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遥远》冉耳

1、第 1 章

　　“我去年就给了你13万了！赔了是你的事，别再来找我要！”
　　“那不是做小投资赔了吗，你再借我点，我会还的！”
　　“还！？你拿什么还我？你又没工作，三十几的人了，又不是没手没脚，还不是吃我的钱！”
　　我刚带着老婆孩子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他们的吵闹声。又是这样。
　　我转头回以阿慧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敲了房门:“爸，我回来了！”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过后，我妈开了门:“诶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哎呦我的小宇是不是又长高了？快进屋让姥姥看看我的宝贝孙子！”我妈堆着满脸笑容，牵着小宇，笑着将我们迎进屋。“小宇，今天怎么不喊人啊，叫姥爷姥姥了吗？…”阿慧抬头，看见了林铭，我弟弟。“还有小叔。”我补充道。林铭半躺在沙发上，敷衍地抬了下眼皮，算是打招呼。还是那个样，永远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想。

　　例行公事般，和家人们一起吃了顿饭。餐桌上，我妈好几次从旁暗示我给林铭找个工作，我嗯嗯的应着，实际上并不放在心上。大家再清楚不过，就算找了工作他也不会上班，他只想混吃等死，啃老吸血。林铭觉察到我的敷衍 ，顿感不爽:“我不需要他给我找工作，我自己知道找路子。”我听着好笑，一个野鸡大学毕业还吃过两年牢饭的人，谁会想要，搬砖都嫌没别人搬的多。我摇摇头，不由得嗤笑一声。他似是被我这一声笑给惹怒了，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林远你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你不也就是这两年活的像个人，你几年前……”他话还没说完，我爸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吃顿饭，吵什么吵！阿慧小宇都在，不嫌丢人吗？！”仿佛在怕林铭会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我拿纸擦了擦嘴，假装公司临时有事，迅速逃离了这个房子。

　　天色尚早，还不到五点，去哪转转呢。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成华四中，我的母校。怎么会来这了呢。
　　我看着成群结队的学生穿着校服，一路嬉笑打闹着涌向校门口，阳光洋洒在他们身上，散发着朝气蓬勃的气息。许是我穿着西装，尚且太正式了些，站在来来往往的校服中，显得格外突兀，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我退出人流，却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我们，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似永远没有烦恼，只凭着一腔热血做自己，看未来。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想给你打个电话。我们好像很久没联系了。我没有将你的电话存在联系人里，不敢存也没必要，因为你的一切我烂熟于心。我熟练的输入你的电话号码，呼叫。
　　“程遥，是我，林远。”
　　“你最近过的好吗？我挺好的，阿慧和小宇也挺好的 。”
　　“我刚刚去了咱们的母校，四中变了很多，你记得以前我倆经常吃的那家包子铺吗，对，就是斜对面那个，现在已经重新装修，成了一家理发店。”
　　“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回趟母校呗，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场篮球赛没比完，你可别又想耍什么花招了。”
　　“前几天我去六园看了我们以前一起种的海棠树，可能去晚了，花都要谢完了。你怎么都不去看看。”
　　……
　　“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我想见你。”
　　挂了电话，偏头看见旁边的两个女孩子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我对着她们微微一笑，擦身走了。
　　“你听见刚刚那个人打电话了吗？”
　　“嗯听见了，他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没毛病的人会拿着一个空号自言自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去见你的路上我很开心，路过花店时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鹤望兰。在止生墓园做登记的时候，我翻了翻之前的记录，原来上次来看你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往上走，右拐后第四个墓碑就是你的。好像都没什么人来看你，墓碑上落了好厚一层灰，上面的相片也有点泛黄了，看着照片上你明朗的笑容，我忽然有些恍惚，这是我的程遥吗。
　　是的，这是我的程遥。我最爱的人。只是我好像有点不太记得你的样子了。关于你的最后影像，是你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样，瘦削的骨头外裹着一层皮囊，单薄的身影好似一张纸，风一吹仿佛就会消失。那时我很想抱抱你，又不敢抱你。

　　今年是你去世的七年，也是我结婚的第二年。
　　我好像有些记不起你的样子了。
　　换做以前，你肯定会揪着我的耳朵，跟我鼻子对着鼻子，故作凶狠道:“敢忘了我，我就要你好看。”
　　其实你最不舍得凶我的，我知道。

　　我拿起手帕，耐心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帮你擦掉墓碑上的灰尘，我希望我能再慢一点，这样就能再陪你久一点。一阵风吹过，扬起微微尘埃，好了，我知道你在催我了，我放下这束花就走。
　　程遥，再见。下次一定要见面。

　　回到家里，阿慧已经带着小宇到家了。她问我饿不饿，厨房里有热着的饭。我看着这个温柔体贴的女人，除了感激之情，再也没有其他的情感。她知道我有爱人，但她从来不抱怨，哪怕结婚两年来我从未碰过她。我自知对她有愧，所以物质生活上我总是尽所能给她最好的。大家都说我是个爱妻子的好丈夫，每每听见这样的话我都只是淡然一笑。程遥，我只想做你的丈夫。

　　一进房间我就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唯一被我锁着的柜子。里面有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摸索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那本相册集，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心慌。好像打开它，就会打开什么洪流的闸门，将我淹没击垮。

　　第一张照片拍摄于高一军训时的文艺晚演，老班本来负责拍照，可是他突然肚子疼要去放炮，于是我就做了临时的工作人员。我举起相机，对焦上台上的你，彼时你正在唱周杰伦的《等你下课》。舞台上的光落在你身上，也落在我心里。洁白的灯光仿佛无形之中化成了天使的翅膀，包裹着你，照耀着我。周身都是为你呐喊欢呼的人，我的心里却异常宁静，悄悄地为谁播了种，发了芽。
　　现在看着那时的你，我依然很心动，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继续往后翻，我看见了那张我们一起打篮球的照片。我们一起打过很多次篮球，只有那次拍了照，也就是那次，我们在一起了。
　　“林远，你…要不要跟我谈个恋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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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程遥，好奇怪，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明明记忆是甜的啊。
　　我不太敢看下去了，匆匆翻到最后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我们唯一的一张正式的合照。高三那年拍毕业照，大家都拍完后你笑着调侃我，让我趁此机会跟你拍张结婚照。我笑你没正经，你却真的屁颠屁颠的跑到老师面前要求合影，老师没多想，让我们赶紧拍完回教室。
　　那时我莫名紧张。红底，黑白校服，微笑的少年，悄悄握紧的手，看着真的有那么一点像结婚照。那时你还是板寸，看着憨憨的，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看第一眼觉得有点好笑，再看就哭了出来。

　　程遥，我怎么能忘了你呢，我怎么会忘了你啊。
　　程遥，我真的有点熬不下去了，我真的好想你。我好想见你。
　　你说，我现在快忘了你的话，你能不能出来要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