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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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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久,许家等来了赐婚。皇帝说,平妻。
林瑞思和裴楠霑,平妻。
裴将军罕见的在朝堂上撂下了脸。太子踱过来,拍拍裴将军的肩,道,“是喜事。”声音却清冷的让人牙关打颤。
裴将军侧头看了看他说,“太子爷给的治伤法子在军中很是有用。”
“那便好。裴将军有空,要劝劝她,莫让她钻了牛角尖去。”
裴胜道没有说话,只拱了拱手。
许家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准备。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且前面一场大婚,在大家记忆里还热乎着。虽之前裴家嫁女极为低调,但是裴少夫人可是太子送的嫁呢!
人们皆说,这许家公子真是天人之姿。竟引得公主下嫁。
人们皆说,裴将军也真的是在皇帝面前颇有脸面,竟能为九小姐争得一句平妻。
人们皆说,太子对这嫡亲妹妹是极宠爱的。公主求了皇帝许久,若不是太子,这事恐怕是不成的。
听罢春杏的絮絮叨叨,裴楠霑理了理鬓角,去陈氏那里请安去了。
路上,夏桃问她,小姐可是伤心了?
裴楠霑柔柔她绵软的额发,问,夏桃,你今年几岁了?
夏桃抿了嘴,不再讲话。
裴九几乎日日赖在陈氏房中。天气暖和了,她也活泼了。眼里那层泪朦朦仿佛被春风吹走了些,眼睛变得澄净清澈。
陈氏忙得不得脱身的时候。裴楠霑便让春杏跟她一起活动活动筋骨。
春杏从来不是裴楠霑的对手。然而,自从裴楠霑心口中了一剑,便再也没见小姐要活动拳脚了。娜娜本是不会的,但是裴楠霑会,自小便会。不让须眉。
习武之人的筋骨,让裴楠霑很是感慨,一开始还僵硬的拳脚,不要多久,竟然恢复了之前的六七分伶俐。肌肉的记忆和反应的速度,让裴楠霑根本不用思考,完全出自本能。
每次跟春杏对打之后,裴楠霑都会笑着夸春杏的身手不错。夏桃看着,眼底暗了暗。
一日许甘玉撞见了裴楠霑练武,非要跟她分个高下。被陈氏一个茶盏掷了过去。陈氏说,你那点花架子,怎比得了裴家家传!裴楠霑记得,那个茶盏是陈氏用惯了的。
裴九的棋艺也进步了很多,有时趁陈氏不留神,还能小赢一子半目的。每每这时,裴九的笑便张狂了很多。她说,母亲,你近日心绪太多了。
陈氏说,玉儿,其实是有大志的。
裴九说,母亲我知道的。
陈氏说,我总是羡慕人家有女儿。自从你进了门,我便不羡慕了。女儿,早晚要嫁人的。而你我,是要守一生的。
裴九说,母亲要跟我守一生,那么我日日来寻母亲下棋抚琴,可不要再烦我了。这后宅里,相处最多的,不是夫妻,是婆媳。
陈氏闻言一怔。
后来裴楠霑在陈氏的书房里做了个沙盘推演。边疆舆图似是装在了裴楠霑脑子里。裴楠霑毕竟是在裴家泡大的,论领兵打战,虽没上过战场,却独有一番见解。许甘玉见了,觉得很是新鲜。
许甘玉说,“我后悔了,我有你一妻,足矣。”
裴楠霑笑着说,“我可是人间理想裴楠霑啊。”
陈氏看楠霑的眼神,越来越深了。
裴楠霑说,母亲,你不要怪我,拦是拦不住的。不如让他多做些准备。才好不吃大亏。
陈氏只轻轻一叹,是啊,拦不住的。
许家忙做一团。陈家也忙做一团。陈家外祖连续修了几封书信来骂许甘玉迷了心窍。许甘玉也不生气。还拿给裴楠霑,笑吟吟的说,你看,世人都在为你鸣不平呢。却忘了,当初,是你强嫁了我。
许甘玉问,“你可难过。”
裴楠霑不说话。
许甘玉眯着眼,“我以为,你是极中意我的…”
裴楠霑也眯着眼答,“是啊,我是极中意你的。”
许甘玉说,“太子是不喜我的。”
裴楠霑说,“他也不喜我。”
许甘玉说,“我前日在朱雀大街上,喝到一壶极醇香的美酒,你可愿与我同去。”
裴楠霑应着,“好。”
但却没有去成。
陈氏说,“楠霑,你要不要回裴府散散心。”
裴楠霑笑着点头,说,“好。父兄本也是极豁达的人。”
得了婆母体恤,裴楠霑一溜烟的让春杏收拾好东西,当日便回了裴家。软轿一到门口,整个裴家都热闹起来。却没见裴老将军和八哥来迎。她想,莫不是他们这次真的生了她的气。
春杏一路吵吵嚷嚷,尾巴一样跟着自家小姐到了将军的书房。本以为能看一场自家小姐的热闹。却看见,书房主位上竟供着一尊大神。
裴楠霑却是一顿未顿。低头行礼,“见过太子。”
那人幽幽的说,“九妹妹何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空气凝滞如同实质。便裴楠霑笑了笑,答,“是。”
“伤可好了?”
“皮肉还是会疼,但已好的差不多了。”
“这次的伤口,处理的可还满意。”
“劳太子惦念。玉郎也说,殿下这针脚极漂亮,恐是强过我的女红不少。”
呵,玉郎!太子拂袖而去,到门口却顿住,指着裴楠霑说,“你来送我!”
“这姻缘是你的玉郎自己求的,你怨不到我的头上。”
“是。”
“你要知道,虽是平妻,可瑞思是嫡公主。”
“是。”
“但若她欺辱于你,你可告诉我。”
“是。”
“你,可要和离?”
“放心吧。”裴楠霑信手捻下一朵园中最艳的牡丹。
林殊说,“你说,我们的儿子,可还好吗?”
裴楠霑手一抖,牡丹掉落地上,瞬时染了尘。裴楠霑晃了晃,瞬时泪如雨下,她好久不曾真的落泪了。林殊扶了她一下,缓缓的说,“我们是子女缘薄,但我信他会好的。”
林殊终是能揪住她心底最深的痛。林殊正扶着她,裴楠霑抬眼,却看到了假山后的一角华服。她知道,那定是许甘玉。许甘玉这个人啊,光芒太盛了,即便露出一角衣袂,也能照亮一处光华。
林殊看看裴楠霑,裴楠霑也看看林殊。
林殊低声说,“我并非有意。”
裴楠霑说,“这样也好。”
皇帝为嫡公主备了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沿街的小贩商铺,都张灯结彩。裴楠霑坐在望鹊楼最好的位子上。今日嫡公主大亲,按理她应该在府里操持前后。然而,她是裴楠霑啊,一个跋扈惯了的裴楠霑,一个父兄手握近百万军将的裴楠霑啊。纵使她是嫡公主又能如何,纵使他贵为太子又能如何。
许甘玉说的对,这酒确实不错。
春杏在一旁气鼓鼓的嘟着嘴。说,“小姐,太子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来观礼。”
夏桃赶紧说,“姑娘本也喜欢热闹。”
裴楠霑一手撑腮,笑吟吟的说,“夏桃,你本话不多的。”
夏桃腿一软便要跪下,却被裴楠霑的折扇堪堪扶住。夏桃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受伤后,整个人变得十分唬人。她笑着说话时,仿佛口中吐出的,是淬了毒的利剑。一瞬,夏桃眼里便噙满了泪水。
“你可知我最恨什么人。”裴楠霑望着街上。
“夏桃不知。”
“我啊,最恨可怜人。”裴楠霑睨了一眼夏桃。
夏桃怔楞了一下,回,“奴们不是可怜人,奴们是有用的人。”
“那就好。夏桃,明日你去找王妈妈,学些本事。”
夏桃答,“是。”
按大璟礼,嫁娘是黄昏才从娘家出发的。新嫁娘手持团扇,用以遮面,娇羞带怯,犹抱琵琶半遮面。或许因许家为平常商贾,或许只是帝宠。皇帝便赏了林瑞思这隆重的民间婚礼。
皇帝,愈发老了。
裴楠霑似还记得,前不久,许甘玉,立在裴府门前,声含桃花的一声声唤,“新妇子。”每唤一声,便似满树桃花飘落一次。
现在这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潇洒肆意。仰着的脸上,充满少年气。似是有意,许甘玉朝着裴楠霑的方向笑了笑。他知道她会来喝那一壶梨花酿。
许甘玉曾问,“你不能看我簪花游街,可遗憾?”
裴楠霑说,“你着红衣,确实是好看的”
“那我便日日着红衣,侍奉娘子。”
裴楠霑笑眯了眼,说,“好呀。”
长得好看的人呀,你只看着他,便不生气了。
裴楠霑也还记得,那日在朱雀大街上,是林殊和他的亲卫拦了她的喜轿,做了她的障车。待许家散了银锞子给路人。林殊才一路护着她,到了许家。
裴楠霑明白,林殊是想说,他这个坎,她是过了。愿她百年好合,幸福平安。虽再无纠葛,他也愿她好。裴楠霑想,林殊一定很生气。她没能按照他的祝福,携一人手,陪一人白头。裴楠霑笑了,他啊,一定是气坏了。
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日落,华灯起。送亲的队伍浩浩汤汤数百人。远远的跟落日融在了一起,跟华灯融在了一起,跟这热闹融在了一起。
远处城门的方向,燃起了烟火。升腾的七色宝珠般的烟花猛得炸开,璨若星河。星星点点,也终究是要灭的吧。
街上怕是要闹到天明了吧。
“我们回吧。”
许甘玉新婚的第二天。许驿满和陈氏携着裴楠霑来给嫡公主请安。虽然,按理,新妇是要来婆婆面前立规矩的。然而,她是大璟的嫡公主,太子极宠爱的妹妹。
小姑娘端坐在大大的席榻上,沉甸甸的凤钗、步摇裹挟挤压着那张弹吹可破的小脸。额间一朵大红的牡丹花钿,艳丽的让人移不开眼。这双小儿女真真的好看。
好一对璧人。裴楠霑走了神,不知哪里惹得小公主不悦的皱了眉头。
“裴姐姐,你为何这般看我。”
裴楠霑微微一笑,“公主好看。”
许甘玉盯了裴楠霑一眼。似是笑了,声音却冷清的说“确是好看的!”
笑得小姑娘羞红了脸,低低唤了声玉郎。
想得玉郎乘画舸,几回明月坠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