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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滁州事 ...


  •   小半月后,上京派来的车架停在了雪秀山下。

      列队整齐,旗帜在风中招展。
      中间拥了一辆马车。

      唤作冬雪的婢女携着两三卫兵,在祁母指点下,找到了正坐在书房旁小院里、拆阅一封信的迟筱。
      院墙边即是那棵从书房窗户间能看到的、枝叶舒展的梨树。

      比之月前,素白的花朵一团团拥在枝头上,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开得要更为的繁茂。
      翠绿的叶点缀在花朵边,有几只与梨花同色的蝴蝶穿梭于其中。

      莺飞蝶舞。

      树下是一张石桌。
      迟筱就倚坐在一旁,绯色的衣衫被风吹得微动。

      树影微摇,长长的睫羽垂下。
      未看完的话本被倒扣在桌面上,毫不掩饰地显露那花哨的封面。
      她们到的时候,迟筱已经看完了,正慢条斯理将信纸装入信封之中。

      寄这封信的人自然是祁晏。

      快到五月,日头也越发的盛了起来。
      虽说夫妻二人分离两地,却时常会通过往来的信鸽传递信件。

      祁晏寄过来的比较多。
      内容包括各种风土人文、滁州的灾情,以及一些闲话。

      心中念想落于纸笔间,并不过分直露,只是成了一句又一句俏皮话。
      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祁晏道,“路遇一孩童,为三文冰糖葫芦,牵着其母衣裙摇晃。”
      “便不禁想到殿下,关于去年花灯一事。”

      迟筱答,“嫂嫂写信给我,京中夜市的灯笼摊子又有新花样,我再摇你袖子三下,给我也整一个?”

      回信,“不够,还得夫人再对我笑一下才是。”

      又有:

      如若能用话语讲,怕是语气格外的温煦。
      可惜白纸一张,只有三行字,便显得尤其的幽怨,“寄信三封,夫人回信却只有寥寥一页。”

      “难解相思苦。”

      迟筱回他,“在看你书房里珍藏的话本,如痴如醉,实在难以抽神。”

      数日后,才又寄来一封,并且用词用语都收敛了不少,“少时顽劣,夫人不要见怪。”

      想象那张脸流露的吃瘪神情,迟筱能笑死。

      ……

      诸如此类。

      只是今日收到的这封不同。
      难得的沉重。

      并且时间与前一封间隔了许久。

      “……以上。还请夫人将这封信带回上京,交给陛下。”
      “路途小心。”

      信的末尾,是如此几句。

      眸光微闪,迟筱难得有些紧张起来。
      这难道就是,系统之前和她说的剧情点?

      但……见招拆招。
      毕竟系统也说了,“你的攻略对象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相信他就行。”

      说到这个。

      哪怕祁晏并不在身边,他的存在感也莫名其妙高的不行。
      迟筱想,大概是因为,他但凡有空便乐此不疲地写信,以及书房里那些“黑历史”。

      他知道书房里那些东西会被看到吗?

      迟筱偶尔会思考。
      毕竟祁晏之前也在家住了一段时间。

      虽说二人一向是形影不离,但他若是想在不注意的时候收拾掉,应该不成问题。

      祁晏却没有这么做。
      甚至那几本夹着纸片的书,就这么光明正大放在桌案上。

      已经带着暖意的风吹拂而过,树叶晃动,发出一阵簌簌声。
      抖落清幽香气。

      半掩的院门被推开。

      迟筱想了想,只能承认,或许她知道了也不影响什么。
      那人顶多就是作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从而叫她让步。

      一种筹码?
      迟筱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还没来得及深想,便有一阵走动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抬头看去,是一女三男。

      前面头发梳作双丫髻的人率先行礼,“奴婢冬雪,参见公主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卫兵跟着行礼,整肃的动作让迟筱不由仔细端详了他们一会。

      薄薄铠甲上,胸口处刻有显眼的标志。
      身上的装扮虽已从简,但足够看出是景帝身边亲卫军的制式。

      而那个自称是冬雪的婢女,迟筱有些疑惑,“你是公主府的?”
      看衣服是公主府的样式。

      对于迟筱不记得她这事,冬雪毫无意外。
      公主府下仆众多,哪怕早些年已经遣散不少,想让迟筱认全他们也是难事。

      她福了福身子,恭敬道,“是,奴婢是和秋梨姐姐一道入府的。”
      迟筱:“……”

      秋梨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
      那这冬雪……

      这就是鱼的记忆吗。

      面上却是无事发生的淡然,迟筱点了点头,“知道了,等我先写封信。”
      她将信收进袖子里,起身要往书房行去。

      三日内那人要是收不到回信,下一封就要来催促,为何不理他。
      而由清河去滁州的信件,一趟便要三日。

      这大概就是男人玩的花招吧。

      冬雪却低着头,“殿下,陛下有旨,要您尽快回京。”

      迟筱闻言顿住脚,她眯了眯眼,“父皇?”
      那两个卫兵立在冬雪身后,像是证明一般地点头。

      “……本宫明白了。”

      心思急转之间,迟筱闭了闭眼,换回称呼。
      她回过身,抄着袖子冷淡道,“你们都去下面等着。”

      见他们没有动作,迟筱挑眉道,“怎么,本宫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在那面容姝丽的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中,冬雪咬咬牙,“是,殿下。”

      祁母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那些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看向迟筱,“殿下……”

      立在院中、未施粉黛而眉目依旧明艳的人转过身,迟筱摸了摸袖中的信,敛眼笑道,“您不用担心,之前拜托送的信可已送到?”
      祁母点头,“已经送出去了,这两日应该也到了。”

      “那就好。”
      迟筱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把手中那封信给祁母。

      不要让人担心为好。

      她弯了弯眼,“这几日多叨扰,还请您保重身体。”

      *

      马车行的极稳。

      于路途中,冬雪才向迟筱报告,太子病重。

      她忍不住蹙眉,“东宫缟素?”

      冬雪道,“是,奴婢离京时,已有消息说陛下准了冲喜的折子。”

      偶有摇晃,带着马车车窗挂着的帘子晃动。
      从缝隙间透进的阳光凝成灿灿的光束,迟筱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自称是公主府侍女的冬雪。

      她还在说话,嘴一张一合。
      却没有一句真正进了迟筱耳朵。

      景朝确有这个风俗。
      重病之人被认定药石罔医时,亲近者缟素,以白事冲喜。

      但是……

      冷不防地,迟筱开口,“你是周贵妃的人?”
      她微微眯起眼,又道,“还是说,你是迟瑜手下的人?”

      迟筱心道,诈她一下也不吃亏。

      冬雪顿住话语,那张自始至终都恭恭敬敬的脸微微抬起,迟筱才发现,她有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并没有包含多少情绪。
      目色沉沉。

      冬雪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开口道,“殿下说笑了,奴婢和秋梨……”

      外面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兵戟交错声、铁器刺破血肉声、人的惨叫声、大喊聚集的声音……

      嘈杂与浓厚的血腥味透过马车壁,传进了车厢之中。

      “……”

      迟筱捂住嘴。
      她有些反胃,喉间一股哽塞感。

      手下意识捂在腹部、有着那个过分乖巧的孩子的地方。
      昏暗与晕眩之间,迟筱缓慢地吸着气。

      寒光一闪,有透着冷气的锋锐利器抵上她的脖颈处。
      迟筱下意识后仰,却被推地更紧。

      “别动。”
      冬雪低着声警告她。

      刀光映射间,迟筱一瞬看到,她的面上也带着错愕。

      *

      滁州。

      一月来接连的大雨,最终还是引得了一场山洪侵袭。
      肆无忌惮奔流的洪水尚未遏止住,偏又遭逢时疫,借死于洪灾而难腾出手清理的百姓和牲畜尸体传播。

      天高皇帝远。
      滁州地广人稀物资匮乏,早先拨来的州府经费被由上至下层层剥削,到了下层官员手里,都只是勉强温饱。
      更别指望着设在当地本意是以备不时之需的粮仓,此刻还能剩多少发挥作用的地方。

      对于百姓而言:

      没有粮食,那只能买。
      买不到,就去挖树根、吃观音土。
      如果等到这些都没有了,生存的需求完全压倒一切时——

      卫兵在试图驱散周围聚集的百姓。

      灾情极大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值得庆幸的是,在新任滁州知府祁晏上任时,不知从何处带来了一批新的物资。

      在灾情起来的第一时分发,及时遏制了一系列糟糕后果的连锁反应。

      但如今,那位始终奔走在灾情第一线的官员已经许久未见踪影。
      他的副官却还是稳坐在衙门里,像是完全不关心上官的去处。

      ……

      府衙内,滁州同知脸色显露出一点焦急来。

      他身材富态,白胖的脸上眉毛却已经半边发白。

      王楠如今已经是在滁州任同知的第二年。
      他知晓,只要此次吏部考核他能拿到合格,便能在下一年的春天调任他地。

      可是,如果上官失踪、他却隐瞒不报,尤其是对方还是本朝长公主的驸马时,别说升官调任,项上人头能否保住都难说。

      但是……
      但是……!

      王楠咬牙,为这种困窘的境地而挣扎不已。

      滁州地处西南,虽然偏远贫瘠,但还有一个让其具备存在感的闪光点。
      五到六月间的短暂枯水期,俞江江水平稳,船只便可以借道进入大运河,北上是上京,南下就是江南。

      逢年过节,西南片区的官员要互相走动,安王府自然是不能忽视的地方。
      那个传闻闲云野鹤一般的浪荡子王爷,却借着宴会遮掩,传话与他。

      许以金钱、权位,又兼之以恐吓。

      烛火映在屏风上,拉长了那翘腿坐在桌案后椅子上的人的影子。
      年轻而和善,是安王迟瑜给人的第一感觉。

      但自那以后,王楠见他,常觉有冷汗从颈后滴落。

      那副清秀皮囊包裹住的,是与身份地位不匹配的——
      滔天野心。

      他却因为那一张张陈于纸上的罪证,而不得不屈服。
      如若事发,丢的可不就只是他王楠一个人的命了。

      搏一搏,或许还有条生路。
      富贵险中求,但他天生便没有这份狠性。

      祁晏失踪已经是第三天。
      在外面,这个消息还未被坐实,目前仅在小范围内流传。

      王楠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京中太子重病的消息,让他下意识害怕起了,脑中浮现的那个可能。

      衙门外,卫兵呵斥百姓的声音让他烦躁不堪。
      站起身来,富腴的身材让他光是走动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刚想走去门口呵斥,却突然有下人来报。

      “大人,城外、城外来了一队兵马。”

      听到这话,那肚子颇大的官员猛地转身,冲上去揪住小厮的衣领,“看到是哪里来的人没!”

      憋气憋的脸通红的小厮嘶哑着声音,颤颤巍巍道,“好像、好像旗子上绣的是安王府的标志。”

      瞬间,一墙之隔的争吵也不想管了。
      王楠颓败地靠在墙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

      *

      城外。

      一片夕阳照下。
      红日天边,有马蹄整肃的队伍踏光而来。

      绣有安王府纹样的旗帜在风中招摇。
      中间押送的是一辆辆盖着白布、满载物资的平板车。

      守城的卫兵显然认识那个旗子,却不知为何安王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迟瑜骑在马上,微笑道,“为赈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滁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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