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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戚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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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渲吃饱喝足,却没有回住处,而是一路溜达到了后门。
奕忝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二人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只是默契地对视一眼。林逸渲明白一切已经妥当,便微微点头,上了一辆不起眼的朴素马车。马车由奕忝亲自驾驶,悄无声息地出了公主府,向着郢都夜晚里最繁奢□□之处驶去。
郢都,花月楼。文人骚客的欢乐场,纨绔子弟的销金窟。郢都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之一。
一位年轻公子走了进去。
只见他穿着一袭吐绶蓝银绣滚边的外衫,带着以红发带相配的逍遥游发冠,半披半束长发飘逸,手执一把画着秀峰入云的折扇,端的是风流俊逸、潇洒非凡。更绝的是,公子眼窝深陷,鼻梁挺拔,竟是有着胡人血统。
老鸨见了这位眼生的俊美公子,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份不凡——定是个有钱的主,于是赶忙迎上去:“哎呦这位公子,快来里面坐,奴家带您去上好的厢房。”
“不用。”年轻公子开口,“就坐大堂。”
老鸨嘴边的笑容僵了僵。
“合着这是个没钱的?”她心里腹诽,面上却仍是一片笑脸相迎,“哎,好,这就带您过去。”
大厅此刻正到了热闹的时候,中央的舞台上一众姑娘跳着露骨的艳舞,台下坐满了看客和楼里的姑娘。这些人们也不老实,搂着的、抱着的;拉手的、亲嘴的;摸腿的、喂酒的,各式各样的丑态毕露。老鸨引着那公子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着人上了些不甚精致的酒菜,看那公子对此并无什么意见,晦气自己接了这么华而不实的客人。正待转身欲走,却见公子盯着台上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妈妈,洛姑娘何时登台?”
老鸨一愣,那声音虽然清冷,却极为好听,语气也温和有礼。她略略一想,随即笑了起来:“公子说的可是我们戚洛戚姑娘?咳,原来公子是冲着戚洛姑娘来的。”
“正是。”年轻人点头,“烦请妈妈告知。”
“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咱们戚姑娘是逢五登台献艺,今日是十二,公子怕是来的不巧呢。”
年轻公子听了这话愣了愣,接着像是思索了一番,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那老鸨,甚至恭敬地施了一礼:“鄙人自进京时就听闻戚洛姑娘的舞是天下一绝,神往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烦请妈妈通融,让在下今日见姑娘一面。”
喝醉了在这里耍酒疯骂街的人老鸨见得多了,来逛窑子还这么守礼数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好在老鸨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连忙接过那一摞厚厚的银票:“哎呦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快上二楼雅间,戚姑娘马上就给您带过来!”
戚洛在老鸨的陪同下穿过走廊。
她厌恶地看了一眼楼下大堂,语气略带不耐:“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引得妈妈如此兴师动众,非要把我带过来?”
老鸨知道她这是不开心了,却也不敢说什么重话。这戚洛也算是年少成名,当年一舞动天下,引得无数达官贵人为之倾倒。这么多年过来,她只是逢五出来跳上一舞,连接客也要看心情,已经成了半个老板般的存在。这下突然将她带出来,她定然是不快的。老鸨对着这摇钱树自然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哄着:“姑娘尽管放心就是,妈妈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那么标致的男人!真真长得谪仙一般,人也大方,一出手就给了这个数。”老鸨说着比了个手势,“后头多少姑娘恨不得扑过去,人家却点名要见你,这是冲着姑娘你来的。”
戚洛这些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早就拿这些不当什么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老鸨看她这幅清高样子恨得牙痒痒,却也不能发作,只将她引到雅间处,敲了敲门:“公子,戚姑娘到了。”
屋内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快请进来。”
老鸨在屋外对着戚洛使劲使眼色,戚洛推开门正欲进去,却突然在门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转身,对着老鸨说:“妈妈先回吧,这里有我就好。”接着“砰”一声把老鸨关在了门外。
差点被磕到鼻子的老鸨,往后缩了一下,心中对戚洛嗤之以鼻,“装什么装,见到男人还不是往上扑。”啐了一口,转身数钱去了。
戚洛站在门边,震惊地看着屋中间的女子。
林逸渲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装着酒的酒杯,似在把玩;身边站着的就是老鸨口中那位英俊多金的神仙公子——已经带上了面具的奕忝。
“戚洛姑娘,好久不见。”林逸渲笑着说。
戚洛感到有冷汗从后背滑下来。
“华年殿下?!”她内心充满震惊和害怕,面上还是尽力保持镇静,“殿下何出此言,戚洛应是初次面见殿下才是。”
“是吗?”林逸渲反问,微微拖了长音,带着一丝玩味,“只记得请了姑娘许多次,倒是忘了姑娘每次只送来舞姬,一时没反应过来,姑娘见谅。”
戚洛“咚”一下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本应戚洛前去拜见,只是……”
“姑娘不用紧张,”林逸渲放下酒杯一脸无辜的笑,“此次前来,是有些事找你帮忙。”
“殿下抬举。”戚洛握紧双拳,“您堂堂一国公主都办不到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妓院舞女又有何办法。况且戚洛自知低微,恐怕不能帮上殿下什么。”
“哎,姑娘之名冠绝郢都,何必妄自菲薄呢。”
“不敢。殿下身边出色之人比比皆是,”她看了一眼奕忝,“戚洛一个卑贱舞女,怕是无缘为殿下效力。”
“这种事儿怎么好说呢,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呐是最奇妙的,”林逸渲嘴角更加上扬,仿佛很开心,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你我的缘分,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戚洛如坠湖底。
过了一刻钟那么久,戚洛才找到自己的呼吸。她开始发起抖来,声音也带上了颤音,“殿下……”
林逸渲看着这样的戚洛,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林逸渲没有给她更多喘息的时间,她站起来看着戚洛,仿佛能透过皮囊看穿她的灵魂,“但是你真的就甘心吗?”她走到戚洛面前,环视四周,“甘心一辈子待在这样一个地方?”
戚洛深吸一口气,缓缓磕下一个头,说:“戚洛任凭殿下差遣。”
林逸渲一歪头,“不问我让你做什么?”
“问与不问有何区别?”戚洛抬脸看着林逸渲,“殿下知道了,不就等与是握着我的命吗。”
林逸渲又勾了勾唇,但是这次不同。眼神中带着一种惋惜的伤痛与狠厉,她回身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不是很明白。”奕忝看着身边的人,难得开口。
“不明白为什么是戚洛?”林逸渲笑着问。
“不明白你为什么明知自己酒量差还要喝。”他一边驾着车,一边嫌弃地看着靠在他身上的林逸渲,“你不好好在车厢带着,干嘛非要跟我挤着。”
“想吹风,车厢太闷了。”林逸渲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我看你是太闲,”奕忝把她脸上被风吹开的斗笠面纱盖好,“让人认出来了你就开心了。”
“我说在今晚在花月楼睡一晚你又不同意,可不得坐车回家吗。”
奕忝直接被她气笑了,“一国公主在妓院过夜?等你被那伙儿大臣的吐沫星子淹死的时候可别想让我去捞你。”
林逸渲也笑了,说:“真不想知道为什么是戚洛?”
奕忝看她一眼,“我知道她是谁。”
“啧,真没劲,怪不得不好奇。”
“你确定吗?”奕忝问她,“稍有差池,戚洛可就……”
“但凡要成事,哪能没有风险。”林逸渲说,“她不能一辈子都当一个青楼里的舞女,这不应该是她的命。”
“你自己还说,命由天定。”
“这鬼话也就说说而已,要你你信?”
奕忝又笑了一下,“闭嘴吧,刚喝完酒,风灌进去又要头痛。”
于是林逸渲就闭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王莫喧起来得很早。他熟悉穿戴好,一瘸一拐地出门吃早饭。
毕竟路上走得慢,他到的时候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梦清、明月、小惟都到了,王莫喧坐下,环视桌面。
没有玉米排骨汤。
心中有种淡淡的失望,转而又想,好像也没人一大早就吃这个。于是拿起粥碗喝了一口。
粥刚入口,王莫喧动作一顿。他放下碗,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不见公主?”说完又觉得有点刻意,还加了一句:“奕忝也不在。”
“怎么了吗?”明月疑惑地问,“咱们府里吃饭人不齐不是很正常?”
好像还真是。
“奕忝不在,兴许是殿下又有什么吩咐了吧。”梦清接话,“倒是殿下,不知道怎么了,今早起床时觉得头痛,现在应该还在歇着。”
“头疼?”王莫喧皱了皱眉,难不成是每天起太早给累着了?“小惟待会儿去看看吧。”
“哎。”小惟吃着包子应下来,“不知道公主姐姐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可能是吹风了吧。”
“殿下晚上出门了?”
“嗯。”小惟点头,“昨天晚上亥时,我睡不着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看见奕忝哥抱着公主姐姐回来的。”
王莫喧攥紧了筷子。
正好这时,奕忝从外面走进来。他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冲众人点了下头算是问好,坐下来开始吃饭。
“奕忝哥,昨晚你和殿下出门干嘛去了?今天殿下头痛呢。”小惟问。
奕忝仿佛没有回答的意思。明月用胳膊捅了捅他,“小惟问你呐,昨天你们去哪了?听说你还抱着殿下回来,不会是又受伤了吧?”
奕忝被捅的一筷子小菜差点没夹住,他看了明月一眼,说:“花月楼。”
众人:?
“殿下喝酒喝醉了,我带她回来。”奕忝又补充道。
众人:???
“那个,”王小惟左右看看,疑惑出声:“花月楼是干什么的呀?”
奕忝这次没有再忽略她,认真地回答道:“青楼。”
气愤更加凝固了。
“什?么?”明月这下是真没夹住,一个包子掉到了地下。
梦清算是比较冷静,她“砰”地放下碗筷,深呼吸一下,起身出门。
“梦清姐?”王小惟似乎也有些震惊,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
“去揪起那个不要脸的来。”梦清回身,淡定地说。临走还不忘冲着奕忝狠狠一指,“你也别想跑。”
奕忝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吃完盘子里的饭,看了还在震惊中的明月一眼,然后脚底一抹,跑了。
“别跑!”明月扔下筷子追上去:“给我留下认罚!”
王莫喧端着粥碗,不可思议。
林逸渲,以公主之尊,女儿之身,连答应的汤和慰问早饭都不做了,就为了偷偷摸摸带着侍卫去逛—窑—子?
还没等他寻思完,梦清已经回来了,她坐下继续吃饭,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如果不是有几缕乱发的话。
“对了,”梦清开口,一如既往地温和,“殿下说公子用好饭就过去一趟,殿下有事相商。”
王莫喧立马起身向遥山居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这么有魅力,他太好奇了。
屋内,梦清笑得温婉,对着小惟说:“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王小惟端着饭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