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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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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丫鬟正说说笑笑,忽然顿住,道:“四爷回来了,快,快,快。”
说时分两列排开,站在门口迎候宋四。
唐离听说自己的“夫君”回来了,一时也不禁起了兴致。这位传说中的武疯子,对她痴情的男人,到底什么样?
宋四今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面容紧峻,身材高大,一双微微有些往里陷的眼睛,透着格外的漆黑和光亮。
竹青虽说打定主意要为自己挣个前程,可看到这样的宋四爷,还是有些心里打鼓。在众女无声的怂恿下,她上前道:“四爷回来了?奴婢竹青,您是要先梳洗,还是喝盏醒酒汤?”
宋四爷看都不看她,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们姑娘呢?”
“姑娘累了,这会儿正睡着,奴婢去叫醒姑娘。”
宋四的要求合情合理,也是竹青的本份,她再急切,也知道不可能过于激进的自荐枕席。好在时日还长,先在宋四爷跟前混个脸熟已经达到了今日目的。
宋四爷说了声“不用”,已经迈步进来,一眼看到靠坐在床边的唐离。
唐离一直阖着眼,用小动物的本能探索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也用最乖顺的状态,借以麻痹周边的人,毕竟她不确定身边的人是善是恶。
还有,宋四爷似乎更危险,一句“武疯子”,道尽了他的本质。
男女本就力道悬殊,动起手来,女子根本招架不住。
可宋四能被冠之以“武”字,可见他性子有多凶猛,战斗力有多强,一个“疯子”,就知道他有多不能自制,又有多疯狂。
他根本经不起任何一点儿刺激,但凡凶性大发,必定会对她施以拳脚,别说她这会儿酸软无力,就算她好好的,只怕也只能是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宋四也在打量唐离。
唐离相貌生得精致,天然就带着一种娇憨情态,这会儿闭目阖眸,越发显得柔弱、软善。
宋四看得有些痴,直直的打量着唐离,半晌既不挪眼,也不出声。
唐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终于,宋四开口问竹青:“你们姑娘一直没醒?”
竹青摇头:“没有。”
宋四有些懊恼的说了一声“知道了”。还是应该请个郎中才是,谁知道她是晕了还是睡着了?若是睡着了倒罢了,若是晕着,一夜不醒,难不成他也跟着白捱一夜?岂不辜负了大好良辰美景?
一双柔软的小手却攀上来,是竹青,她娇滴滴,带着几分柔媚的对宋珩道:“奴婢先替四爷宽衣。”
这回宋珩没推拒。
他想洞房不假,但也得把周身的罗烂都去除了才好。
枫丹、柏翠几个也没闲着,又绞了热帕子递过来,一律都是竹青服侍。
她有意讨好,又温软小意,宋珩也就乐得享受。
宋珩坐着,竹青站在他身前,他却透过竹青,像伺服的猎人一样,眼神专注,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唐离。
他的胸脯均匀而有力的鼓动着,因为想像着接下来的旖旎场景,让他的神经和血液都有些亢奋。
竹青一边小心翼翼的替宋四擦脸,一边低声道:“四爷,我家姑娘身子孱弱,临来前太太曾经再三嘱咐,让婢子们精心服侍。按说今儿是四爷和姑娘的大好日子,婢子不该多嘴,不过……我家姑娘到底和别家姑娘不大相同,她性子单纯,胆子又小,动辄就易受到惊吓,还请四爷怜惜。”
宋四低嗯了一声。他明白竹青的意思,不就说唐离是个傻子嘛。
一个傻子,平日里呆头呆脑的,就是个木头美人,美则美矣,却没灵魂,只有一张皮相好看,远不及活色生香的女人更惹眼。
可那又有什么,他不在乎。
况且只要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成,尤其,这个女人是唐离,是他昔年见过,一眼就看进心里,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印象减淡,反倒越来越深刻的唐离。
*
唐离听着他们一对一答,心中很是不甘心。
如果她真的是个傻子,命运这样也就这样了,可她不是啊。让她和个一面都不曾见过,还号称“武疯子”的男人,就这么直接洞房?!太荒谬了。
但更多的是无奈。既然她已经成了唐离,又和宋四又是十里红妆,名媒正娶,就没道理不和他做夫妻。
唐离脑仁儿疼。
她不甘心就这么任人摆布,不管是成功还是成仁,总要试一试。
唐离睁开眼睛。
枫丹她们都瞧得出来宋四有几分急色。原本夫妻洞房,没她们什么事,可宋四脾气急,唐离又是个傻的,枫丹几个不可能不尽到服侍的本分。
她原本是准备服侍唐离更衣的,无意之中和她对视,吓得一声惊叫:“姑娘……”
枫丹吓的三魂差点儿出窍。
宋四啪一下打掉竹青手里的帕子,虎目圆瞪,径直看向床榻,不悦的道:“喊什么?见鬼了不成?”
枫丹忙跪倒在地请罪:“四爷恕罪,是婢子一时不防,被姑娘吓了一跳。”
“又不是鬼,你吓一跳什么跳?”
唐离不由得看向宋四,她觉得他这话很是。
视线落到枫丹脸上。
可见她们几个平日服侍她并不尽心。
竹青呆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打圆场道:“原来是姑娘醒了。”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
宋四紧跟着看向唐离,不由得心下一喜。
唐氏醒了是好事。既然是好事,就犯不着为了个没眼色的丫鬟败兴。
宋珩摆手,不耐烦的打发枫丹道:“没规矩的东西,大惊小怪什么?若是不能服侍你们家姑娘,明儿一早就都打发出去吧。”
枫丹脸涨得通红,忙道:“四爷开恩,婢子再不敢了。”
起身往后退时,给了竹青一个感激的神色。
竹青敷衍的点了下头,却全副心神都在唐离那里。
一个人傻或不傻,眼神是最明显的标志,这会儿唐离眼神里没有茫然,懵懂,只有清明,还带着一点儿赤子般的小小的疑惑。毕竟她对当前处境确实是一无所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和竹青交汇,两人都是小小的一震。
竹青宛如被雷劈了,脑子轰了一声,心里有个荒谬的念头:姑娘醒了。
不是那种睡醒,而是清醒的醒。可,这怎么可能呢?
唐离读懂了竹青的心思,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和暗示,但好歹有一种“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的诡异的默契。
不过短短一瞬,唐离的视线从诸人脸上掠过,最终落到宋珩脸上。
这是她头一次正面和宋四四目交汇。
端只看面相,瞧不出来他有疯子的潜质。也是,如果他是个纯粹的疯子,只怕唐家也不会和宋家结亲了。
人都是要脸的,越是地位高的人越在乎,这个时空有礼乐律法束缚,对于脸面的在乎就更是比后世苛刻,唐家亦然。哪怕她是傻子,也不会顶着被世人诟病的压力,非得把她嫁给一个纯粹的疯子。
不过,宋四疯不疯,又到底有多疯,端只看面相是瞧不出来的。
只能说唐离仅放松了半口气。
宋四是新郎倌,今日这场亲事的主角,可他的衣裳满是褶皱?倒像是在哪儿打过滚儿。
还有,尽管红色吉服足够耀眼,可他吉服上头,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
这就是九王爷手下打的?
唐离刚松的半口气又提了起来。人不能貌相,看事情也不能只看表面,宋四爷到底有多疯,现在尚且不能定论。
*
唐离急着没开口,有时候先下手为强,但有时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这时柏翠走到唐离身边,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牢牢的禁锢住她,做出极尽温柔的声调,道:“姑娘,您醒了?奴婢服侍你宽衣吧,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这是宋四爷,他是您的夫君……”
唐离架住柏翠的手,试探的问道:“你是哪个?这里是哪里?”
柏翠陪笑道:“婢子柏翠,是姑娘的陪嫁丫鬟。这里是宋家,也是您的夫家。”她又好心好意、好言好语的哄着唐离:“姑娘听话,您既已出嫁,以后便是宋家的四奶奶,自然不能再待在唐家,理当住在夫家。”
又征询宋珩的意见:“四爷,姑娘怕是又糊涂了,婢子让人去把熬好的药端来。”
又是药。唐离实在不想喝了,这药致不致命不清楚,但肯定对她没什么好处。再说,光是催吐那滋味她就已经忍无可忍。
她摇头:“不用……”
“姑娘听话,喝了药,您好好儿的,四爷欢喜,老爷、太太也都欢喜。”说时示意着看向宋珩。
人病了就得吃药,这是人之常情,宋珩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锤定音:“还不快去端药。”
唐离多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没人会帮她,所有人都处在对她的刻板印象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即便她这时候跳起来——当然,如果她有力气跳的话——也没人相信她真的不傻了。
说不定还会再给她扣上一顶“疯子”的帽子。
她的视线从屋里人身上掠过。
所有人都是一脸漠然,宋珩的脸上也只有即将心愿得偿的欢喜,只有竹青垂眸,双手紧紧交握,明显既纠结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