楼的灯暗掉,她知道,他们已经过完了元旦。
      就在她转身准备往出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江生警惕的转过身,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昨天在教学楼里遇到的那个男生。
      “为什么不砸?”
      他穿着居家的睡衣抱着手臂看江生,丝绸的衣服下露出两条很长的裤腰带,一直垂到膝盖,她看见他好看的双眸和高挺的鼻梁。
      江生看了眼他身上的睡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反问:“为什么要砸?”
      江故放下手臂,慢慢地朝着江生走了过来,他的睡衣带子被寒冷的北风吹得飘起来,额前的刘海也变得凌乱。
      他在江生身前站定,俯下身来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说:“因为痛和恨。”
      说着,他将手抚摸上江生的脸颊,在风里待了太久,她整个人已经冻得像冰块一样,江故的眉头在摸到她脸的时候轻微皱了一下,江生还是敏感的捕捉到,她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狠狠擦了下脸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江故却像没看到一样,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风小一点的角落里,手重新摸上她的脸。
      江生被搞得不耐烦,拍掉他的手。
      难怪她觉得眼熟,江故在国际部就读,教学楼不和他们本部的建在一起,但是出操和举行升起仪式的时候是一起的,他主持过几次晚会和重要的比赛。
      “你是周逝的哥哥?”
      “不是。”
      “弟弟?”
      “不是。”
      江生失去了耐心,转身想离开,却被人拽住了手腕,力度极其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故轻笑了一声,伸出胳膊将江生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我叫江故,只是暂时借住在周家,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江生废了很大的劲儿终于挣脱开来,他慵懒的依靠在路边的灯柱下,一双眼睛好看的迷人。
      “想做点什么的话,先长大吧,江生,”
      长大了,才能不被欺负,才能不被伤害,才能有能力讨回那些人欠你的东西。
      江生转过身往外跑,江故站在她身后盯着她小小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离开,他走到门前拧门,才发现门被锁了。
      少年几步就从旁边的墙上爬了上去,窗户没从里面反锁,他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原本收拾干净的房间床上坐了一个人,江故面无表情的关上窗,拉好窗帘,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完全忽视坐在床另一边的周逝。
      “你去约会了?”周逝将他的被子猛地掀开拉到地上,江故蜷缩着抱住自己一动未动,也没说话。
      “周故,你说话。”
      原本没声音的人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抓起身下的枕头就向周逝扔了过去。
      “我他妈叫江故。”
      “你以为叫江故就能和周家撇清关系了,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当初你进我们家可是你爸妈求着我的。”
      江故动了怒,将周逝弄出了房间,后者还在谩骂,江故给耳朵里塞了耳机,重新躺上床,将脑袋捂在被子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心口处传来的阵痛一次比一次强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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