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锦时》竹杖徐行

3、破冰

　　九月三号开学那天早上，季屿六点就被叫醒了。
　　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要抓紧时间洗脸刷牙，季屿见缝插针地开始怀念起之前当社畜时，早上九点上班的日子。
　　吃了个潦草的战斗饭之后，季屿和季星海坐着老爸的车往学校赶。车上季屿还在发懵，季星海已经拿着个小本子嘴里念念有词了。“你在干嘛？”季屿问。
　　季星海把拿个小本子偏了偏，让季屿能够看清上面的内容。是一排排的单词。
　　“你在背单词？！”季屿惊了，“你好像才上高中吧，今天开学？”
　　“嗯。”季星海一脸理所应当，丝毫不认为他高一开学第一天早晨就开始背英语单词有什么奇怪的。
　　季屿见季星海根本不打算解释，顿时都不能直视季星海了。天呐，这就是学霸的圣光吗。
　　到了学校，老季陪着季星海去新教师见班主任，季屿凭借记忆和热心路人勉强找到了高二（七）班的教室。
　　教室里吵得沸反盈天。老师还没到，抄作业的补作业的交作业的，乱成一团。季屿艰难穿过一堆闹哄哄的男生，按着讲台上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的同桌是个女生，叫江绮。
　　季屿对高中别的记不太准，对自己在班上不太受欢迎这件事倒是印象深刻。她从小就娇气，加上正值青春期，脾气是远近闻名的臭。而且那个时候的她看着这群吵吵闹闹的同学就来气，更加心高气傲不理人。后来家里出事，她就更加孤僻了。
　　现在的季屿已经被生活打磨得很光滑。整天被公司那个刻薄总监指着鼻子骂，她学历不高还不敢轻易辞职，任谁也能练就一种任打任骂我自屹然不动的脾性。
　　这一路走过来，班上没一个人和她打招呼。坐在座位上，那个同桌更是当没看到她一样，只是和前面的另一个叫齐冉冉的女生在数着暑假作业交齐没有。
　　季屿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失落，这种情况其实她早就能预见，谁让她以前作了那么多孽呢。不过，现在既然是一个新的更成熟的季屿，她就有信心能够让大家改观对她的印象。慢慢来嘛。
　　季屿收拾了一下心情，就开始看新书预习。她现在也不打算巴巴地上赶着去和同学套近乎。笑死，对弟弟不怕丢面子可以用这招，对同学过于迎合的下场就只有社死一条路。
　　新学期的课程比较紧，早自习交完作业之后老师就进来开始上课。只是，上着上着，季屿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妙。
　　她大学毕业都已经有六年了，现在转过头来学高中语文高中数学，简直比公司总监的周一晨会都还要催眠好吗。而且，她是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对数函数和指数函数是啥呀，《出师表》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下课做习题就更崩溃了，一张数学卷子连题目都看不懂。除了英语之外，政治历史地理没有一科不是要翻遍全书才能做出题来的。一天下来，季屿简直身心俱疲。怪她，怪她没有在毕业之后及时复习高中知识，高中知识点这、么、重、要！
　　本来季屿是想要拉下脸来问一问同桌的，可转念一想又刹车了。原来的她还只是高傲而已，现在问了这些问题，可能就是个智障了。
　　季屿从小好胜心就强，现在她也依然无法容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高中教室里。于是，在晚自习三节课上，季屿花了一节课制定复习计划，第二节课开始看从老师那儿借来的高一课本和习题。
　　以前老班经常说要多去办公室问问题，这样才能长进，结果班上一堆社恐人没一个听他的。现在，季屿从课本里抬起头，露出充血的眼睛。老师们，请不要嫌我烦，学生我可能要从头学起了。
　　最后一节课，老师们感受到了被一个勤学好问但什么都不懂的学渣支配的恐惧。
　　只有英语老师，看着季屿从她身边跑来跑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还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当下课铃终于想响起，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林清了清嗓，对着一脸求知若渴的季屿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好吗，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季屿问了一节课还没满足，闻言还挺失望：“啊？这就下课啦？我今天的作业还有几道题还没问呢。”
　　“回去吧回去吧。”老林劝道，语气带了一丝迫切。
　　数学老师桌子对面就是语文老师，语文黎老师喝了口茶润润嗓，问道：“你怎么好多基础知识都忘了，暑假回去耍狠了吧。”
　　“是的，是的。我不是尽力地在补嘛。”季屿又不能说明真正原因，只能含泪认下这个“不务正业”的锅。
　　正要走，又被老林叫住。“你这一天两天补不起来，好在已经想上进了，还是不错。明天晚自习你就到办公室来做作业，省的一节课到处跑，满楼道都是你的脚步声。”
　　“好的好的。”季屿立马满口答应下来。
　　走出老师办公室，刚走到教室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张子苓在走廊对面的教室门口。
　　历城一中的教学楼是一个年级一个单元。一个年级单元里两栋教学楼，中间每层两个连接的走廊。季屿班上正对着就是一个走廊，走廊对面是高二（六）班。
　　原来张子苓是六班的。季屿心里暗暗地想。发现张子苓也看到她了，季屿遥遥地冲他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地往校门口走去。

　　后面几天季屿都过得烧脑又充实。她白天勉勉强强能跟上老师的讲课内容，晚上雷打不动地去办公室里缠着老师。
　　季星海那边的进度虽然缓慢但也有希望。最近季星海在进行新生入学军训，可能是每天累着了，他回家之后愈发话少了。季屿也没打算缠着他说话，每天关心几句安慰几句就去搞学习了。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这周星期五，班里明显洋溢着一种愉悦的气氛。因为周末就要到了。下课也没有人紧赶慢赶地做作业，因为之后还有两天周末呢。课间的玩闹声都理直气壮的大了一点。
　　除了季屿。
　　她这几天好像学疯了一样，教科书一本接一本的看。
　　可是高中学习除了打基础还要会变通会技巧。季屿那颗脑子从上大学之后就再没有碰过数学，早锈逗了。现在看点儿书做点儿题，也就跟生锈了十年的老齿轮上几滴润滑油是一个效果，根本动不起来。
　　“还是得多刷题。”老林总结道，“你做题做少了，把握不住里面的规律。光看不练，还是不行的。”
　　季屿闻言点头，出了办公室心里还不住盘算着周末去市里书城去买几本练习题。
　　由于心里想得入神，季屿没看路，没走几步就撞了两个人。那两人手里的卷子散在地上。
　　季屿揉揉被撞疼了的肩膀，抬头看，还是两个熟人。
　　就是江绮和齐冉冉。
　　江绮好像很生气，眉间是化不开的烦闷。“季屿，你走路能不能看看路！你别以为平时目中无人的，我们就可以任你欺负了！”
　　季屿被她吼得脑子发懵，心里也挺愧疚，赶紧蹲下来帮她们把卷子收起来。
　　季屿捧着那叠卷子递给齐冉冉，被江绮一把抢过去，一脸愤懑地盯着她。
　　季屿想了想，还是后退一步，弯腰鞠躬，郑重地说：“对不起。”
　　那两个人也没想到季屿会这么正式地道歉，说不出什么就忿忿地走了。
　　之后的半天，季屿一直生存在同桌的极地低气压下。她甚至都不敢往旁边看，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把江绮点着了。
　　晚上季屿依然是常驻办公室。
　　星期五的晚自习只有两节，晚上放学的时候也才八点过。很多家长都不会来接孩子。季屿问老师问题搞得晚了些，八点半才从学校里出来，一个人往家走。
　　他们学校这边并不是闹市，晚上行人也不多。季屿走在街上，心想这路灯也坏了，真是个打劫的好地方。
　　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前面五十米处有个小混混拦住了两个背着书包的女生。季屿站在暗处，那个混混没看见。
　　季屿简直想抽自己的嘴，这是开过光吗说什么坏的来什么。
　　季屿找了辆车遮住自己，不敢过去。那混混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季屿看不下去，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就一下子冲出去。
　　那混混也是业务不太熟练，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季屿此刻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将两个女生护在身后，举着那部老年机怼在混混的脸上。
　　“你看好了，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报警！我大声喊，也可以把保安喊过来的！”季屿举着手机的手不自觉颤抖，她只能抬起另一只手去按住它。
　　混混不信邪，还想走过来，季屿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尖锐：“别动！”
　　混混顶着季屿越来越凶狠的眼神，不禁开始犯怵。
　　“滚开！”季屿低吼。
　　混混犹豫半晌，终于结束了和季屿的对峙，跑走了。
　　季屿松了口气，手开始软下来。其实她心里也害怕，但多年的独居生活给了她很多对付突发情况的经验，她有把握保护自己。
　　季屿回转过身，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江绮和齐冉冉。
　　这两个孩子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季屿拉着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走，等他们回过神，叮嘱不要往黑的地方去，真的害怕就打电话叫家长来接。
　　季屿见他们不再发抖了，就准备走，刚迈出步子却被拉住。是齐冉冉。
　　“季屿，谢谢你。”齐冉冉声音小小的。
　　江绮在一旁憋红了脸，却还是跟着齐冉冉说：“谢谢你。”
　　季屿对她们笑了笑，摆摆手说没关系。江绮欲言又止，见季屿又要走了，终于说出口：“今天下午我心情不太好，对你的语气有点冲，对不起季屿。”
　　现在，季屿是真的开心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没关系。都是同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