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师》喵十三啊

6、伤疤

　　正在看图的梁名接起了电话，是杨姐，梁名顿感不妙。“小名，爷爷出事了！你快回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里透着慌乱和紧张。梁名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和钥匙就冲了出去。杨姐是梁名跟爷爷请的阿姨，平时帮爷爷做做饭、打扫打扫什么的，据她说，上午家里突然有生人造访，聊了几句便要向爷爷借钱，爷爷不允，两人遂发生口角，那人情急之下，抱起客厅的古董花瓶准备拔腿就跑，爷爷上前阻拦，推搡的过程中，爷爷被推到一边，磕破了头，那人见状，更是一溜烟地跑没了。不久，梁妈赶来，两人一块将爷爷送到了医院。后来才知，那人是梁妈重组家庭的儿子，染上毒瘾，饥不择食到处借钱，结果打上了梁名爷爷这边的主意。

　　梁名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一路小跑进了病房。“小名！”“小名！”梁名径直来到病床边，没有抬眼看旁边起身的梁妈和杨姐。爷爷的额角已经包好了纱布，面色略显憔悴，但看到梁名进来，马上提起了精神。

　　“怎么样？爷爷。医生怎么说？”

　　“小伤，就擦破了点皮，抹了药了，别担心啊！我说是小伤，她俩非不信，硬要送我来医院，还好一顿检查，这不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今晚在这观察观察，明早就可以回去了！”梁名看了看杨姐，杨姐点头，梁名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我说您，您还当自己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呢？！那瓶子算什么，他要就让他抱去，我再跟您买个不就是了！……还有，像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突然找上门，肯定没好事。我明天就把家里门锁给换了，再碰到这种生人，您可别开门了哈！”梁名这话不止说给爷爷听，也是说给梁妈听的。

　　“臭小子！你妈还在呢！怎么说话的？！爷爷没事，再说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你妈也不容易！”爷爷有些激动，一旁的梁妈眼圈也有些泛红。

　　梁名为安抚爷爷只得道：“好好好，我不说了，爷爷您好好休息，睡一觉我就送您回去。”梁名守在床边，待爷爷入睡后，方才起身。

　　“杨姐，帮我看下爷爷。”梁名凑近杨姐，轻声说。杨姐点点头。

　　梁名给梁妈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了病房，来到走廊。

　　“小名，是妈不好，妈没看好他，自从知道他染毒以后，他就很少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爷爷地址的，可能是翻到以前的寄件存单，或者是我的手机，我真没想到他会舔着脸来找你们，还这么大胆子去抢东西……”

　　梁名沉着脸。“他现在人呢？”

　　“我也不知道，他手机早停机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那报警吧！”

　　梁妈一惊。“报警？！小名，要不……”梁妈明显犹豫了。

　　“你怕那个家不好过是吗？你为什么总是这幅无辜又无奈的样子！我真他妈烦透了！”梁名的胸脯起伏着，“小时候就是这样，爸爸走了，你也一走了之，现在还是这样，你永远都是成全那边，牺牲我们，我算什么？！”梁名强压着怒火，眼圈泛红。“他可怜，你无辜，大家都没错，那这事，我们就算倒霉，我们就该受着吗？！”

　　梁妈一言不发，开始抹泪。梁名的眉头痛苦地拧到一起。

　　许久，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梁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对梁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可是爷爷这边……”

　　“爷爷这边有我，你就不要操心了！”梁名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扶着梁妈转身，却撞上了站在不远处的童感的目光，她显出一副避无可避、举足无措的样子。梁名一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就站在身后了。他来到她的身边。

　　“名哥，我……”

　　“没事的话，你就先在这等等我，我把我妈送回去就过来。”

　　“好。”童感跟梁妈点头示意。

　　不久，梁名回来了，两人隔着病房门看了下正在熟睡的爷爷，便在走廊的条椅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梁名问。

　　“我今天在工作室附近正好有工作，得空的时候我就想说顺便上去看看大家，结果听说你去医院了，我跟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怕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上忙，所以我就赶过来了。”

　　梁名一边点头一边拿出手机，确有几通童感的未接来电。“之前怕吵到爷爷，所以暂时把手机调静音了。”梁名看了看时间，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我吃过了。你是不是没吃？没吃的话，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童感正欲起身，梁名拉住了她。

　　“我现在不想吃。陪我坐坐吧。”梁名看着童感，欲言又止。“刚才我跟我妈……”虽然已是时隔多年，外界也知道梁名的家庭大致是个什么情况，但对当事人来说，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永远都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何况，这道伤的后续影响一直还在，特别是随着他对童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希望他在童感的眼里是美好的，或者说是越来越好的，而不是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这一面。

　　童感了解梁名，家庭对于他来说，是他最不愿意揭开示人的伤疤，也是他极度自卑又自尊的根源，所以就算她把刚才在走廊的对话听得十之八九，她还是决定佯装不知，没想到梁名自己提了起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在听。”童感看着梁名，眼里透着真诚。

　　梁名看着童感，突然觉得很安心。“你应该知道，我爸走得早，后来没几年，我妈改嫁，是爷爷一手抚养我长大，虽然我从小没有爸妈的管教，但好在我有个好爷爷，也不至于让我走上歪路，所以爷爷对我来说，是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也许小时候我不太理解，为什么爸爸那么早就离开了我们，为什么我一周只能见一次妈妈？现在成人了，我什么都可以接受、都能够理解，爸爸病逝，是我们无力回天，妈妈改嫁，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偏偏摊上的是那样一个家庭！那男人对她不好，现在还多了个嗜毒的儿子！这次居然还伤了爷爷!我搞不懂，为什么我妈她就不能活得好一点？她倒是活个人样出来给我看看啊！”

　　“我知道你清楚，这些都不是你们彼此的问题，不是你父亲的错、不是你母亲的错、不是你爷爷的错，更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人自己的选择罢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在享受这个选择带来的愉悦的同时，也要承受选择带来的痛苦。现在并没有必要讨论该与不该，对与不对，我知道，你只是为爷爷心疼，为妈妈心疼，所以放下那些纠结的情感，只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去帮助他们就好！你心里都明白，只是你还有点疼、放不下，是不是？你希望你周围所有的至亲之人都能过得好、过得比你好，对吗？所以试着去包容他们，帮助他们，也尽量去尊重他们吧！”

　　听完这段话，梁名的心头不再那么重了。

　　童感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我小时候，”童感顿了顿，“这事我从来没跟人讲过，说起来还有点难以启齿。……我目睹父亲出轨，当时的我，恨爸爸对这个家的背叛，恨妈妈的胆小懦弱，恨不得他们赶快离婚！后来慢慢长大，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可以赌气地说出这些话，是因为我没有考虑一丝后果，包括对我自己。也许，现在的你就是我的影子。最终，他们没有选择分开，而是泯了恩仇，继续前行。虽然在这后来的几十年里，仍然会有磕碰的时候，但是哪对夫妻没有矛盾，不过都是相互包容罢了。后来妈妈对我说，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是很爱爸爸，当时的她，只是从心选择不放手罢了。我现在反倒很钦佩我妈妈的度量，所以，尊重他们的选择，我们自己的想法也许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他们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梁名没想到童感也有一道深藏心底的童年伤疤。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疤，或多或少，或深或浅，但别把它看成缺陷或者当成包袱，因为它是人与人之间能够心心相惜，情不自禁，相疼相痛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