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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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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游:阿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随两名童子穿过回廊,转至主阁背面,便是一间玲珑抱厦,只见其中铺呈精致,用具周备,装潢虽非奢华,倒也不失大气。刚踏入屋内,那两名童子便告辞而去,纪游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道谢。
不过,这种迟钝也情有可原。说实在的,这穿书以来的经历实在太过曲折起伏,纪游的计划总是赶不上情势变化。来到九畴阁之后的所见所闻,更是彻彻底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因此,尽管疲惫不堪,纪游却呆靠在门边,脑中默默复盘今日之事,甚至没想到可以坐下歇歇。
首先,对于那些奇怪的事情,他始终没能理出个头绪——无论是不锁的水牢、离奇的竹舍、消失的魔修,还是突如其来的追杀——没错,是追杀而不是追捕——都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虽说容迩认为那枚玉佩就是他差点一命呜呼的原因,但纪游总觉得不太对劲,只因其中尚有诸多疑点:
其一,是谁将玉佩放在水牢外那座竹舍里的?那张恶作剧般的纸条又是什么意思?写下纸条的家伙,究竟是出于好心,还是钓鱼执法?如果是后者,又为什么不在魔域到人间的路上将人拦截,反而任他一路平平安安地进了荒流城?
其二,假设魔域方面只是想拿回玉佩,随便派几个魔修跟踪于他,伺机偷取就是了,完全没必要大动干戈引起九畴阁的注意。而事实恰恰相反,对方招招式式阴毒狠辣,尽是奔着置人于死地去的,仿佛干掉纪游这个人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
再有,这个追杀队的武力配置也很有问题。如果是为了消灭与凡人几乎无异的他,那算妥妥的杀鸡用了牛刀;但若是要对付原著的瀛尘仙君,又简直是上赶着送死。那么这些魔修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追杀的人是谁呢?又知不知道云起溟的修为被限制了呢?
总之,纪游并非是认同了容迩的说辞而将玉佩献出的;他仅仅是觉得,在大佬面前,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还不如主动示好,至少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乖巧无害的弱鸡。他也不是当真“不好奇”玉佩的秘密,只不过深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尤其是对上容迩这种人,纪游有预感,一旦顺着他的思路走,就会落入对方千层饼一样的套路里。
在纪游看来,容迩其人,形容温润而气度清冷,面上放诞而骨中孤峭,纵使嘴上偶尔油腔滑调,眸中却始终古井无波。观之一举一动,似是率性而为;听其一言一语,则俨然洞若观火。以至那些乍看不拘形迹之处,细想又恍若有意为之,终是显得整个人都若即若离,难以窥度。
纪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同对方相晤后不过寥寥数语,就生出了这许多无凭无据无缘无故的印象。但对于容迩,他有一种莫名而矛盾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告诉他此人深不可测随随便便就能淹死自己,告诉他此人胸有城府还在城里遍地挖坑,告诉他贸然接近此人只会被吃得连骨渣都不剩——
却也悄悄地、但又极其肯定地告诉他,他是发自内心地,渴望去了解、去信任、甚至是去依赖这个明明难以相与的人。
纪游一向敏感而清醒,对于自己心中的各种感觉也把握得很准,如今却不知道这种自毁式的渴望从何而来,这令他暗暗惊诧——
[澹乎若深渊之静]
蓦地,其它思绪戛然而止,只余此句回荡在纪游的脑海中,犹如钟磬之音,振聋发聩,袅袅不绝。
也许唯有这七个字能真正概括纪游对容迩的印象。思及于此,他忽觉惘然若失,仿佛那人已落去了面具,却又隐于雨帘之后,或是蔽于雪幕之下,终是看不分明。他甚至有一种直觉:九畴阁的机密与其说是系于天命九畴,倒不如说是握于此人之手……
回过神来,纪游失笑,本是冲着九畴阁阁主来的,怎料却被这位副阁主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讶异于原书里竟未出现容迩这号人物(虽然他没通读全书,但是如果有这种人设,评论区的迷妹绝对一抓一大把啊,怎么可能提都没人提过),并隐隐感到,此人有着不下魔主和仙君的实力——
但是!但是!为什么连这种巨佬都说不认识他啊!
纪游无语凝噎:在“我是谁”这个问题上,他本来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是瀛尘仙君云起溟,但此刻却开始动摇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认出他这张脸啊?!还是说自己穿的根本就不是云起溟啊?!
恰好,他发现案上设着一面蟠螭菱纹镜,忙凑过去左瞧右看。呸!这百分之两百就是老子画的那张脸!既然约稿的时候说了是主角,整本书里又只有那两人在腻歪,他不是云起溟难道还能是魔主吗!魔主会醒来发现自己在水牢吗!魔主会被自己手下的魔修追着打吗!九畴阁的阁主副阁主看到魔主会无动于衷吗!
综上,现在的他是且只能是瀛尘仙君云起溟啊!所以原主您的社交圈会不会太小了一点啊!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在纪游内心咆哮之际,忽然响起了叩门声。开门视之,竟是那两名童子送来了食盒。这回,纪游终于抓住机会道了谢,却没能再多说一句,因为两人又是飘然离开,而他一点也不想去追,毕竟那盒中冒出的香气已将他所有的顾虑挤到了九霄云外——
实在是太!好!吃!了!
纪游几乎泪流满面。就冲着这顿饭,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九畴阁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饭后不久,两名童子又送来了浴桶热水并换洗衣物等。纪游再次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是什么五星级VIP待遇啊!我是穿过来度假的吧!九畴阁的大大你们还缺腿部挂件吗!
泡在水中,纪游的思绪也和缓了许多。仔细想想,自己还是挺幸运的,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抢那每天九个的名额,一日之内又见到了两位大佬,明天说不准还能得到仙界的情报(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还那么好吃!)。浴后,他又惊喜地发现,送来的衣服竟似量体定做的一般,长宽得当,剪裁得法,穿上后也是既合身妥帖又轻盈飘逸,便又兴冲冲地贴到镜前。只见镜中之人既已洗去风尘,更是面如傅粉、眼如点漆,别是一番气宇轩昂。
不愧是我笔下的崽。纪游老父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对着这张脸东揉揉西扯扯。这时,左眼眼角之下,一颗淡淡的泪痣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我画的云起溟有这颗痣吗?
不过,沉沉睡意虽迟但到,于是这件小事连同那一堆问题一起被他抛诸脑后。坠入梦乡前,纪游只有一个念头: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多赖一会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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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真正的云起溟这边
在云仙君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家伙”的身份后,易阁主和顾掌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九畴阁×3
突然,易遥狂笑不止,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你是想告诉我,魔主是个会被手下魔修吊打还恐高的家伙吗?”
顾韬瑜也难得跟着起哄:“渊止莫要消遣我们了。”
梁上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九畴阁×4
顾韬瑜愣了愣,迅速朝抱厦方向瞟了一眼,随即捏指掐诀,在云起溟设的隔音术上又补了一道防止神识窥探的禁制,方犹豫道:“就是适才韶音韶景身后那位?他经过时我也曾留神探查,并未发现一丝魔气,”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问:“渊止,此处唯你见过魔主真容,许是这那人面目有些相似,以至……”
“掌门师兄的意思是,我弄错了?”云起溟话音中带了两分笑意。
地上的二人都噎住了。这话听着狂妄,却无法反驳。
毕竟,九畴阁所售情报准确无误,归根结底是由于——
云起溟,或者说容副阁主,算无遗策,料事如神。
下一秒,易遥像根弹簧一样跳了起来:“靠你有病?!让魔主住在我们隔壁?!”说罢便杀气腾腾地提剑往外走。
云起溟仍懒懒地倚在梁上,不紧不慢道:“我竟不知阁主对于自己的实力有如此信心。”易遥闻言,脚步一顿,却仍旧满脸不服。可云起溟接着起身严肃道:“阁主自然无惧生死,然战端若起,这荒流城数十余万黎民,又当如何?”
这句话不亚于一盆兜头冷水,把易遥的怒火浇得无影无踪。似是想起了什么,易遥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又立刻振声道:“那依你之见呢?就应随他在九畴阁内来去自如?就该任他在荒流城里横行无忌?我们干杵在这儿当缩头乌龟?”
云起溟尚未开口,顾韬瑜先打起了圆场:“渊止心思缜密,此举绝非有意姑息,还请阁主稍安勿躁,”这位瀛尘境掌门又望向云起溟,温声道:“我绝非质疑你的判断,只是此事尚有诸多不通之处。倘若那人真是魔主,只身来此何干?又如何能将魔气尽数遮掩?易阁主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又应作何解释?”
“不仅如此,”易遥忙不迭地补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魔主为什么突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和他刚在大荒打完,那家伙又怎会是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说到手无缚鸡之力什么的,”他凝神回忆道:“现在想想,他那时行动轻灵飘迅,面对几十名魔修的攻击,竟能单凭身法闪避,确实不似凡人所为,可是,”易遥摇头:“我能肯定,那家伙没有一点修为,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他就要被魔气轰成渣了。他若是魔主,那些魔修难道在犯上作乱不成?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绝对下了死手。”看云起溟又是笑而不语,易遥狠狠挠了挠后脑勺:“莫非是苦肉计?……那他到底要干嘛?你现在打算干嘛?你刚刚单独和他在一块又在干嘛?喂?喂?!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聒噪。”
云起溟从梁上跃下,向着易遥兜头甩了一道禁言术。围着再次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人绕了半圈后,他才满意地说道:“我方才只是随口探了探魔主的底,可惜没找到什么破绽。至于你们这许多问题,我同样想要知道,所以才将他留宿于此。”语毕,他再次颇为愉悦地观赏起旁边一头雾水却只能手舞足蹈的易遥。
“渊止的意思是要静观其变?”顾韬瑜率先反应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岂不是……”
“那应如何?现在去再同他打一架吗?”云起溟懒洋洋的声音中带了些危险的气息:“我倒是没所谓啊。但阁主冲动也就罢了,难道掌门师兄亦不知先前将战场定于大荒的用意吗?”
“是我思虑不周,”顾韬瑜颔首低眉,面露愧色:“为今之计,确实唯有相机而行。然兹事体大,我是否应当先知会其它仙门……”
“呵,”易遥好不容易冲开云起溟的禁术,忙嗤之以鼻道:“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全仙界一起反对又有何用?再说,要是哪个门派的蠢驴再咋咋呼呼地泄露了机密,恐怕到时被殃及的就不止荒流城了。”
顾韬瑜无奈:“也罢。”踟蹰片刻,他对云起溟叮嘱道:“只是你离开魔域不过半日,魔主就出现于此,未免太过巧合。我担心他是冲你而来,还望小心为上。”
云起溟耸耸肩,示意无妨,又道:“今夜我需以神识时刻监视魔主的动向,若相距太远,一旦有变,恐应之不及,便歇在这里了。”
易遥:“我留下来帮……”
云起溟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再看向同样欲言又止的顾韬瑜:“你们两个就别掺和了,修为和对方差距太大是会被发现的。”
易遥、顾韬瑜: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有点想打你。
云起溟正色道:“掌门师兄只管去查我此前所托之事。易阁主若闲得无聊,可以去处理那群魔修的善后工作,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两人闻言,只得起身告辞。出门前,易遥忽然驻足回头,对着云起溟半讥半诮道:“我说,你到底是帅得惊天动地还是丑得惨绝人寰?这么多年你和魔主没一个露过脸的,今天总算见到那家伙的样子了,你就不能也摘下面具来给我们瞧瞧?”
顾韬瑜闻言一惊,悄悄窥了一眼对面无动于衷的人,忙将易遥推出门去。一路上,易遥仍在絮絮叨叨:“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能当上魔主的肯定长得凶神恶煞,结果竟然这么……”他咬文嚼字了半日,才勉强憋出一个词:“……斯文?顾掌门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顾韬瑜随口应和了几声,脑中却里满是云起溟最后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云起溟静静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随后唤道:“阿音阿景?”
那两名童子身如鬼魅地出现,听云起溟交代道:“客人不曾辟谷,遣人做些吃食送去;稍晚再拿一套我的衣服与他换洗。”二人应喏,领命而去。
云起溟瘫回了席上,再次拿出了那枚纪游给他的玉佩。他轻捻着那道血红沁色,又想起了纪游最后那副吃瘪却无法还口的表情,不禁莞尔而笑。
魔主现在的样子,比起之前水牢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可爱多了。
只是,这年头的穿书者,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能搞错,也着实让他大跌眼镜——啊不,大开眼界了。
不过,这倒让游戏更加有趣了,不是吗?
将玉佩拢回袖中,云起溟抱膝轻笑:“系统君,你觉得呢?”
无人回应。唯有他的浺瀜识海之中,似乎泛起了一痕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