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落云间》鹜云

27、魇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原本那应该山清水秀的地方此刻却充满了血腥味，瀑布分流出来的小溪被血染的鲜红，此刻天边残阳如血倒映着这里如同地狱罗刹。
　　原本整齐干净的房屋现如今看来一片混乱，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松婆婆，有秦大哥和秦大嫂，更甚者还有七八岁五六岁的小孩子，他红着眼从里到外找了一遍，脚上就像挂了了千斤坠一般，每走一步都向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他还记得当年建这个小村落时，大家都把他和师兄当成一家人，特别照顾当时尚是年幼的他。
　　他无力的跪在松婆婆的尸体面前，用手捂住脸，可眼泪却止不住的从他指缝中流出来。他清楚的记得婆婆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温声细语的哄害怕的他睡觉。直到十年前傅幽玄在山下听说了宗门大会，带着他偷偷的来看，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他和师兄走散还意外救下了顾子庸几个小孩子，时隔五年，再一次看到顾问的他双手紧握，他想杀了他！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能力，所以在当几人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上山的时候，他选择了浔阳。
　　他依稀记得傅幽玄找到他时的眼神，阴翳的可怕，他用眼神示意藏在树后的师兄不要跟上来，回了大会现场后顾问几人又各自忙活去了，他偷溜了出来，和师兄汇合。他对师兄说，他想留在这里，他迟早有一天，会亲手杀了顾问，要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替爹娘和我凌云谷上百条冤魂，报仇！
　　他站起身来又走到了小时候他和师兄练功的石壁下，看到了他半月没见到的那个人，一身玄衣，是傅幽玄！
　　高高的的石壁上还有血顺着缝隙缓缓往下流，最后汇入长流。他脸上那块黑色的面具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天边残阳的红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紧闭着眼，整个头缓缓的垂下，他的胸前被一把长剑贯穿而过，像钉子一样把他牢牢地钉在了石壁上。
　　傅云辞此刻不能再冷静，他晃荡着身体走上前，伸手握住了没入傅幽玄心口的那把长剑，那把剑，是他师兄的剑。
　　“呀！”他用力把剑往外拉，这本来对他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但此刻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剑被抽出来之后，傅幽玄的身体也随着往下倒，他冰冷的身体靠在了傅云辞的身上，傅云辞跪坐在地，傅幽玄的身体双膝跪地两条手臂垂在身侧，下巴搁在傅云辞的肩膀上。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也是凉的，傅云辞双臂环在他的肩膀上，他绷不住泪水，哑声叫了他一声“师…兄…”他用手晃着傅幽玄冰凉的身体“…哥…你醒醒…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害怕…哥…”他把头埋进他哥充满血污的脖颈中，放声的哭泣着……
　　这么多年来，傅幽玄就像他的兄长，不，在他心里，傅幽玄就是他的兄长！总是保护着他。他双手无力的垂下，然后渐渐紧握，直到指甲都嵌进肉里，指缝中流出暗红的血。
　　“顾问！”
　　他现在不想知道顾问是不是知道他没有死在万阴林中，也不想关心他这样做是不是就是为了逼他出现，十年啊！多可笑，明明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下手，彻底了结他，为什么不呢？是因为他胆小吗？还是自己内心觉得这个把他扔进火海的人会改过自新？多可笑啊傅绡！多可笑！
　　傅云辞抱起傅幽玄，把他放到了松婆婆的身边。他找到了村子里的人锄地用的锄头，闷着头咬着牙在房屋旁，挖着土，眼泪顺着他的脸，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土地上。
　　大人加小孩，一共四十三口人，加上他师兄，一共四十四条人命。他把他们尽数掩埋，用木板为他们每个人刻上姓名，还在他师兄的旁边又立起了一座，在牌子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傅绡。
　　当他做完所有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整整过了一天一夜了。他跪在大家面前，深深的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走慢一点点，等着我。。
　　他到河边洗自己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手，那双白净漂亮的手此刻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指尖在水流的冲洗下仍然冒着血，有几根手指的指甲几乎翻开，但是他却像不知道痛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又捧水洗了把脸，他蜷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上面，背靠着身后有人腰身那么粗的树干，他仰起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想了许久的事情，他想到了司烙南。
　　他怔怔的拿出司烙南给他的那块玉佩，催动灵力，玉佩慢慢飘了起来，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块光幕，他拧着眉思索一阵后只在上面留下了四个字。
　　抱歉，保重。
　　看着这片光幕化成透明的蝴蝶，发着幽蓝的光煽动翅膀飞向远处后，他站起身来，拿起他放在一旁的剑，那剑上还沾着他哥的血，他想到这里，内心又是一阵抽痛。想了想，他还是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沾上水，一点一点擦去剑上的血，他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那剑身上清晰的映出了傅云辞那双此刻异常阴沉的眼。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脸上，他本来皮肤就很白，此刻更是白的不像正常人。
　　他扔下他擦剑的那块布，提着剑往云尽山下走去。
　　司烙南不知为何，今天总是觉得不安。这几日他已经够焦灼了，星棋那个大嘴巴，在那几个老头面前问了一句傅云辞的事，那老头有借着此事数落他，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不适合做这个一门之主，还能有比这跟棘手的事情吗？
　　还真有！他看着前方飞来的蝴蝶，眉头忽然一跳。他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向前一挥，他眼前浮出了四个字。
　　抱歉，保重。
　　看到这四个字，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傅云辞想干什么。这一个个的，真不让他省心！不过奇怪的是，傅云辞虽然仇恨顾问，但绝对不会如此冲动。好吧，上次他就冲动了……他走这几天顾问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啊？
　　但是，他这语气，明摆着就是去送死，这是要和顾问鱼死网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