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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与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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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拉松垂着首，再次面无表情地将小孩从建筑物里丢下来。罗重重摔下，死死地咬着牙，满心的恨意让身躯颤抖不已。
在夜晚来临之时，废弃铁废料堆上，一个孤独的身影就坐在那里，被夜色掩映。
斑点绒毛帽遮住了眼睛，小孩冷冷地抱着膝盖，盯着乌黑的海面。
罗等了很久，但是，这个夜晚，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叩响，那双深刻的红色眼睛没有出现。
灰色的瞳孔无波无澜，罗的心在微微抽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那个人……
罗的心里，有一点点想要见到她。
尽管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清楚她的模样。
明明，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明明。
罗受着伤的手从兜里拿出她给他的食物，放到嘴里，坐在铁废料堆上木木地啃着。
如此又过了两天。
绝望而死寂的夜照常笼罩着斯派达迈尔兹。罗仍旧遍体鳞伤，出着神，一双眼盯着海岸。
眼前仿佛在回现那一双眼，红色的，诡异的，干净的。
灰瞳放空着，下一秒，罗猛地发现黑暗里，真的有一双血红的眼在盯着他。
那一刻，难言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仿佛焰火砰地炸开。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下一秒，一只带着茧的小手捂住了罗的唇。
那双空荡荡、什么也看不见的眼就在罗的面前，那样近，那鲜红的颜色如此夺目。
“嘘，”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是我。”
罗眼里竟然泛起了酸痛。
他嘴唇动了动，善感受着气息，悄悄把手放落了。接着，小小的身子坐在一起。
两个孩子蜷缩在铁废料堆下，被掩藏着，在黑暗里看不清人形。
“给你。”善照常将饭团递给了罗。
罗缓缓接过，垂着头。
“你这两天还好吗？”善歪着脑袋，声音轻轻的。
罗抿了抿唇，低低道：“……你去哪了？”
善的红色眼睛一片虚无，对着他的方向，让人一眼便可望到底，“多弗，让我不要和你接触。他说，他正在考验你。”
善想着什么，微微垂眸，“不过，今天多弗和他们去拉凯修了，会很晚回来。”
善的小手带着干净的关切和善意，摸了摸罗的手心，“你又流血了吗？”
“嗯。”
“是柯拉先生吗？”
“嗯！”一想起那个人，罗心里的杀意就仿佛翻滚的海，汹涌非常。
善顿住，默了好一会，“罗。”
那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惆怅。
“怎么了？”罗侧头，看着那双空茫的眼睛。
“你真的要加入家族吗？”
善仍记得那一天，第一次和家族出任务，那种血腥和炮火的喧嚣。善知晓，家族的事务都染着鲜血，或许有很多看不到的黑暗。
罗遭受了痛苦的变故，但是善的心里不希望罗成为那个只充斥着复仇的人。然而，罗的遭遇那样惨痛，血淋淋地发生在人生里，善知道自己无权置喙。
“我一定要加入！复仇和杀人，这是我坚持到现在的理由！”罗咬着牙，想起曾经，手紧紧握成拳。
善的睫毛垂着，出着神，没有说话。
罗感受着空气里蔓延开来的沉寂，他没有看到身旁人的那双血红的眼。
罗用力咬着牙，屏住呼吸。
可是下一秒，就像前几天做的那样，两只小小的手带着温暖的力量，用力抱了一下罗。
“好，没关系的。”
“我会让罗感受到世上还有温暖和善意的。”
善弯着唇，颊边两个可爱的涡，轻轻说出了那句没关系。声音很稚嫩，很天真，却带着太阳一样的温度。
“罗，你听着，这个世上是没有绝望的，充满慈悲之心的救赎之光，一定会再次降临在你们身上……”
那个时候，修女的话……
罗压抑得身躯颤抖，这一刻，眼里格外酸涩，泛着痛感。
带着伤的手艰难抬起，落在善的背上，两颗小脑袋靠在一起。
灰蒙蒙的烟雾笼罩的海港之城，废弃铁块的味道刺鼻难闻，四周死寂非常，夜色下，气氛却如此温馨。
“你现在不吃吗？”善感受着罗手心的饭团一直没有被动，歪了歪头。
罗擦了擦眼睛，咬了一口饭团，灰色的瞳孔看着眼前这双空荡荡的眼。饭团的味道，在这个时候才回复了那样的美味。
吃着吃着，罗吸了吸鼻子，伸出手，“你，你要吃吗？”
“一起吃吧。”
善愣了一下，弯着唇，点头，“好。”
那个不小心沾上了一点血迹的饭团递过来，善的小鼻子很灵敏，却没有嫌弃，大大咬了一口。
善弯着眼，轻轻道，“果然，还是饭团更好。”
罗慢慢的咽，看着黑夜里血红的眼睛，“你很喜欢饭团吗？”
善点头，“嗯！”
“但是，我不喜欢面包片。”那张没有多余情绪的稚嫩小脸上，露出一点明显的不喜欢，善还用力摇了摇头。
罗感受到，灰瞳微动，嘴唇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吃完了饭团，两个小孩坐在一起看着天空的黑幕，倾听着海浪的声音。
罗注意到了在那乌黑刀鞘下的一点莹蓝的颜色，轻声道，“这是你的刀吗？”
善看着自己的刀，点头，“嗯。”
那双空荡荡的眼里露出了珍视，善抿着唇，轻轻拔刀。
那一刻，刀身夺目的莹蓝在黑暗里显现出异常的光芒，落进那双血色的眼里。
罗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人的模样终于被看清了。
黑幕中，那蓝蓝的光照在善的侧脸，氤氲出朦胧的辉。
善的脸蛋很白，被照的格外剔透。太阳穴一侧的花纹十分诡谲，呈现深色，发丝如雪。白色的睫毛轻垂着，在光下很莹润，善正低着头，出神地摸过刀身。
罗的心脏怦怦跳，带着血丝的灰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怔怔的。
在用这一生，去牢牢记住这张脸。
未几，刀收进鞘内，那莹蓝一下在黑暗里消失。
一片乌黑里，罗的面容还呆着。
终于，罗艰难地挤出声音，“你的，眼睛……”
善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眼，摇头，“没关系的。”
“多弗说，是从前中毒了，只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善低着小脑袋，摸着刀。
“治不好吗？”
“嗯，不过，没关系的。”
善弯着唇，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声音很轻柔，带着习以为常。浓郁的黑暗也无法遮掩那双奇异的眼。
罗低着头，久久喑默着。心脏在一阵紧缩，他用力咬着牙。
良久，黑暗里，有一道艰涩的声音挤出，“如果三年复仇之后，我还活着……”
“诶？”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医生的。”
罗抬起了头，对着那双空荡荡的眼，异常坚定地说出那一句。
是父亲母亲的继承，自己从小的兴趣，现在，也是……
“三年后？”
“嗯。”
“我，其实也中毒了，活不到长大。”罗面上没有表情。
“你知道，铂铅病吗？”
“我已经得了那种病。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妹妹，我的城镇的所有伙伴，都得了这种病。”
“所有人都在造谣说，这是传染病，会传染给接触到的任何人，无药可医。我会带着这种病慢慢死去。我……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正是那群自私小人给这种病施加的乱名，他们借机毁掉了我的城镇，毁掉了一切。”罗低低道。
善的瞳孔颤动，小小身子一下顿住，“罗……”
“没关系，我一定会在三年内报仇的。”
罗抬起头，凝视着那双看着自己的红色的眼，勉强挤出微笑，轻声道，“我告诉你，是想说，如果，我真的能活着长大，我一定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到时候……”
罗的小手轻轻抬起，隔着空气在触碰善的眼，没有再说。
善吸了吸发红的小鼻子，带着茧的小手很温暖，很干燥，紧紧握着罗，声音哽咽，“好！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在黑暗里，罗忍着绝望的悲泪，点头，“嗯。”
他擦了擦眼睛，“你呢？你说你已经不记得以前了，你失忆了吗？”
“我不知道……”善的声音带着鼻音，“从被带回来的那一天起，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起最开始的时刻，善垂下小脑袋，“那时觉得周围一切都很陌生，只要一想，就会很痛。”
血色的眼微微放空了，“但是，多弗说，既然想起来会痛，以后就不要想了。”
“是多弗给了我熟悉的感觉。他说，我是他的家人。所以……这样也很好吧。”
罗愣愣听着，稚嫩的心里闪过了一点怪异，很快消失不见。他伸出手，两个孩子的小手轻轻交握，给彼此传递温暖的力量。
夜色渐深，四周寂静，那个夜晚，稀松平常，却深深镌刻在了罗的心墙上，一辈子也无法磨灭。
刀在黑暗里仍锲而不舍地闪着芒。
罗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善轻轻摇头，“不记得了。但是，一定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你有想过自己取名吗？”
善愣了一下，“我自己吗？”
“嗯。”
“可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善的小脸露出苦恼之色。
罗看着在浓郁黑夜下那头雪白的头发，那双红红的眼睛。
他曾经以为，白与红，是天底下最绝望的色彩。一个象征着死亡，一个象征着鲜血。
但是现在……
“叫神悦，如何？”
善愣了一下，“神悦？”
“嗯。”
就像，神那样。
善的红色眼睛亮了起来，在黑夜里，那么熠熠生辉。
“好，以后，就叫神悦。”
两个稚嫩的孩子并肩坐在一起，安静温暖的气氛弥漫开来。
灰瞳定定地看向海面，罗的唇边有着几不可见的弧度。
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未来可言。就算有，也注定是无路可退的绝望和黑暗。
但此刻，罗在心里暗下决心。
如果将来，他真的能够活到那一天，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医生！
到时候，他的手术刀，切除一切毒害与死亡的刀，他便给它取名。
鬼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