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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162章 判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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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新开了一家茶楼,名曰日啖茶馆。日啖茶馆内卖茶说书,上午说游侠绿林,下午说男欢女爱,晚上奇谈怪闻。茶馆的茶点比一般的茶楼贵上一倍,但书说的好。茶馆从早到晚宾客爆棚,稍去晚了就没了位子。有人甚至一天连听三书,终日不出茶馆。就连茶馆外都聚集了前来蹭书的人。这些人中有贩夫走卒,有乞讨的叫花子,也有前来偷听的同行,更有来晚了没有位子的人。一时之间去日啖茶馆听书喝茶成了建康城内最受欢迎之事。
一日上午日啖茶馆说到了武林江湖的一个神秘宗派——判宗。这判宗专叛世间不平之事,专理无人可讲之理,杀贪官,杀污吏,杀强匪,平是非,扶弱小,世人提到判宗无不伸手叫好。判宗神秘,宗门弟子无人认得,只知道他们所到之处,都会盖一间青瓦白墙的小舍,大小如同土地庙一般。小舍黑门,黑匾,匾上不提一字。舍内安放着漆黑的排位,排位上不写一字。牌位前一张长案,案上空无一物。最最奇怪的是,小舍只挂一只白色灯笼,挂在门上正中间的位置。判宗的这种小舍名曰叛堂。只要叛堂出现在哪里,判宗便到了哪里。世间有冤无处申者,可手持文书放于叛堂内的书安案上。第二日如果书案上的文书没了,证明判宗收了文书,接下来便等判宗为其伸张正义即可。如果有一日,叛堂门前那盏白灯笼变成了红灯笼,证明判宗已为苦主伸张了冤屈。但也有好事之徒,奸险小人,因为与他人有些过节,便编排冤屈污蔑他人。凡是这样的人,他所编排的假冤屈判宗都会让其一一成真。有过几次之后,也就没人敢在叛堂里污蔑他人了。
日啖茶馆讲完判宗的故事没有几日,建康城东十里便建了一座与叛堂一样的小舍。众人不知这是真的判宗过来开派立舵了,还是好事者闲着没事盖的。
转眼七夕,街上店铺摆上了花灯,走街串巷的小贩背着各式的河灯沿街叫卖。这日出游的女子比往日多了许多。轻纱薄锦,绢花珠翠给大街小巷石桥河道添色不少。
傍晚陈璞来客栈邀吴恙一同出游。吴恙穿了一身湖蓝广袖长袍,腰间系着浅绿色的丝绦,丝绦上还坠了一个驱蚊的香囊。头上带着青色纱冠,一根简单的木簪别在上面。背上还背了一个斗笠。这是小环让他背上的,说七夕晚上会下雨的,背个斗笠防着被雨淋湿。
吴恙、陈璞两人出了客栈,上了一艘船,撑船的是陈璞的贴身侍卫,摇橹的是有福。船舱罩着云锦,里面铺着软席。
吴恙上船站在船头看着河道上过往的船只。不知何人站在岸上向船上抛了一块帕子。接着不得了了,漫天的手帕都向着船上飘来。吴恙不解,转头看向岸上,就见岸上成排的女子,各个掏出手中的帕子,向他这边投来,有的怕帕子飘到船上还裹了一件头饰一同扔了过来。吴恙心疼那些手帕掉进河里,摘下斗笠一一接住。自然也有力气小的扔出的手帕只能掉进了河里。
“你这是做什么?”陈璞开口问道。
“今日七夕,一年也就这一天,女孩子可以直白面对自己心悦之人。女孩子的心思不要轻易抚了,即便我不能做什么,给她们一时的欢愉也是好的。”吴恙一面用斗笠接手帕一面说。
“你倒是懂女子的心思。”陈璞说道。
“必定我也是女子。”吴恙说道。
行过一段路,河道上的船只渐多起来,两人这才进到船舱。
吴恙坐在船舱内,拿着手中的帕子,一个个的瞧着,上面很多绣着名字。
“何翠兰、郑晓椿、白紫凤……”
“喝茶吧。”陈璞扯下吴恙手中的帕子,把茶递了过来。
两人边品茶,边隔着船舱半开着的竹帘看着外面。船顺着河道出了城,出城后水面开阔起来。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河上有人开始放灯了。
“风儿要不要放展河灯?”陈璞问道。
“我的心愿都已经了了。”吴恙答道。
“坐了许久有些累了,我们去外面看看吧。”吴恙说着起身。
两人出了船舱并排站在船头,一白一蓝,同样的身量,只是吴恙略微单薄,不过配上那张年少洋溢的脸,并不觉得有哪些不妥,反而更彰显少年的轻盈活力。
此处河道宽阔,大船多了起来。远处的河岸上有人放下一盏盏的河灯。河灯飘飘荡荡到了河中央。有些河灯被过往的船撞翻,有些被船桨打翻,看着甚是可惜。
一艘载着杂货的小船划过。
“两位公子买个灯吧,送给心上的姑娘。”划船的船夫说道。
有福想要赶人,陈璞制止了。
“风儿看看船上可有想要的东西?”陈璞说到。
吴恙转头看着满船的杂货,船上并没他想要的东西,只是那船头挂着的莲花灯,吴恙看得入了神。前年七夕,自己、小环、小燕游月湖,买了一盏莲花灯。回到望园吴恙将莲花灯送给了夜初。夜初住进了生烟殿,书与衣物都没带去,唯独带走了那盏莲花灯。那灯与船上的这盏一模一样。
陈璞看着吴恙盯着那灯看得入神,便买下了莲花灯送给他。吴恙提着灯,傻傻的看了一会说道:“我想还是放盏河灯吧。”
吴恙又买了一盏河灯,卖杂货的船夫亲自为他点燃。吴恙将河灯放入河中,一直看着它慢慢飘走。
愿他一切安好,吴恙默默说道。
河灯浮在河面上,飘出了六七丈远。
“啪嗒”一声,河灯翻了,沉入水中,再看河面上飘着一个被人啃了一半的桃子。
吴恙抬头望去,船的对面划来了一艘画舫。画舫巨大华美,双面站着佩刀的侍卫。船头站了一名身穿红铜色锦袍的男子。男子三十出头,一字胡,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
此处除了自己坐的这条船和商贩的那只小货船,也就这一艘画舫了,不用多想,那半个桃子定是从画舫上扔下来的。吴恙不祈盼自己的河灯能漂的太远,但也不至于这么短命吧。而且明摆着对方是故意砸翻河灯的。
“此人是二皇子敦王。”
陈璞在吴恙身边轻声说道,之后迈了一大步挡在吴恙身前,拱手说道:“见过二皇兄。”
二皇子站在船头笑呵呵的说:“三弟好,本王今日闲来无事乘船四处看看,不想在此遇到了三弟。三弟身边的这位是何人?长的眉目生情俊俏无边,比女子都要好看几分。”二皇子说话间眼睛一直盯着吴恙看。
“这是三弟的一位好友。”
“今日七夕,三弟不与美人游玩,却拉着一名男子,果真稀奇啊。”
“美人易得,知己难求。再说玩的是个兴致,与志趣相同之人游玩,不更是妙哉。”陈璞说。
“三弟所言极是。平日里你我在父皇身边伺候着,即便偶尔见到,有父皇在我们之间也难说不上几句话。今日碰在一起,三弟上船来,我们兄弟好好的聊聊。对了,你身边那人也一同上船。”
“风儿有些晕船就不去了,我让有福送他回去。”陈璞答道。
“晕船?他不是陈国人吗?”
陈国多水,陈国人倚水为生,从来没有晕船一说。
“我自幼父母双亡,四海为家,走到哪哪就是家,无所谓是哪国人。”吴恙答道。
“长得这么可人,原来是个可怜人。在三弟小船上自然是晕船了,到了我的大船哪还会晕船。”
二皇子说着命人放下甲板。不得已陈璞只得带着吴恙上船。
陈璞与二皇子坐在床舱内,吴恙假借头晕提着手里的莲花灯站在船舱外面看风景,听着船舱内二人的谈话。
“三弟最近可听说京中新开了一个日啖茶馆?”
“听说了,据说里面的书说的不错,前去听书的人很多。”
“哪里是多,简直是一座难求。小小的茶馆规矩还挺多,不包场,不留座,先到先得。”
“二皇兄去过?”
“去过一次,茶点一般,不过书确实好听。后来让人把说书先生叫到府里说书。那说书先生却说,他们每日说的书,都是掌柜的头一日晚上给的,即便把他们找来,他们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这倒是奇了,只是不知这日啖茶馆的东家是谁?”
“杜家的。”二皇子答道。
“这便也不奇了。杜家富甲天下,什么样的奇人异士请不到,更不说请几个写话本的先生了。不过这靠说书卖茶点的法子倒是稀奇。”陈璞说。
“还有更奇的呢,想必三弟也听说了。”二皇子说着瞥了一眼陈璞。
“二皇兄说的是判宗吧。”
“三弟果真聪慧,为兄想什么你都猜得出。”
“日啖茶馆说了一个判宗,没两日城东就建了一所叛堂。初时人人以为,只是无事之人闲来建着玩的。不想,三日后真有一名老汉呈上了乞冤文书。这老汉的邻家是个无赖,想要娶老汉的女儿,老汉拒绝,无赖便编排其女不守贞洁与人有染的谣言。老汉的女儿为此差点悬梁自尽。老汉满肚子冤屈无处诉求,便请人写了文书,放入叛堂,不想第二日文书收了,第三日那无赖被断了子孙跟,嘴巴也被人用针给缝了。城内外便开始传这世间真的有判宗一事。”陈璞慢慢的说道。
“这还不算什么。昨日判宗杀了一名小吏。判宗居然杀朝廷上的人,这胆子可真不小啊。”二皇子摇着扇子说道。
“据我所知,这小吏抢了别人家的田地,被人告上府衙,府衙责怪了几句命他归还。小吏非但不归还,还让人打死了前去告状的人。”
二皇子呵呵一笑,“此话不假,只不过这小吏即便罪该万死,那也是朝廷的人,自有朝廷来定夺。他判宗出手干预,置朝廷于何处?往小了说是私人寻仇,往大了说就是公然反抗朝廷。”
“皇兄的意思是?”陈璞问道。
“趁着判宗没有做大将它除了,以免后顾之忧。这事如果办成了,父皇知道后定然大加赞赏。”二皇子摇着扇子看着陈璞。
陈璞微微一笑,“这事具体是谁做的也不得而知,依我看,判宗也是故作玄虚罢了。”
“哈哈哈。”二皇子仰头大笑,“三弟说的对,这良辰美景咱们不谈这些,要谈也应谈些风花雪月之事。”
“三弟的这位风儿,皇兄看了甚是喜欢,想邀他去府上住上几日,三弟没有意见吧。”二皇子手用扇子指着船舱外的吴恙说道。
“有。”
陈璞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府上有绝色女子,三弟难道还不换吗?”
“不换。”
陈璞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哈哈哈。”二皇子大笑起来,“听闻前段时间,三弟将京城府邸的美姬全都打发了,难道是为了这个人?”
陈璞不言。
“可惜他是名男子,一名男子生的这个模样也真是可惜啊。”二皇子望着吴恙的背影啧啧。
“风儿对吗?在外面站了许久,不如进来一起喝杯酒。”二皇子突然对仓外的吴恙喊道。
“草民惧怕二殿下威仪,不敢与二殿下共饮。”吴恙背对着船舱说道。
“敢背对对本王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有性格。来人赐酒。”二皇子不怒反笑着说。
奴仆弓腰为吴恙倒酒。
“用本宫的杯子。”二皇子指着自己的酒杯看着三皇子笑着对奴仆说。
吴恙转身手提花灯步入船舱说道:“只给一杯,二殿下难免有些小气了。”
二皇子挑嘴笑着将酒壶递给吴恙。
“酒管够。”
吴恙接过酒壶直接喝了一口,品了品其中味道,呵笑一声说:“这酒太过棉柔,不和我口味。”
“敦王府内收藏了天下各种琼浆,风儿可以去敦王府内逐一的尝来,定会有你喜欢的。”二皇子说着轻佻的扯了扯吴恙手中的花灯。
吴恙盯着花灯冷冷的说道:“风儿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二皇子大喜,挑衅的看向陈璞。陈璞面无表情的喝着酒并不看他。
七夕的夜里果真是下雨的。雨水冲散了人群,将河里的花灯全部打湿沉入河中。二皇子的船在一处码头停靠,吴恙与陈璞下船。
下船的时候二皇子仍旧不忘提醒吴恙。
“风儿记得来府上品酒。”
吴恙点点头。
陈璞送吴恙回客栈,分别时叮嘱他早些休息。吴恙点头答应,待陈璞走后,他转身换了一身夜行衣又出了客栈。