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轮到我归隐》云深雾重

5、汪大侠

　　‘乖乖听话，莫要哭闹，跟着叔叔们走，爹娘很快就来。’
　　‘青儿，没事的，你会平平安安...’
　　‘....失败了....昨日..只能逃，小姐？没事的...继续睡吧....’
　　新鲜血液的气味从鼻腔灌入，韩青迷蒙着双眼，耳边似乎响起了久远前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什么失败？
　　她双眼失焦地看着脚尖前方，那里有着还未瞑目的头颅，又不知想起什么，韩青颤栗着，极轻微地蠕动了嘴唇，却并没出一点声。
　　‘...’
　　“咳咳！竟然把我逼到如此地步....”杀手的声音怪异，看来将肢体变形的方法对他自身损伤也极大，以至于杀完人后也并没继续上前杀韩青，反而回归了一些理智。
　　杀手见还在怔忪的韩青，心中不免轻蔑。
　　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无用小子，区区一个死人便把他吓成这样，“小子，识相点跟我走还免去皮肉之苦，若是挣扎，你且看看有没有命留到明日！”
　　韩青低着头不见神色有变，似乎被吓了个彻底，脚下步伐跌撞着绕过了尸体向杀手走去。
　　“很好，你找个绳子，将自己双手捆起..哪里逃！”
　　杀手暴起！
　　萎缩的手脚还未恢复，看起来依旧是干瘦恐怖的鬼爪，紧紧抓着刀柄如同勒陷进去一样，他运起搏杀的招式想要将韩青削去点骨肉作为警告。
　　谁知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韩青又突然冲向杀手，表现出同归于尽样子，只见她忽然就地一个标准的懒驴打滚，避开了挥舞而来的刀芒，折返向林木深处跑去。
　　不能死、不能停！
　　她低伏着身体，双脚连蹬地面，庞大的弹射力将韩青推出，双手也狠狠推了一把，将林间还带点湿软的泥土推出深深痕迹。
　　风声在脑后响起，是刀刃破空声！
　　‘吸！’大量空气冲入肺部，韩青胸腔鼓起，心脏在里面急速搏动，曾经日夜学习并坚持的呼吸法在此时似乎带动了血液。
　　‘快点！再快点！’忽略掉气管和喉咙的灼痛，不去管身上肌肉和韧带的撕裂感，已经掉入绝境的韩青已经开始燃烧自身所有的能量，没人来帮无人求助，既然如此不如拼了！
　　‘嗡！！’
　　血液和心脉共振，气机从丹田升起，紧接着霸道的能量冲刷融合起经络与骨肉，还未能仔细感受的韩青只觉忽然气力大增，五感在此时又得到极高提升，她只当是回光返照，拧着脸侧身又躲开了一记刀芒。
　　“我要切了你！！”杀手尖啸，他要真的把这个戏弄人的小子削成人彘！
　　运气轻功，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他紧盯韩青，见到刚才还在逃跑的小子突然转身面对自己，在空中变换身形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在山中看到的捕猎时的花豹，敏捷、纤细、有力，而在想象中应该惊恐万分的脸上却面无表情，只有绯红的嘴唇留出一抹颜色。
　　这小子...居然还是个美男...
　　伴随着念头升起的，还有一抹凌厉而银亮的刀光！
　　是韩青投出来的匕首！
　　！！！
　　‘不得久战！’躲开刀芒后，韩青看见了又开始神情迷乱的杀手，等杀手恢复刚才的疯样就麻烦了，不如趁此机会！
　　她抓住了袖子中的匕首，猎人，怎么可能没武器啊！
　　体内奔涌的力量走向手臂，将那柄跟随多年的匕首投掷出去，如同空中一匹银练，照亮了杀手狰狞的脸。
　　‘叮！’
　　匕首带着充沛内力磕开短刀，割开眉骨直插入杀手眼球！
　　“啊！！！！我的眼睛！！！”杀手捂脸哀嚎。
　　因为投掷匕首而失去重心的韩青在地上翻滚出老远，滚掉了虚张声势的表情和一声力气，疼痛从骨缝中蔓延而出。
　　就差一点吗？韩青看着拄着短刀过来的杀手露出苦笑，或许就到这里了...
　　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我...我是和荣昌商号，陆家长女陆云婷！焰星堂不..不是认钱吗，我有钱！你说一个价，放过我们！！”
　　娇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知何时陆云婷已经从躲避处走了出来，她颤抖着身子将韩青抱在怀里，色厉内荏的想要开始谈判。
　　如此情景，怎么可能谈得来...
　　果然，损坏的眼球和直贯入脑的匕首，让杀手被疼痛刺激的差点疯狂，“和荣昌...一样的，处理完这小子，我再绑了你！老子什么都要！啊！！！”
　　韩青已然开始陷入混沌，过多的透支让她身体和精神都进入极限，意识中的一切都开始放慢，她看见杀手执起短刀，看见陆云婷颤抖着举起□□，看见几粒锋利的弩箭飞出，看见杀手被扎成刺猬。
　　那杀手衣衫褴褛缓缓扑倒，露出了树木，露出了月亮，露出了身后不知何时悄然站定的杨伯。
　　....林子安静了，银月露出全貌，它恒定着散发月光，照映万物。
　　安全了吧？不知道，但也无所谓了。
　　听天由命吧。
　　韩青陷入了昏迷。
　　杨伯，或者说汪斫缓缓走过来，看了一眼陆云婷，见她并无异状便将目光转移到此刻昏迷不醒的韩青身上，见她虽面色苍白却呼吸有力，感受得到的内力和气劲在体内巡回，修补着干涸力竭的身体，他露出一个略显怀念的微笑。
　　“果然，你还是靠自己打开了禁锢...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好好睡吧，醒来后就会发现什么都不同了。”
　　他又转头看向陆云婷，“那么陆小姐，你寻在下良久，到底有什么事。”
　　“汪大侠？”陆云婷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在此之前到底也只是一个富家小姐，即使胆识谋略不缺，但江湖之事也知晓不多，印象中的江湖人一直都是家中宴请时出现的豪客，穿着就算不讲究但一定体面。
　　可这面前的汪大侠却完全不是心中猜想，身量不高，头发朴素杂乱夹杂着白发，衣着也是普通的猎装，袖口破损着有着油污，面庞上留着络腮胡打理还算整齐，可与脸上皱纹在一起就和路边穷苦百姓并无什么分别，甚至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跛！
　　只有那人清正的眼睛，笔挺的脊背和周身沉稳平和的气度，才会让人突然发觉，他曾经竟是个名满江湖，诗、画、剑、琴、医、术之能被称为六绝的大侠！
　　见汪斫只是静静看着她，也不多解释身份的事情，陆云婷咬了咬嘴唇，豁出去一般说道：“我陆家勤勤恳恳经商，从不曾有逾越之心，可树欲静却风不止，如今陆家岌岌可危求路无门，只想...只想得长公主一护。”
　　陆云婷眼神诚恳坚定：“陆家全国百余家商铺，江南多条商线，上下脉络...全...全凭长公主安排！”
　　...汪斫有些意外陆云婷的勇气和胆识，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个一身狼狈的女孩，不意外的从眼神中见到了一丝坚毅。
　　“呵，我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汪斫自嘲般笑笑，理了理络腮胡：“既然如此，你也随我们一道去都城见一下吧。”
　　“见一下....”
　　“长公主。”汪斫从陆云婷手中接下韩青，“这些话你与长公主说罢，和荣昌长女，也算有点资格。”
　　陆云婷看了看依旧昏迷的韩青，不由得好奇：“那她....”
　　汪斫低头看了看：“故人之女，也到了该见面和知晓的时间了。”
　　“走吧，马车在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