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山风月玦》娓娓已道来

5、第 5 章

　　你知道寒冬深夜，把手埋进冰霜的感觉吗，我现在大抵就是如此，风执玉的手放在我手背上，我感觉那股冰寒之意从手背蔓延，瞬间整个身体都在发冷。

　　我没想到他的寒疾就算不发作也这样厉害，我赶紧把手抽出来，还不忘收好钱袋。

　　风执玉看了我一眼，似乎未把我这点小动作放在心上，继续对着掌柜道，“劳烦掌柜仔细想想，到底还有没有空房。”

　　风执玉这人吧，看起来清冷出尘，没想到这种世俗的把戏也信手拈来。

　　这么一个走神的功夫，桌子上的金子已经不见了，掌柜从后边笑嘻嘻的走出来，招呼着我们往里边走，边走边道，“我这个脑子，今日算账算迷了，可巧想起来还有间厢房，平日都是我住，今日我去睡柴房，三位便屈尊挤一挤！”

　　掌柜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偷偷观察了下骄矜的风门主，想必他应该满意了。

　　没想到风执玉拉住掌柜，满脸无情道，“一间不行。”

　　我以为他下一刻又要变戏法似的拿出个金子来，掌柜也同样一脸期待。

　　可并没见风执玉有什么动作，只是掌柜突然哀嚎连连，吃痛求饶，“公子，有话好说，还有……还有房！”

　　风执玉还不罢休，他上前一步，俯视着掌柜，冷道，“几间？”

　　掌柜连忙答道，“应有尽有，应有尽有！”

　　风执玉终于松了手，掌柜顺势依在墙上，枯柴般的手臂差点断掉，估计心里正在苦恼，怎么今日摊上这么几位恶煞。

　　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掌柜灰溜溜的给我们准备了三间上房。

　　待掌柜低头哈腰的退到了楼下，我摇头道，“明目张胆的骗人钱财，这样的客栈如何能长久！”

　　沈洛山倒了杯茶，拿到面前闻了闻，又皱着眉头放下，答道，“你们山高水远，自然不知，这拜月镇可是嘉泽出了名的鬼镇，月圆之夜出门是要倒大霉的！”

　　我不解道，“倒大霉？”

　　沈洛山点头，“相传这个拜月镇之前有座轮回世最大的通月真尊观，每逢拜月节的时候更是壮观非凡。”

　　通常在轮回世，能建的起月尊观的村镇都是富贵繁盛，且有仙根在此，道观越大，说明在此的仙族世家越昌盛，不过这些在轮回世建府的仙族大多都极少露面，以免被人发现自己寿命较长的特点。

　　果然，沈洛山继续道，“镇上本有个颇为神秘的行医世家谢府，隔纱观相，悬丝诊脉那是一绝，可是有一天，那谢府突然着了好大的火，里里外外烧了整整三个日夜，满府的人全都烧死在里边了。”

　　“可有谁瞧见是什么人放的火？”虽说以此火的威势十有八九是沈洛山的父亲沈君屹所为，且沈主的性子一向如他的法术般刚烈，想杀谁就是杀谁半点不加掩饰。但凡事还是要讲证据。

　　“这都是我出生前的故事了，或许有人看到过，或许没人看到过，总之，没人告诉过我，关于凶手的事。”

　　既没了仙根，月尊观也无法维持，灵气从中四散，很快就会残破不堪。

　　沈洛山继续道，“两百年前，通月真尊观的香火越来越少，很快就破败了。没过多久，镇上就出了件怪事，每逢拜月节夜晚，便从那谢府方向，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传言是谢府众人亡灵未散，拜月之夜出来寻仇，从那以后，这镇上再没人敢在拜月节的晚上出门了。”

　　“贵门可真沉的住气啊，都闹成这样了，你们也不下山管管？”

　　沈洛山低着头，看上去有点委屈，“管过，可是下山的弟子都说在谢府遗址看到了阳乌玄老的驱真印，父亲便不敢再追查了。”

　　听到玄老，我看了看风执玉，自义济灭门后，玄老便移居广仁，摘大罗阳乌种在广仁山顶，助风执玉登上门主之位，于今也有两三百年。

　　如何玄老的驱真印在此，风执玉竟不知？

　　我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试探道，“驱真印驱避仙家，风主可知，玄老此为何意啊？”

　　风执玉摇头，“恐生变化，理应去探查一番。”

　　“啊？”沈洛山一听风执玉要闯鬼窝，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人家驱……驱你呢，你还去，你让玄老的脸往哪搁？”

　　我拍了拍沈洛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洛山呐，通瞑轮回二主血脉相连，当年通瞑创世之时，幸得轮回主相助。如今轮回世间邪祟纷扰，你我既为修行之人，理当为之除忧啊！”

　　沈洛山无从反驳，只好点头。

　　因为太热，我将银氅脱了，只穿一身白底劲装，头发尽束，因我长得并不十分娇柔，反倒有几分英气，所以着一身男装，倒也合宜。

　　三人休整一番，等到太阳落山，终于出了门。

　　街上空无一人，一直到谢府门口，才隐约听到一些动静。

　　却不是沈洛山所说的惨叫，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恐怖凄凉，彻骨阴森，一声声叫着什么。

　　沈洛山一听就往我身后躲，我训道，“堂堂嘉泽少主，就这点胆？”

　　沈洛山哆哆嗦嗦，“姐，你没听到他叫我名字吗？”

　　我仔细一听，那声音极缓慢的叫着，“三……三……”

　　我怪道，“这鬼怎么还带着口音，三山不分呢？”

　　正奇怪，风执玉道，“是‘司安’。”

　　“司安？风主，你认识？”

　　风执玉摇头。

　　谢府残垣虽破败，却不生杂草，历经三百年沧桑，居然还似刚烧毁般，朽木残灰，半分不少。

　　院子正中央，有一方金乌环绕，山川相接的神印，似是沈洛山所言的驱真印。

　　此印灰暗如尘，我来回来去四面八方绕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我蹲下仔细端详，才发现这印有个破绽，本应是八方金乌，北方正位却少了一只，山川灵气便是从此处泄走，空留一方无用的法印。

　　风执玉也很快发现，但他似乎并没在这个细节思索太久，而是用手细细摸着其他的金乌和中间的山纹。

　　“这纹不对吗？”我问他，见他这般异样，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因为见过驱真印的人屈指可数，所以这印到底是玄老所结，还是歹人污陷，尚不得而知。

　　风执玉摸索许久，终于有了一番结论，“此印并非玄老之印。”

　　沈洛山听后大惊，“啊？若非玄老，通瞑世还有谁的灵力足以结这样强大的法印？”

　　风执玉不语。

　　我问道，“风主如何得知，此印蹊跷？”

　　他指着其中一只金乌的脚道，“这些金乌并非驻守在此，而是囚禁。”

　　我与沈洛山顺着他指的地方看，那些金乌的脚上全部系着锁链。

　　原来如此，驱真印向来是以灵力压制为基，焉知不能以邪术旁击以退之？

　　正看着，突然房屋内又传来动静。

　　“司安……还我司安……”

　　话音未落，霎时阴风四起，浓雾密布，雾中不时传来铁链交错的声音，很快包围了我们。

　　风执玉即可拔剑，挡回了浓雾中飞来的一击。

　　灵剑乘胜追击，朝着雾中杀去。

　　风执玉左手做决，右手一挥，顿时枯木逢春，枝繁叶茂，轻轻一抖，雾皆散去。

　　四周铁链密密麻麻，越围越紧。

　　灵剑分生出数十个，将铁链一一斩断，最后一根断裂之时，从屋中显出一个黑影，银丝披面，寒气逼人，身披水瀑，一个弹指，水瀑汹涌而来。

　　风执玉的灵剑飞回，定在身前，我和沈洛山也赶紧拔剑，三剑形成一方结界，暂时阻挡着这奇水。

　　可三人灵力参差不齐，很快就被找到突破口，沈洛山急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清姐，这是你们孚应的本事，你倒是掩啊！”

　　自古五山之人各主五行，唯有一人五行皆通，便是我的阿爹玄无，生来便有五行通化，被人称作“小通瞑主”。

　　月尊为将这本事收入孚应，于是叫阿爹从义济入赘孚应，这便有了我。

　　听说月尊初见我时大喜，因我颈后有个和阿爹一模一样的通化印，但随着年龄长大，我除了通晓义济山主金的本事外，再也施不出第二个五行之法了。

　　因此月尊带我去见了龛玲珑，他说我生来缺了半缕魂，或许是这个缘故，才不能融会贯通。

　　后来月尊一面让龛玲珑为我制补魂丹，一面教我不准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到最后龛玲珑都死了，我却还是个半吊子，偶有人唤我“小通瞑主”时，我只能厚脸皮的应着。

　　不等我说话，风执玉便捏了个不一样的决，四面八方的地砖便开始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向我们靠近，突然从我们面前的一处，无数粗壮的树根钻出，挡在身前，将来水尽皆吸干后，又趁机将那鬼的手脚缠住。

　　等树根将他绕成粽子，只留头在外边，嘴上还不肯消停。

　　“你们这群伪君子，正道狗，惯会以多欺少，有本事单挑！”

　　我见他动弹不得，便大胆上前，与他面对面站着，掐着腰道，“你还有什么本事？”

　　这么近的距离，他愣了一瞬，好像快被我吓哭了一样，眼圈竟有些泛红。

　　但很快他就皱起眉头，连声说着，“不对，不对，你不是。”

　　他脑袋往后一倒，然后狠狠的往前撞了过来。

　　见他如此，我根本不慌，虽说我这个小通瞑主是个半吊子，但也不是毫无用处，从小便提升金法，练的刀枪不入，没别的，就是头铁。

　　我也迎头而上，只听“铛”的一声，我竟被撞的头晕目眩，没想到这野路子孤鬼也练过金法。

　　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抱住我，眼前一个闪闪发亮的金色灵丹，披雷挂电，嗖一下窜到我的神庭处，随即我便彻底坠入一段尘封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